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943 隱性共鳴

1943隱性共鳴

1943隱性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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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影在滿是殘骸、火花、碎石和廢房的街道上徜徉,他環顧四周,只聽到劇烈的聲音和震動從上方和下方傳來,卻沒有看到造成動蕩的源頭。在這個不知道有多么寬敞的空間里,一個城市的廢墟佇立著,卻只有他一個人在行走。戰火已經熄滅,還能夠動的東西似乎都已經離開這個地方,遍地的尸骸有人形的,也有非人形的,有無機的,也有有機的,甚至是辨別不出究竟是無機還是有機的材質。畸形的人,畸形的生物,畸形的機械,全都在一場大火中燒焦,如今被依稀的迷霧遮掩。

高川聽不到任何動靜,直覺也沒有感覺到任何活著的氣息,但他十分清楚,統治局里一個個區域彼此隔離,在如今自己所在的區域之外,關于人和非人的殘酷戰爭還在持續。他不想被卷入其中,他了解事態的發展,殺死那些人或非人一點用都沒有,既不能救人,保全自己更不需要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那些瘋狂的家伙面前。如果需要戰斗,那只會有兩種情況:一是迫不得已,二是以戰斗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如果達成目的的方式可以選擇戰斗和不去戰斗,他一點都不想浪費自己的精力投入到那永不完結的戰事中。

在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完成前,戰斗不會結束,死亡如影隨形,在其獻祭儀式完成之后,死亡也不會結束,而更可怕的是,就連死亡本身也會變成一種活生生的詭秘。

高川不太清楚自己還能做什么,要阻止末日真理教的行動幾乎是不可能的,自己能夠做的事情,在利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撞擊五十一區中繼器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他一度以為自己不可能活過那場撞擊,但事實是,被阮黎醫生控制的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擁有極為妥當的逃生系統,將他一口氣送入統治局遺址中,并且徹底避開了正在發生慘烈戰事的區域。

盡管進入統治局是后繼行動的一個新起點,但是,在末日真理教完成獻祭儀式前,卻沒有一個確切的目標引導自己該往哪里去。高川想要找到義體高川,利用他和桃樂絲等人的計劃去推動自己的計劃,為此,在一定程度上推動超級高川計劃的發展也是必須的,之前沒有立刻和義體高川匯合,正是為了審視自己的計劃,并做好一定程度的準備,如今所有的審視和準備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而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其實并不需要特別做什么事情。

不需要去正面對抗末日真理教,阻止它們的獻祭。不需要去打擊素體生命,阻止它們的繁殖。不需要襲擊納粹,阻止它們的戰爭。同樣也不需要去阻止抗爭這一切的其他人:網絡球、原住民還有包括義體高川在內的獨立行動的神秘專家們。這些不同立場的不同行動,全都是促成計劃后半段的要素,阻止這些人或非人正在做的事情,只會讓自己的計劃延緩或擱淺,沒有任何好處。至于這個末日幻境的“末日”,那更是從根本上無法阻止的。

在鎖定“病毒”,并對其做出一定程度的事情前,所有對末日幻境乃至于病院現實的干涉都是有限且膚淺的。而無論是要找出并鎖定“病毒”,還是對其做點什么,都是必須由淺入深才能完成的事情。哪怕如今看起來距離這個末日幻境的“終末”越來越近,高川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卻仍舊不多。他十分清楚,如今的自己就像是那準備啄食尸體的烏鴉,只等著更多的殺戮、死亡、悲劇和尸體的出現,以如此惡劣又殘酷的姿態,等待著一場饕餮盛宴也許自己也將會被擺放在野性的餐桌上。

烏鴉,不詳的象征,大自然的清潔工,食腐者……其出于本性的行為是正面的,其被人理解的意義卻是負面的。沒有人期待烏鴉到來,但它就在這里,站在為人所不注意的枝丫上,用那銳利、深沉又野性的目光凝視著。

高川從口袋抓出香煙,軟紙包裝的煙盒早已經被壓扁,但是,它其實并非一開始就在口袋里,而它出現在口袋里的時候,就已經是這么個凄慘的模樣了。在末日幻境里,高川知道自己總能搞到香煙,自己身上的香煙永遠都是駱駝牌,他數了數香煙的數量,只剩下四根,仔細想想,過去這些莫名而來的香煙盡管都不是全新的,但其中香煙的數量卻更多。高川突然就有這樣的感覺,這些香煙,無論是其出現的方式和時機,還是品牌和數量變化,包括其外表包裝的模樣,全都是帶著某種發自自我內心深處的意義這并不是因為自己習慣抽煙,習慣抽駱駝牌的香煙,它才會出現。

如果說末日幻境是末日癥候群患者集體做的一場互動噩夢,那么,在這個噩夢里活動的,也絕非是他們發自本性、本能、人格、習慣、情感和理性認知而綜合產生的表面意識,而是那至今也不為人所了解的意識深處的活動。并且,不僅僅是個體意識,一個龐大的直接的聯系,將所有人在意識深處的對接和互動,以一種人們自身可以理解的方式呈現于這個噩夢中。所有正在發生的一切既是夢,也是真實,因為,這一切正是所有末日癥候群患者自身的意識活動所造成的,倘若最終會傷害到什么,那正是末日癥候群患者自己。

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研究者和哲學家能夠明白剖析“意識”這個概念的方方面面和真理本質,也就意味著,任何扎根于深層意識活動,卻表現為一個淺薄的外在表象的事物,都必然帶有無人能夠了解的一面。這無人可以了解的一面就是秘密,是神秘,是自從擁有意識以來,就存在于意識的動態中,存在于本性和本能的活躍中。人們改造物質,利用能量,去讓自己能夠在一個活色生香,可以觀測和觸碰的世界中生存下來,但是,人們卻從來都無法確定,自己所擁有的全部知識,是否已經可以從全方位解釋自己所做的這些行為的本質。

經典力學是正確的,但微觀和宏觀卻有著更加截然不同的力學原理,但是,又有誰可以確定微觀的極限和宏觀的極限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微觀上,量子概念是一種假設;宏觀上,宇宙的范圍更是一種帶著猜疑的理論描述。誰能夠肯定,真的存在一個不可再分的最小結構?誰又能肯定,自己理論中成立的宇宙,是否真的就是這個樣子?

