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817 鐵幕

1817鐵幕

1817鐵幕

在無法描述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高川說不清自己此時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他的義體和三仙島深度結合,要說只有自己的意識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呈現,在感覺上也并不妥當。他覺得自己是個體的存在,但自身的形象卻又是周遭的異常風景的一個扭曲的部分。就如同翻滾的水面,涌起了人形的氣泡,又如同沙坑中劃出像是人形的紋理。高川無法在自己所觀測到的自我表象,和這個人類集體潛意識的表現之間,劃出一條割裂的痕跡。

在這里的任何觀測和行為體驗,都是前所未有的,和呆在三仙島內部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時截然不同。

然而,這種體驗和觀測,對高川自己而言卻并非是什么美好的感受。無法形容的異常充斥在他的感官中,讓他感到本就已經不太正常的常識的某一個角落正在發出龜裂的聲音。因為太過異常,充滿了未知,無法以正常的方式去看待事物,更無所謂常識中事物的形象,進而讓人對外在的一切都處于一種陌生的狀態——高川可以解釋自己此時此刻所產生的巨大恐懼,但卻無法因為有所解釋,就能夠減緩恐懼的感覺。

明明擁有身體,更是理論上所有情緒激素都能夠人工調配的義體,但是,當自己的情緒滋生時,卻讓他清晰感覺到,人的情緒,并不是從人的生理出發的。更糟糕的情況在于,伴隨著他的想法和情緒變化,眼前所見的一切,也仿佛應和般,產生各種詭異的變化。這讓高川覺得,自己的行動雖然沒有“停下來”,但也絕對不是“自身在移動”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解釋。

高川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盡管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卻找不到通往這個目標的途徑。他只是覺得,那個女巫VV一定會在他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的一刻,就能通過某種神秘的方法感受到他,并鎖定他的位置——高川希望對方能夠主動在自己面前現身,然而,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正從意識層面上,陷入一種詭異莫名的狀態,這個狀態看似讓艦隊在一段時間內,給納粹艦隊帶去了一定的壓力,但是,當精神意識一直這么不對勁的話,當“人”的特性從船員們身上褪去,也同樣意味著整支艦隊要完蛋了吧。

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之所以被人們寄予厚望,本質核心是因為這支艦隊是人所掌握的艦隊,所以,無論艦隊構造如何變化都好,里面的“人”是絕對不能變成“非人”的。人的勝利必須由人自身去爭取,非人的勝利不會對人本身有好處,這就是“人”和“非人”之間一條樸素的分界線。

高川一直都十分清醒,自己是為了阻止艦隊中的眾人進行自我非人改造,才會在戰斗如此激烈的時候,分出自身的意識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去尋求女巫VV的幫助。人的行為受到人的意識控制,當一個人下定決心的時候,其他人無論怎么勸說都不會有效果,而將勸阻付諸行動,只會演變成對立。

不從意識上解除“為了勝利,必須要有轉變為非人的覺悟”這樣的想法,任何阻止那些人的方法都是無效的,甚至會出現反效果。

高川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他不太明白,是不是所有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的人都要承受這樣的壓力,亦或者相對于其他人和過去的自己而言,自己此時的狀態太過于“**”,沒有一個安定的“外殼”。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就像是自己的清醒只在一瞬間,大部分時間都是恍惚著就過去了——自己的每一次清醒,就如同一條時間線上無數細密的點,可是,點和點之間的寬度,要比自己所認為的更大。

無法辨識的異常景象,好似恍惚中看到的錯覺,可是,那讓人心悸、痛苦、絕望、恐懼等等情緒的滋生,卻絕對不是那么輕而易舉就能夠帶過的。高川在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以來,從未體會到一點正面的東西。

那些負面的,黑暗的,讓人想要逃離的東西就像是水溝中的垃圾,在隱約的黑夜中咕咚作響。

高川開始感到憋悶,暈眩緊接著襲來,他就如同一條缺氧的魚兒,但又不會因為缺氧就死亡。在某一處,某一刻,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亦或者說,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就像是“溺水者奮力朝水面上伸手”。緊接著,一個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手,將他想上扯。

高川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提了起來,穿過層層的阻力,將自己和周遭的一切分開,讓自己從“全體”中割離,重新變回一個不失共性,但又充滿了個性的個體。于是,那曾經和自己連在一起的東西,變成了濃稠的外物,緊接著又變成了冰涼的水。自己就好似從水中,被人拉了一把。

高川眼前一亮,所有流動著的無法形容的事物都有了一個固定的形態,與此同時,一股劇烈的不適感從內部傳來,讓他清晰感受到“體內”是存在的。身體的內部和外部,被明顯區分開來,身體這個概念本身,也就變得清晰起來。

高川不由得咳嗽,當有了明確的身體概念,身體的感受也會變得真切,仿佛內臟被攪亂了,傳來陣陣疼痛。在仿佛從暈眩的殘影中恢復的視野中,他看到了自己手,自己的衣服,自己濕嗒嗒的臉,自己膝蓋下的泥土——自己就像是落水狗一樣,趴在泥沙中劇烈地咳嗽,自己的身邊就是一片大湖。湖水平靜,但并不自然,大片的霧氣漂浮在水面上,從十米外,景色就開始變得朦朧,而視野卻能夠一直延續到百米之外。

似乎有光在湖的對岸浮動。這片湖泊的景象和輪廓,高川都自認沒有見過,卻有著一種強烈的既視感,每一次呼吸時,伴隨空氣涌入肺腑的味道,空氣的濕度和涼度,粼粼波光和霧氣流動的樣子,都讓他覺得自己曾經來過這里——他頓時明白過來,這是過去某個高川的記憶。

