限制級末日癥候

1183 挖掘

女領班和女教師被安置在干富江和左川的租房中,在天亮之前,我再一次進入她們的意識,行走于她們的夢境中。<~~~c也許是因為神秘之種的作用,她們的夢中出現了許多充滿宗教氣息的場景,但一切都顯得枯敗和晦暗,我也可以清晰感覺到,她們的意識更加松散了,就像失去了支柱。在植入了神秘之種后,她們的內心支柱,已經在她們不知不覺的時候,被神秘之種取代了嗎?我不禁這么想到。神秘之種被取走,種植神秘之種的花盆還是留了下來,而映射到她們的夢境之中,卻是一個巨大凹坑,坑中遍布根系深扎的痕跡,讓人不禁聯想出一株參天大樹。

我沒有在夢境中看到她們確切的形體,但可以感覺到,她們就如同幽靈一樣,躲藏在無法直接注視的角落中窺探著我。她們害怕我,這種恐懼被具現成一團黑色的煙霧,讓她們無法隱藏自己的存在。是的,我十分肯定,那黑色的煙霧,就是恐懼的模樣,因為,這種恐懼實在太熟悉了,就如同我感應到“江”和“病毒”的時候,打心底生出的恐懼感。哪怕是一絲黑色的煙霧,也能輕微喚醒那種恐懼的記憶,讓身心顫抖。

黑色煙霧在我的眼前消散,它并非消失,而是變得稀薄,顏色也變淺,變成更大片的灰霧,在地面上沉浮。這樣的變化,就仿佛是現場演示,如同用人為材料,制造出灰霧的過程。灰霧充斥在兩個女人的夢境中,雖然在我所有的經歷中,都顯得格外稀少,但它的存在,也證明。即便取走了神秘之種,兩個女人因為神秘之種而產生的變化,卻已經扎根在她們的意識中。這樣的現象,當然也證明了我的擔憂,她們不明白,無論表現得多么抗拒。她們的內心深處,也一直在發生改變。

神秘之種是很可怕的東西,所有接觸過這種東西的人,都需要小心提防,因為,毫不客氣地說,這些人十有會在將來成為敵人。我之所以不愿意說是百分之百,僅僅是希望,我可以在女領班和女教師身上找到解決這種精神侵蝕的辦法。和她們兩人比較起來。左川也曾經使用過這個東西,她的神秘同樣是由神秘之種引發的,但是,卻受到了“江”的侵蝕,同時,她的存在也涉及到桃樂絲的手段,因為太過混雜,所以反而不需要太過擔心。神秘之種的強大。和“江”相比,就顯得渺小。

可是。也正因為左川的情況特殊,所以,也不方便把她當作樣本,研究神秘之種對使用者本人的影響。如今,女領班和女教師就是最好的研究對象。如果我失敗了,她們定然會成為末日真理教的教徒。我就只能殺死她們。我十分清楚,想要讓末日真理教的教徒棄暗投明,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還活著,他們就一定會執行末日真理計劃。而由神秘之種轉化的教徒,也定然服從于愛德華神父。我希望可以保護這個城市,不在神秘的戰爭中第一個陷入混亂,就必須尋找可以進行交涉,愿意妥協讓步的對象,而不是為了某個理念而愿意放棄所有的信仰戰士。

也許可以這么說,這里正在發生的戰爭,是一場生理之戰的同時,也是一場意志之戰,信仰之戰,除了己方之人和志同道合者,任何思想和信仰堅定的人都要首先被排除。無論這些人,是小兵還是大將。沒殺死一個這樣的人,就意味著可以減少一未來的壓力。試想一下,在一個世界中,同時出現多支由百萬至死不渝的狂信徒構成的軍隊,而彼此的信念針鋒相對,毫無理由地堅信自己會取得最終勝利,并已經迫不及待去奪取勝利,會是多么可怕的情形。至于這種狂信徒是個人意愿成長而來的,亦或者是被強制精神侵蝕而改造成的,又有什么差別呢?

