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g和五十一區的人要離開了,他們就像是已經將所有的籌碼都押注在此時的四天院伽椰子身上,一直以來在這個中繼器世界里所做的種種布置就是為了讓這么一個超越性的四天院伽椰子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當然,問題也仍舊存在,但那都是在“四天院伽椰子贏得勝利”這個前提下,才會存在的問題,但是,目前來說,正如約翰牛所言,他們這支隊伍已經再也無法為攻略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行動提供更多的阻力了。人是有極限的,神秘專家也一樣,由神秘專家集合起來的組織也因為成員本身的極限而存在極限。
讓四天院伽椰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獲得如今的力量,正是這支隊伍的計劃,也是他們可以做到的極限。
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于是籌劃從戰場脫身——這可不是什么臨陣脫逃,我對他們的決定毫無疑義,也不存在任何抱怨,更甚者,左川和江川可以和他們一同離開,對我來說也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畢竟,我對這個戰場將會變成何種模樣,也沒有絕對的掌控力。
死亡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留下往往是感性的,卻會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我以感性為動力前進,但卻希望我所愛的人,在對待我的事情時,可以用更加理性的方式,免去感性帶來的傷害。我是如此的深愛她們,哪怕會因為她們太過理性,又或者和我不同想法的行為感到痛苦、不解和受傷,我也仍舊希望,唯獨只有自己承受這份苦痛。
如果江川和左川不愛我,不在意我,是以一種更客觀、冰冷而理性的角度去觀測我。對待我,那么,我會在感到痛苦時。也同樣覺得這樣就好吧。然而,我自己是清楚的。江川和左川,以及我所愛著的其他人,并不是她們所刻意表現出來的那么冷漠,充滿了敵意和不由自主,她們的內心中藏匿著不下于我對她們的情感,也正因為這份情感而經受痛苦,不斷掙扎。
她們愛著誰,或者不愛誰。為誰而痛苦,為誰而冷漠,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唯一可以控制的,就只有自己——亦或者,在“江”存在的日子里,也許連這一點都難以做到——所以,我只能沉默,只能目送她們做出選擇,在心中進行那一次次飄渺的祈福。
沒關系的。只要再等一會就好。我這么對自己說著。只要自己的計劃是正確的,只要完成,就有機會改變一切。
“正確”和“完成”——這是唯二決定我的成敗的詞匯。唯一讓我搖擺不定的。只有“我無法證明這個計劃是絕對正確的”,以及“我無法確定自己可以完成這個計劃”這兩個因素。所以,我需要更多的聲音,更多的猜想,更多的假定,去說服自己去相信這個計劃。
我在奔跑,在迷霧和黑暗中,以堅定意志的腳步奔跑。我的敵人,有可以看到的。也有無法看到的,有必須目視的。也有只能感知的,它們來自于外在的環境。也來自于我的內心中,它曾經名為“絕望”,也曾經名為“希望”。“渴求而無法得到”的恐怖感,“努力而無法實現”的虛弱感,“看似希望,轉瞬又變成絕望”的墮落感,“無法言喻的未知侵蝕著自身所認知的世界”所帶來迷茫感,這一切的一切,都試圖拉扯我的腳步,讓我停止思考,停止正在進行的計劃。這樣的敵人是無形的,卻又在更多時候,比有形的敵人更加可怕。
我經歷了多次無休止的思維膨脹和發散,十分清楚在自己的念頭中,那些脆弱、膽怯、迷惘又負面的東西數不勝數。在這不可思議的攻擊中,我看到了自己所下意識避開的,那無法對他人述說的部分。我的內心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復雜,還要多變,還要負面,還要懦弱。我過去種種的想法和行動,都是因為我不想成為一個負面又懦弱的人,而不斷地勉強自己,但是,也正因為我是這樣一個勉強自己的人,并且,都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所以才必須繼續做下去,直到一個可見的,最終的結果,來到我的面前,證明我過去種種的想法和作為,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
我就是這么一個撞倒南墻都不會回頭的家伙。頭破血流也好,死亡也罷,我想看看,自己的下場是不是粉身碎骨,又或者,南墻的后面又到底有著怎樣的風景——我希望,那是自己所愛著的人,都能夠回歸平淡幸福的日常的理想鄉。
在我的眼前,半島化作戈壁,石質的單調的風景向后飛逝。越是前行,越發巨大的壓抑感就像是要將無形的空間放置在高壓的環境中,讓其變成一個可見的固體。無形的高速通道在這個承受巨大壓力的空間中蔓延,就如同一根針一點點地鑿穿冰塊,每一次向前延伸,都讓我仿佛可以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響。我就像是背負著不斷加重的石塊前行,而與我相比,處于壓力最中心的四天院伽椰子,卻沒有任何負擔地跳起來,震動身后的六只翅膀。
這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玻璃粉碎的聲音,那六只翅膀有那么一霎那,在感覺中,就像是掙脫了某個無形的枷鎖。翅膀是如此巨大,在高速的震動中,形成了比以往都更加強大的風暴,就像是要將山峰都吹垮。隨之而來的沖擊,形成種種扭曲的現象,讓連鎖判定無法再繼續觀測,也讓無形的高速通道迅速崩潰——我停止連鎖判定,僅僅用目光去注視向上升起的四天院伽椰子。我將無形高速通道的碎片重組,開辟出新的路線。