打量了自己和這片湖泊,高川才看向伸出援手,將自己從湖水中拉出來的一方——如他所料,以女巫VV的傳說固化自身形象的哥特少女,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之一,新世紀福音的大頭目,找到了潛入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自己。不過,少女的外表看起來也不談不上愜意,要說狼狽也不盡然,沒有太多表情的臉,讓高川感受到一些凝重的味道。

“我需要幫助。”高川沒有客套,直入正題地對哥特少女說到。

“我知道。”哥特少女的雙腳輪番踢著湖水,水面的倒影并不是湖邊的風景,也不是天空的風景。這個時候,高川才意識到,自己雖然可以看清這些景物,但光卻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天空就像是夜幕一樣深沉。

“有可怕的東西在侵蝕我們。”高川再一次強調到,“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可以確定,那絕對不是納粹的手筆。”

“那是黑幕。”哥特少女說:“巨大的黑幕籠罩你我,天門計劃構成了這片黑幕的一部分……末日真理教越是接近成功,黑幕就越是難以被掀開。”

“天門計劃?”高川很意外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這個詞語通常只在中繼器相關的情況中出現,對這個末日幻境的人們來說,是“過去的東西”。

“我也是不久前才意識到的。天門計劃一直沒有成功,它跨越了時空,在每一次世界輪回中,由不同又相同的末日真理教漸漸補充完整。”哥特少女猛然盯住高川:“你知道這個世界注定了要毀滅,而新的相似的世界也總會誕生,你知道的!”

高川沒有說話,半晌后,才說到:“天門計劃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一直都沒有成功?”這些問題,高川當然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知道的答案是唯一正確的答案,從其他人的視角,尤其是這個女巫VV的視角所給出的答案,對他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

在很多時候,“天門計劃”都更像是一個“重要卻過時的東西”,然而,事實到底是不是這樣,眼前的哥特少女似乎會給出一個不同的答案。

“天門計劃十分復雜,在末日真理教執行的時候,它漸漸變成了和原來不同的東西——”哥特少女想要解釋,卻似乎覺得解釋起來十分麻煩,這讓她表現出和往常不一樣的煩躁,“你只要記住一點,高川。末日真理教的所有作為,排除天門計劃之后都是障眼法,若有所準備,也必然是為天門計劃所做的準備。每一個和末日真理教作對的人,都錯誤地估計判斷了它們的目的,這才是這些人的作為對末日真理教而言不痛不癢,甚至等同于幫了它們一把的原因。”

“中繼器不就是天門計劃的結果嗎?”高川問。

“不,當然不是,中繼器只是天門計劃的一個副產品,但正因為在你們眼中效用驚人,所以奪走了你們的眼球,成為了天門計劃最好的掩飾。”哥特少女的聲音就好似伴隨著霧氣般,在湖面上散開,“其實理由很簡單,中繼器只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杰作,但末日真理教針對的并非人類本身,而是整個世界。”

“人類也是世界概念的重要組成部分。”高川如此說到。

“但是,中繼器的極限就是人類,它并不具備讓整個世界陷入崩潰的力量——末日真理教的行動,并不是分割出人類和其它概念,分批對這些概念進行控制,一步步將世界推向末日,而是一口氣將整個世界引向毀滅。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正是天門計劃。”哥特少女的說法里,有一些高川在意的地方,但又并不完全符合他觀測的結果。

對哥特少女來說,這個世界并不是圍繞著“人類”運轉的,人類只是世界的重要構成部分,但卻并非是必不可少的基石。可是,對高川而言,這里的“人類”等同于末日癥候群患者,而整個末日幻境,正是以末日癥候群患者的意識為基礎才得以成立。

“人類”的性質和范圍,“世界”的性質和范圍,對兩者而言是不一樣的。即便如此,高川仍舊靜靜聆聽了哥特少女的想法——重要的不是中繼器,而是天門計劃,末日真理教的異常,是從天門計劃開始的,也將因為天門計劃結束,而天門計劃本身,才是推動末日進程的關鍵。

無論什么人或組織,若想在這個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點什么,就必須面對一個必然的命運,一個書寫命運的黑幕,而天門計劃,正是這鋼鐵一般堅固的黑幕的重要構成部分。

“末日真理教的反應,證明了我的推斷。”哥特少女慎重地說:“我正在逃亡。它們在追捕我,試圖讓我成為天門計劃的一部分,成為祭品。如果要我幫助你,高川,你也必須幫助我。”

末日真理教的行動是如此的詭秘,將這些行動一層層剝開,所呈現出來的情況,又是如此的復雜。要說一團亂麻,卻又是彼此關聯,產生了連鎖反應般的互動,但要想找到真正的重點,卻并不容易。高川也曾經思考過,推斷過,但自己尋找到的重點卻一次次被推翻,如今哥特少女說,天門計劃才是最重要的核心關鍵,但是,高川卻仍舊不敢確定,這就是最后的真相。

天門計劃真的是關鍵嗎?高川暫時拋開這個問題,去正視哥特少女如今面臨的麻煩——末日真理教正在追捕這個來歷奇特的大人物,而其特殊的身份,也讓高川無法坐視她真的成為祭品。一旦女巫VV成為祭品,天知道會引發怎樣可怕的事情。站在高川的立場上,無論末日真理教的獻祭是不是天門計劃的范疇,阻止這種獻祭都是必須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