無論是人類還是國家,都不可能永無止盡地去支持戰爭,勝利或許可以帶來利益,產生榮譽,但同樣會帶來壓力,而失敗,則會失去一切。每一場戰爭都是賭博,在這種用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和前途做籌碼的賭博中,正常人的心靈是不足以支持自己贏到最后的,所以,才有了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的說法。當戰爭打到必須通過政治解決的時候,就意味著人們的心靈已經飽受創傷,瀕臨崩潰。

但是,無論是末日真理教,還是納粹,其追隨者都不是正常人,他們的心靈,已經徹底變質,可以無視戰爭所帶來的壓力,宛如惡鬼一樣,吞噬所有阻擋己方腳步的一切。當他們可以源源不絕地,將正常人如流水線一樣改造成這些不正常的人,乃至于不再是人類的時候。政治和妥協就會成為笑談,因為,只有分蛋糕的時候,這種耍嘴皮子的行為才有意義,而目標是占據全部的蛋糕,亦或者,本身就是要摧毀這個蛋糕的時候,除了戰斗到灰飛煙滅,還有什么選擇是有意義的呢?

末日真理教,以及從末日真理教中分裂出來的納粹,想要的從來不是世界的資源,而是末日的真理。而出身于末日真理教的愛德華神父,即便在理念上,和當前的末日真理教有所區別,也不是席森神父的原教主義,但是,其追逐末日真理的本質,同樣是不會改變的。無論他做什么事情,都自然是圍繞這個本質而采取的行動。這也意味著,由他的行為,而產生的任何潛在或表面上的東西,會都變得極為危險,其中自然也包括女領班和女教師這樣看似無辜的普通人。

當她們被植入神秘之種的時候,無關乎她們原來的意愿,她們都將變成愛德華神父想要的樣子,為末日真理而奮斗不懈,拋棄生死,消滅所有阻擋在這條真理道路上的任何異端,哪怕是她們一直深愛的人。信仰高于一切,也只有高于一切才是信仰——我要殺死的。就是這樣的人,我要阻止的,就是神秘之種的這種精神侵蝕。可是,我沒有把握,如果沒有“江”的力量,我就只是一個優秀的神秘專家而已。愛德華神父的才能無疑遠高于我許多。

我在兩人的夢境中探索著,環顧著一片片或倒塌,或扭曲,或形態怪異的建筑,想要得到什么啟示或線索,讓自己可以在靈光一閃中,找到修正這個夢境的方法。我想,如果可以讓兩人的夢境,變得美麗而平和。或許就阻止她們正在產生的異化。我沒有進入過末日真理教的教徒和納粹的內心,也不清楚,他們的夢境是什么樣子,亦或者,是否會做夢,他們的意識之中,是否還殘留著身為正常人時,所感受到的各種愛。我只能通過眼前這種荒敗扭曲的場景。推想他們的心中之景也同樣如此,甚至更加黑暗。

我嘗試通過意識俱現出一些工具。在夢境的場景中,尋找一些工具,通過裝修、疏導、種植等等方式,去改造一小塊地方。我也在想,哪怕是只能營造出一個小小的美好,或許也能制造出一個離世的庇護所。阻止她們的精神繼續被侵蝕下去,在神秘之種已經被取出的現在,只要有一小塊地方可以滋養她們的心靈,或許就能讓她們重新煥發出好和壞的對比意識,自發抵抗當前只剩下慣性的侵蝕。

可是。做不到。明明在她們清醒的時候,可以通過“開門”的方式,進入她們的意識,并在那一扇扇門的世界,制造出些個自己需要的小工具。然而,在這片荒敗扭曲的夢境場景中,我只能像普通人一樣奔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秘,甚至,有一種不屬于這個夢境的深深隔閡感——我根本拿不起這里的任何東西,它們就像是被固定在空間里。這里本該可以活動的東西,都是死物一樣,只有個造型,哪怕是半合的大門,也無法繼續推開。

女領班和女教師的夢境差別并不大,也許都是被神秘之種改造的關系,兩人的夢境,就如同雙黃蛋一樣,有一部分被勾連起來,讓我不禁去猜想,如果有更多的神秘之種改造者,那么,他們的夢境是否也會如此連接起來,形成類似于噩夢拉斯維加斯的情況呢?如果這個猜想是正確的,那么神秘之種和電子惡魔召喚系統,必然有部分技術上的參照,理論上,也許雙方都參照了統治局的技術,但是,愛德華神父也很有可能有過一些穿針引線的行為。