四天院伽椰子哪怕只是蓄力活動了一下身體,就會對其周遭的任何物體帶來毀滅性的壓迫,即便如此,我仍舊在她剛開始上升的時候,就抵達了她的身邊,從地上一躍而起。在風暴中滑翔,落在她的腳面上,又沿著她的軀干曲線一直奔馳到她的肩膀上。四天院伽椰子那相對于身軀而言。仍舊屬于正常比例的腦袋,在我的眼中。也有一個山頭的大小。而宛如蚊蟲的我爬上她的身體時,就已經置身于她的感知之中,這一點我也毫不懷疑。
四天院伽椰子的脖子彎曲成一個別扭的角度,側著腦袋看向自己的肩膀,看向站在她肩膀上的我。她的眼睛就好似一整塊黑色的石頭打磨而成,僅僅是瞳孔的部分,也比我的體積更大。紫黑色,硬質、碩大。無機質,這些詞匯都是對四天院伽椰子的眼睛、眼神乃至于整體給人的第一印象的準確描述。她也只有在相貌輪廓上,還保持著原來模樣的輪廓,除此之外的形象和氣質,都已經截然不再是“人類”。
“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無法描述其究竟是厚重還是尖銳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響起,以極高的頻率重復著,卻又讓人覺得這個聲音其實很利索,只是自己聆聽無法承載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充滿了魔性,在其他的詞匯被吐出來之前,已經說出的詞匯一直都在腦海中回蕩。根本無法忽視或忘記。
如果是普通人聽到這個聲音,自我意識會在第一時間就崩潰吧。但這又并非是充滿了敵意的攻擊,大概對此時的四天院伽椰子而言。就是再正常不過的說話方式而已。
“你你你你你終于終于終于終于終于還還還還是是是是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四天院伽椰子如此說到,對我的出現沒有半點疑惑,我也沒有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之前的瘋狂和敵意。
“是的,這就是最后了,我必須在場。”我站在她的肩膀上,坦然和她的目光對視。我越是看向她的眼睛,越是試圖探索那紫黑色瞳孔的深處,就越是可以看到種種不可思議。無法描述的幻象,這些幻象就像是一個緊接一個的漩渦。試圖將我卷入最深處,而我在每一個瞬息的恍惚后。卻總能回過神來。
四天院伽椰子沒有再開口,她的脖子收縮回正常的姿態,仰頭注視高居于天上的異化右江和月之眼。她沒有攻擊我,任由我呆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呼吸沒有任何變化,但高聳的胸脯卻猛然收脹,下一刻,就掀起爆發的氣流,帶著我筆直沖向天空。
四天院伽椰子身周的空間徹底扭曲了,站在她的肩膀上,用眼睛去觀察任何景象,所得到的影像都是不真切的,失去了本來面貌,而變得支離破碎,在不成形的輪廓中,又仿佛蘊含著某種形而上的韻味。她在飛翔,從物理空間坐標而言,是相對的“向上”,但是,我并不確定,她到底是在“向高空飛去”,還是“在一個連時間和空間都因為沒有參照坐標而無法進行直接觀測的某種通道中飛行”。
正因為異化右江和月之眼此時所處的位置,并非是常識距離概念下所能到達的地方,所以,這種超乎常識的飛行,以及明顯不正常的狀態,反而讓人覺得,更有可能接近異化右江。毋寧說,必須拋開固有的常識概念,才能站在和異化右江同一個戰場上。
要說自己和四天院伽椰子飛了多久,飛了多高,往下瞧的話,那景象大致可以給人一個強烈的印象——扭曲的景象漸漸消失,但是,最終看到的已經不再是半島的土地,而是被一條深深的溝壑包圍著的,從大陸內部延伸出來的一角,這個視野還在放大,最終讓人確認,大地并非是一個長方體,而是有著明顯且巨大的弧度。當這個弧度越來越明顯,就已經可以從印象中描繪出一個球形的輪廓。
星球,白色的云層,干涸的黃褐色,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藍色——這些十分標志化,印象化的描述,已經足以說明我和四天院伽椰子相對于地面的常識物理高度。
即便如此,我們仍舊在上升,仍舊感到,距離異化右江和月之眼依舊遙遠。
星球開始露出原形,并在視野中漸漸縮小,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寂靜而無聲,這就是我無數次從電視中,從書籍中,所看到的,所了解過的“宇宙”的模樣。在這一刻,我終于覺得,自己和四天院伽椰子已經徹底脫離了星球的束縛,來到了名副其實的宇宙當中。
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宇宙,我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但我十分事情,以往于我想象中的宇宙,就是眼前的這副模樣。
來到了這個宇宙中,異化右江和月之眼的位置反而清晰起來。原本覺得她是位于一個不同于正常空間的異常之處,但是,當視野所看到的景象脫離了地球后,這個不尋常的異空間就仿佛回歸了正常的空間。
我和四天院伽椰子的確正朝著她所在的地方飛去。
而那個位置相對于常識中的空間位置是——
月球!
去月球!
我看著那龐大的,明明是月球,此時卻更像是一顆妖異的眼球——月之眼——喃喃自語。
“真的是月之眼呀。”之前稱呼為“月之眼”,不過是一己之見的形容而已,但是,當初的感受,在此時此刻卻被眼前的景象印證了。
人在宇宙中該如何活動?會有怎樣不同的感受?這些知識在科普讀物中都有著詳實的描述。然而,那些描述和我此時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的。因為,我并沒有產生諸如“失重感”和“沒有氧氣”之類的感覺,任何有異于地球表面的感受都不存在,我站在四天院伽椰子的肩膀上,就像是仍舊站在地球表面的某一處山峰上,進行著同樣的呼吸,承受著一致的重力,更沒有高速飛行的壓力——有的,僅僅是從四天院伽椰子身上彌漫出來的神秘,所帶來的精神上的巨大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