觀測的界限,思考的界限,在所有人的身上都存在,任何無視這一點,而試圖用想象力拔高這個極限的行為,都只是幻象。然而,在末日幻境里,所存在的,正在變化著的無法認知和理解之物事,那對人類而言本質性的災難,可不是幻象。

高川思考著,他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思考。他將香煙點燃了,一邊走在蕭條的廢墟中,一邊冥思苦想。他十分清楚,自己所有的思考百分之九十九都會成為無用功,而所有的思考行為,也同樣是自身精神狀態的一種病態體現,而思考的過程往往會導致注意力的下降,而思考的結果也往往是充滿了猜疑和想象,對行動并沒有太大的促進作用。

總而言之,在末日幻境里,一個身為末日癥候群患者的人進行思考,這個行為本身就是病態的,而且是有毒的。高川知道,自己越是思考,就越是會沉浸在漫無結果的思考過程中,哪怕自己知道這有害無益,也宛如中毒般,不由自主地去思考更多……然后,就連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都會變得沒有一個明確地目標,即便自己一開始是有序地,有明確目標地進行思考,但是,一定會在得出結果之前,就會岔入另一個看似無關,卻又并非完全無關的方向。

所有的念頭在腦海中發散,高川早就意識到了,自己根本無法做到諸如“形散神不散”的程度,因為,這個發散過程,并不是由自身的主觀意愿推動的,也絕非是正常時的自我本能,而被病態扭曲的本性,宛如脫韁野馬一樣運動的象征。

高川就這么吸著永不燒完的香煙,一邊在廢墟中跋涉。他的身體動作越來越機械化,但是,腦子里的活動卻越來越劇烈,在他的思維和行為之間,一張看不見的隔膜正越來越厚。在失去主觀意愿的引導后,一個出于意識深處的召喚以及一種出本能的催動,越來越直接地主導著他的行進,將他帶往一個他所不了解的方向。

宇宙聯合試驗艦隊持續對周遭區域的敵人進行掃蕩,在猛烈的炮火中,人和非人都變成尸骸,之后連尸骸都化作灰燼。納粹士兵和受到控制的安全衛士就像是洪流一樣碰撞在一起,之后,雙方都陷入狂亂的模式,相爭著把自己的對手撕個粉碎。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在三仙島的引領下,就如同黃雀一樣對這些發狂般的敵人發起攻擊,幾乎一次常規艦炮的投射都能帶走一大批破碎的尸體,然而,敵人數量堆積的效率比艦炮掃蕩的效率更高。

哪怕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一直都沒有落地,但是,敵人那瘋狂的攻勢和源源不絕的數量,足以讓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也在撤退,正如“莎”提醒的那樣,義體高川同樣利用高度優勢,觀測到了那稀奇古怪的脈絡。盡管己方的殺戮并沒有一個具體的計劃,整個戰場都是無序而混亂的,但是,當尸體倒下的時候,卻似乎擁有某種韻律,明明是丑陋的,卻又扣人心弦,讓人覺得,那生命消亡的過程是有秩序的,一個宏大的規則嚴格地控制著每一個死亡,讓這些人和非人在一個規定的時間地點,以規定的姿勢,沿著規定的方向去死。

這種宏大的感覺往往用“錯覺”的方式表現出來,但是,受限于人自身的認知和理解,展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些情況,自己本能所感受到的東西,到底是否真的應該當成錯覺呢?對于常人而言,當然是錯覺的,不會去理會的,但是,對神秘專家而言,這些錯覺也好,幻覺也好,哪怕是陡然浮現心頭的一個模糊的想法,都必然帶有深刻的,自己主觀上無法完全理解的意義,其本質是描述了真實變化的一個側面。

“沒有辦法了。”義體高川凝視著屏幕上的死亡數據,所有可能具有某種規律性的數字都被提取出來,進行進一步的篩選和對比,最終以更直觀的圖像和表格呈現出來。那個不真切卻可能存在的宏觀上的韻律,似乎正在一點點被剝去那朦朧的面紗,讓觀測者高川本人越發感到束手無策。“莎”是正確的,正在進行的獻祭儀式,哪怕只是整個獻祭陣容的一個小小范圍,連給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造成麻煩的綜合實力都沒有,也仍舊是艦隊無法阻止的。

當必須進行戰斗的時候,戰斗行為本身所具備的意義就已經超出了戰斗開始前被賦予的意義。那混亂的,膨脹的,丑陋的,惡毒的意義,正以一種可以被人懵懂認知到的原始方式,去重新定義正在發生的戰斗。

不僅僅是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突入的這個戰場是這樣,幾乎所有正在發生戰斗的地方,都是如此,而無關乎到底是誰在戰斗,無關乎是哪一方帶著何種目的去制造死亡。

“不要理會這些一定會死掉的家伙了。”近江對高川說:“殺死他們是無法阻止他們的,阿川,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江’已經出現了。我們的陷阱已經開始測試,需要你去補完最后的環節,這是在正式行動之前的一次檢測和預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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