太多的線索,都在朝愛德華神父靠攏,所展現出來的神秘,都呈現出讓人驚疑的相似性。就好似五花八門的神秘,正隨著事件的進展,隨著線索的發掘,歸納到一條巨大而清晰的體系中。這是一條發展體系,又是一條特性體系。在這條體系中,統治局無疑成為一個重要的源頭,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時代也令人浮想聯翩,而愛德華神父,幾乎纏繞在構成這個體系的每一根重要的線上,就如同攀爬在籬笆上的藤蔓。

這樣的人制造出來的神秘之種,在沒有“江”的幫助時,我幾乎束手無策。我覺得自己一直不肯放棄,或許已經不僅僅是為了阻止女領班和女教師的異化,而是借用這個方式,和愛德華神父進行交鋒。我游走在她們的夢境中,苦思著改變的策略時,恍惚也覺得,愛德華神父的視線正從某個遙遠的地方投過來,也就是這種時候,夢境中的灰霧,變得比平時更濃郁,而從女領班和女教師的意識體中散發出來的黑煙,也更加猛烈了,似乎還夾雜起火星。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哪怕,這種恍惚時才產生的感覺,更像是一種錯覺。當我專注投去視線時,什么變化都沒發生的樣子。

我退出夢境的時候,富江已經睡著了,而左川卻一副平靜的表情,端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像是要睡覺的樣子。夜晚時間已經來到三更,這一帶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左川的清醒,和這個房間的寧靜昏暗格格不入。

“還在擔心鬼影噩夢嗎?”我不由得問到。

“不,那種東西對我沒有任何危險。”左川恭謹地回答,然后有些猶豫地回答道:“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些情況。”

“什么情況?”我有些驚訝。

“我也說不出來,總之,就是覺得鬼影有些古怪。”左川皺起眉頭。她當然并非不善于言辭,我相信,一定是她遇到了,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情況,而這種個人感覺才能判斷的神秘變化,一直都很棘手。左川也不是第一次面對神秘了。雖然談不上身經百戰,但是,也已經脫離新手期,加上她過去為雇傭兵的身份,在行動能力上,也不遜色于一般的神秘專家。這樣的她,遲遲不愿意進入鬼影噩夢,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不久前,嘗試通過心靈之門。進入她的噩夢中,然而失敗了,讓我認知到,鬼影噩夢或許和我最初設想的不太一樣。

“而且,我似乎無法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左川說。

“什么?”我更是驚訝。

“我覺得自己被束縛在鬼影噩夢的房間中了。”左川組織了一下語言,描述道:“但是,從房間里可以看到噩夢拉斯維加斯的街景,似乎房間就在拉斯維加斯。但是,它原本是不在拉斯維加斯的。有時候。從房間里向外觀測到的噩夢拉斯維加斯,會產生風格上的變化,就像是從實景照片,變成了抽象畫。”

我突然覺得,這個描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了,是鐘表店。噩夢拉斯維加斯里。瑪索所在的鐘表店。

瑪索的鐘表店也呈現出一定程度的密閉狀態。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見過瑪索的真身,因為,疑似鬼影的瑪索,和疑似電子惡魔的瑪索,都長得一個樣子。讓人不禁認為,瑪索也是那副樣子,當時的情況十分異常,進而,因為兩個瑪索都表現出無法離開鐘表店的樣子,讓我不禁覺得,瑪索的確是無法和其他正常的電子惡魔使用者那樣,自由出入鬼影噩夢和噩夢拉斯維加斯之間。

此時此刻,左川對自己奇異狀況的描述,讓我產生了類似的聯想。也許,左川和瑪索都碰到了同一個問題,這也意味著,無論是左川還是瑪索,她們異于其他電子惡魔使用者的情況,并非是個例,其中必然存在某種相同的因素。我沉下心來思考,假設左川和瑪索有共同,那么,只要找出左川的問題,就等于找到了瑪索的問題。但是,我不清楚瑪索那邊的情況,所以,只有左川的話,是無法進行參照對比的。

