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935 近江的陷阱

1935近江的陷阱

近江抬起頭眺望星辰,繁星點綴了清澈的夜空,還有一條條帶狀的極光在蔓延,將夜色浸染成藍色、綠色和紅色,又從三原色中誕生出更加絢麗多彩的色澤。有時候夜空像是布滿了沙礫,有些粗糙,但有的時候,卻像是水一樣光滑。空氣沒有味道,沒有溫度,沒有冷和熱的感覺,除了夜空之外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空洞,就連腳下的平臺也沒有承載重量的落實感。除了夜空之外的一切,就像是一場海市蜃樓的夢境,但近江卻在這虛無的夢中,在這美麗的夜空下,找到自我的存在感。

近江,近江陷阱,她原本并不知道為什么會在自己的名字后加入“陷阱”這樣的描述,但是,當她觀測到桃樂絲的一刻起,那仿佛長久以來一直存在于自己靈魂和肉體身處的某種記憶,亦或者,某種對自我的認知,便悄然揭開蓋子。自己是誰,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世界上所有的哲人,并也被看成是一切苦難的根源,同時也是一切前往歡樂彼岸的契機。

近江也并非是只有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她深信當人類擁有智慧的一刻起,這個問題便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的思考。但是,過去的某一段時間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和如今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的確有著巨大的差異。而這種差異甚至讓她覺得自己仿佛以那個觀測到桃樂絲的時間段,分割成了兩個自我存在認知不同的個體。

不,或許是三個:更早一些,碰到高川的時候,自己大概也產生了極大的差異吧,盡管在那個時候,人生觀、世界觀和道德觀尚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至少對“去往何處”這個答案,有了和過去截然不同的想法。

近江陷阱,一個針對“江”的陷阱,哪怕是近江自己也不完全清楚桃樂絲的計劃的細節。從大概的內容來看,就是“把江置入近江之中”這么簡單。但實際上,這并非是物質上的置入,也并非是意識上的置入,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本質上的置入,是從”江“過去顯現的現象進行總結,推理最終得出的結論:近江就像是一個特制的容器,仿佛蜜罐一樣,對“江”擁有極大的吸引力和適應性,為了確保“江一定會進入或降臨在近江之內”和“當江進入近江之中,便在短時間內無法脫離”,以及“在近江抵抗江侵蝕的時間段內,近江這個容器無法對除了自身之外的其他物事進行干涉”這些苛刻的要求。近江自己也做了大量的研究。

提出計劃的桃樂絲和系色本人或許并沒有一個完整的可行性計劃,甚至于連必要的需求都沒有弄清楚,所有的計劃本身就是試驗,近江必須確保自己成為真正的陷阱,從人道主義角度來說,這當然是極為殘忍的。但是,近江卻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沒有選擇,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反抗這個命運,亦或者說,自身樂于進行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對近江本人來說,是有毒的,而她在觀測到桃樂絲,意識到自己身為“近江陷阱”的職責和使命后,就從意識和生理角度,產生了一種毒癮般的快感,以及一種追尋真理般的樂趣:她十分清楚,自己要成為近江陷阱,需要跨越多大的難關,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對手是怎樣的一種可怕的存在,但是,正因為如此,才覺得快樂。

桃樂絲和系色有著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運算資源,而連這樣的她們也僅能提出一個輪廓的計劃,在近江的眼中,充滿了一種舍我其誰的誘惑力:為什么自己是近江?為什么自己可以成為陷阱?為什么必須由自己去推動這個計劃?這一個個問題推論下來,只讓近江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自己是特殊的。

是的,在這個世界上,高川是特殊的,桃樂絲和系色是特殊的,女巫vv是特殊的,乃至于許多神秘專家自身也有其不起眼的特殊性,進而連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這樣的組織性概念也是特殊的。然而,和所有存在的特殊比起來,“江”和“病毒”的特殊都是壓倒性的,因此,一個“必然成為捕獵江的陷阱”的自己,不正有著和“江”相近的特殊性嗎?近江不懷疑自己的這個想法,因為,“江”是如此的特別,從它曾經以明確個體的方式呈現的例子中,都足以證明它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和非人都截然不同的地方。如果自己和“江”沒有一個明確的共通處和相似點,自己就不足以成為吸引“江”的蜜罐,如果自己和“江”之間不具備一個相對平等又相互對立的特殊性,那么自己就絕對不可能困住“江”,反而會如同“江”所降臨的那些載體一樣,成為“江”的一部分。

從“病毒”、“江”和自己所能觀測到的“世界”三者角度去認知它們之間的關系,“江”會被視為一切災難的核心和源頭,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甚至于,從存在結構上,“江”和“病毒”一樣擁有一個接近真理的地位。從數學上無法分析,從邏輯上無法理解,但從哲學上卻隱約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在排除了兩者之后就會變得無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近江最近開始認為,倘若自己所觀測到的世界是有意義的,亦或者,讓自己所在的世界獲得一個存在下去的意義,那么,強行把“江”或“病毒”徹底摧毀的行為只會適得其反。

也許從桃樂絲和系色的角度,看到讓世界滅亡,讓所有人都痛苦的罪魁禍首就是“江”或“病毒”,但是,近江卻有一種感覺:如果沒有這兩者,如今的世界和人們有可能會徹底不存在并非死亡,而是一種結構學和哲學意義上的不存在,從而更徹底地達成“末日”的結局。

從這個角度來看,近江陷阱只是一個“困住江的陷阱”,而不是一個“消滅江的陷阱”,其實天然就擁有一個正面的意義。也許“消滅江的陷阱”是無法辦到的,但是,哪怕可以辦到,近江也不認為自己應該去那么做。她沒有將這樣的想法告訴桃樂絲。

也許在近江的誕生和命運之中,桃樂絲和系色都是推手,但這并不意味著,當近江愿意承載這份使命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傀儡。近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之中所以按照桃樂絲的安排去做,僅僅是因為那同樣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因此,當自己和同路人產生了想法上的差異時,并不需要去告訴對方,也暫且不需要從行動上表現出來,在那個必然分岔的道路出現時,一切都將會產生一種自然而然的變化,所有的告別也都會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很多人都把近江視為一個研究狂人,但是,近江的內心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溫和而平靜的,表面看起來十分冷酷的女人,其內心就如同這個平臺,這個夜空,有著星光,有著極光,虛浮襯托著真實。

近江陷阱的研究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在女巫vv出現之前,大多數想法都無法實踐,自然也缺乏數據去支持整個計劃的可行性。可以說,如果沒有女巫vv,近江陷阱大概最終也只能停留在一個大體殘缺的階段吧,雖然仍舊會在最后關頭執行,但效果如何,卻無法報以期待。女巫vv很重要,就連桃樂絲和系色也沒有預料到,竟然會在整個計劃的最后關頭,出現了這么一個重要的,足以將計劃大幅導向成功的關鍵因素。

女巫vv和“江”的碰面,以及最終產生的結果,正是近江陷阱的一次模擬近江已經完全解析了整個過程中,女巫vv在存在方式上所產生的變化,包括但不限于物質層面的變化和人格意識層面的變化,太過巨大的數據無法直接保存到除了近江自身記憶之外的任何載體中,并不僅僅是因為體量過大,而是因為這些數據本就擁有強烈的侵蝕性,一旦其他載體接受,就有可能被腐化,成為“江”的個體就近江的研究看來,其實“江”降臨的時候,并不一定是需要一個明確個體,也不需要確保個體是一個生物,甚至于其本質是有機還是無機,是智慧生命還是無疑是無意識的死物,也沒有特定的要求。

“江”能夠適配這個世界的所有存在,與其說是將這些存在的結構扭曲成了自身的結構,毋寧說,這個世界上所有存在的結構,都包含在“江”的結構當中,因此,“江”只需要把這個特定的結構顯現出來就能夠和目標連接成為一體。這樣的想法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只是天方夜譚,亦或者是瘋狂的猜想,但是,近江卻有足夠的證據和邏輯去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只是,她的證據和邏輯,只有她自身可以理解。甚至于,她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可以理解,而他人卻無法做到。

在這個世界里發掘神秘,不僅僅是神秘專家的事情,也有諸多科學家想要嘗試從中琢磨出一點的道理來,讓這些神秘不再是神秘。然而,不是神秘專家卻能夠處理神秘,乃至于比所有的神秘專家都要處理得好的,真正意義上可以對神秘進行“研究”的人,就只有近江一個而已。

沒有人知道近江是如何理解這些神秘的,又是如何將自己所理解的神秘,變成一個個人工造物的,因為,“理解”和“神秘”在概念上,本就具備本質性的矛盾:能夠理解的神秘就不再是神秘,與之相對的,當神秘存在時,理解就從概念上被否定了。

近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夠理解這些神秘,更進一步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它們,明白了它們存在的機理和那相對于理解的陌生、意外和無可名狀。雖然在其他人眼中,近江是真正意義上做著針對神秘的研究工作,并取得了行之有效的結果,但是,她本人卻不那么確信,自己到底是在研究神秘,還是天然就知道這些神秘,所謂的“研究”不過是溫習早已經知曉的內容。

無論是對神秘專家常遇到的神秘的研究,還是對女巫vv和“江”之間的互動變化這類極為特殊的研究,近江都沒有真正遇到過“無法理解”這樣的狀況,亦或者說,在整個觀測和研究過程中,并不存在“不懂”和“困擾”之類的障礙。

理所當然就明白了,雖然說出來,其他人也不明白,亦或者自己無法正確而完整地表述自己明白地東西,但是,自己就是明白了。沒有任何人可以證明自己明白了什么,然而,當自己明白,活著說,自覺得明白的時候,一定會有相同的感受,正是這種感受,讓近江并不懷疑自己的明白,并且,她真的依靠自己已經明白卻無法述說的東西,制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

所謂的“近江陷阱”也會是這些奇跡中的一個,并且,它正在以客觀的速度成形。這個形成過程雖然還在近江的觀測和認知中,畢竟,其載體就是她自己,但是,從控制學的角度而言,是真正意義上失去了控制它自行發展,自行拓寬,自行收束,最終成為它自然變成的樣子。

近江,同時也是近江陷阱,其過渡是極其自然的,甚至可以說,當變化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沒有人可以阻止,也沒有人會阻止,能夠阻止近江變成更具備可行性的近江陷阱的物事,已經被桃樂絲和系色利用各種手段“排斥”了。近江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靠近一種連自己都不曾想過的突然的成功,但也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受到自身的孤獨,并從這種順利和孤獨中,感受到了一個更加宏觀的宛如劇本般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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