我將這樣的想法告訴左川,她也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我和左川都明白,左川的特殊性,理論上是不可能被中繼器世界中的瑪索復制的,除非,我遇到的瑪索,也是一個人造人。當然,既然我沒有真正見到瑪索,就不能貿然斷定,她到底是不是人造人。可我仍舊不覺得,兩人的相同會在這個地方。同樣是末日癥候群患者,但是,其病癥狀態也會出現個例,除了桃樂絲和系色之外,瑪索、咲夜和八景也都是注射了失敗血清后才產生迥然于其他末日癥候群患者的異化,而五人之中,又可以將桃樂絲和系色的異化歸為一類,而將剩下三人歸為另一類。有鑒于此,瑪索、咲夜和八景的特殊性,同樣會在末日幻境中表現出來,按照瑪索在過去末日環境中的身份和經歷,幾乎可以肯定,只要在末日幻境中,瑪索就不會是“人造人”的身份。而瑪索在后期的變化,也可以證明,瑪索、咲夜和八景雖然可以被歸為一類末日癥候群患者,但仍舊可以將三人再一次進行細分。

瑪索的特殊性,和左川的特殊性,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

“也許是神秘種子。”左川突然說:“我覺得是神秘種子。因為,神秘種子現在就是同時出現在外界和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特殊產物。愛德華神父行蹤不明,既然神秘化擴散最嚴重的地方位于拉斯維加斯,那么,他去過拉斯維加斯,并在那里留下了種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左川說中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性,可是,瑪索的確擁有和愛德華神父產生交集的可能性,而且,這個可能性還十分巨大。我察覺到,在末日幻境中,人們各自的身份,不會總是變化不定的,或者說,即便有所改變,也一定存在相似的地方,而與什么人產生交集,也有十分明顯的規律性。正是這種相似性和規律性,才讓整個世界的運轉,呈現出“劇本”一樣的性質,就像是,每個人該扮演怎樣的角色,走向怎樣的命運,都已經提前被“劇本”規劃好了,若果產生差錯,那并非是“劇本”出了問題,而是扮演者在“劇本”允許范圍內的自由發揮。世界和人們的定位和運作,看似有很多種可能性,十分自由,但是,不可能有人完全跳出自己的角色,變成其他的角色,因為,這意味著,需要放棄自己的過去、現在和貫穿到此為止的時間中所培養出來的思維方式和觀念,去成為暫新的另一個人。

所以,人們的選擇,自然而然被他們自身所扮演的角色限制了,在無數的選擇中,他們會忽略大多數選擇,而徘徊于某幾個選擇,甚至于,始終確定只有一個選擇。這就是被稱之為“劇本”的緣由。除非可以跳出末日幻境,從另一個更完整的角度俯瞰這個世界,否則,身在此間的人,是不會產生想法動搖的,像是走火等人更是如此,他們比一般人更加堅定,也更加頑固。這是他們的力量,也是他們的限制,這些人才是被“劇本”限制最死的角色。

哪怕,過去的末日幻境中,走火早死。而在這個末日幻境中,走火成為了網絡球的最高職位之一。但是,仍舊不讓人覺得,過去的走火和現在的走火,其人格和命運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瑪索、咲夜和八景的特殊性,不足以讓她們跳脫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瑪索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接觸過瑪爾瓊斯家,相當于和末日真理教產生接觸,最后被黑巢收編,成為改造生命體。在這個末日幻境中,她成為了網絡球的一員,被改造為中繼器的一部分,而這個時候,黑巢被整編為nog的一員,也意味著,她其實已經和黑巢接觸過了,進而也理所當然會和末日真理教接觸。

從這個規律來看,即便是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中,瑪索也會和末日真理教產生直接或間接的接觸,之后,完成一定程度上的改造,以某種方式,和黑巢的人接觸。愛德華神父身為末日真理教的一員,哪怕被當前執掌末日真理教的瑪爾瓊斯家針對,也仍舊抹殺他本質上行使末日真理的理念,那么,和瑪索接觸也并非不可能。況且,愛德華神父已經可以考證的背景極深,他在外界就知曉瑪索的情況,進而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主動尋找瑪索,也是很有可能的情況。

所以,無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排除瑪索被植入神秘之種的假設,而且,到現在為止,如果瑪索和左川真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大概也就只可能是“神秘之種”了。

“要驗證的話很容易。”左川看來了一眼沉睡的女領班和女教師,“也許,這也是唯一可能讓她們改變的方法。”

如果,神秘之種可以讓鬼影噩夢和電子惡魔產生變化,那么,只要讓這兩人使用電子惡魔召喚系統就可以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