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066自覺
正文2066自覺
——這不是真的,這是我的幻覺,它不能抓住我,它讓我感到恐懼,但它永遠都不可能殺死我。
安德醫生低聲對自己喃喃自語,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有那強烈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想法一個緊接著一個從他的腦海中冒出來。他曾經見過許許多多的末日癥候群患者,目睹過他們是如何傷害和折磨自己,做一些非正常人可以做出的事情,甚至于哪怕他們什么都不做,癡癡呆呆,也會在某個時候被他們自己的身體傷害。末日癥候群往往從病人的精神狀態開始,進一步去病變他們的神經系統,接下來就是內臟,然后到肌肉和皮膚這些身體的表層結構,病癥的發作是從內到外的不斷惡化,盡管其表現讓人只看到就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但實際上到底有多么痛苦,沒有患病的旁人是無法知曉的。
但是,現在安德醫生感受到了,不再是什么感同身受,而是切身體會,對他而言,無論是出乎意料的地方,還是在預料之中的地方,都絕非只用“痛苦”這個詞語就能形容。從人的感官出發,病情發作時的感受是十分復雜的,從精神世界和大腦運作中呈現出來的幻覺,正在對身體生理造成某種難以形容的刺激。他感到恐懼,不僅僅是對他在這個狀態下所見到的一切,也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巨大的紅月,也并非是在虛幻真實難以分辨的景象中,腦海里無法遏制的想法,同樣也是對自身正在發生的變化感到恐懼。
盡管不斷告誡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幻覺,但是,比起自己的法,自身的恐懼和本能卻在以一種隱晦的方式在做一些暗示。無論主觀上如何去排除這種暗示,都不可否認,但這種暗示更像是“自己產生的想法”時,更令自己不由自主去相信。
去相信事實就是這么一回事。
自身的排斥,那用“幻覺”去稱呼自身所見的行為,與之相比,就像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就如同安德醫生沒有辦法去證明自己所見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覺,他同樣無法證明,當自己都感覺到本能的蠢動,當自己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的時候,自己真的不是這樣。
用來參照現實和虛幻的參照物已經消失了。亦或者,原本能夠充當真實參照物的事物,全都在這異常的景象,在這澎湃的想法,在這深沉的靈感面前,變得不再公正,其物質第一性的地位正在消失。想要服自己某種事物不存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挖掘其物質根基,去常識用一些更有邏輯的理論去驗證,并將其歸納到自己的世界觀中。可是,安德醫生卻難以做到——過去他總是可以做到,可此時做不到了。究其原因,他只覺得是無比的復雜,正如他有種種理由可以聲稱眼前所見都是幻覺,他也有著許許多多的想法在告訴他自己,這怪誕的現象并非完全都是幻覺。
究竟有幾分真實,幾分幻覺?到底在這個景象的背后,有著怎樣的客觀道理在作用著?面對這些問題,安德醫生只覺得自身學識淺薄,難以作答。他知道,自己需要時間,就如同過去從一個懵懂的孩子成長為知慧的大人一樣,自己在這可怕的未知面前,就如同變回了那個懵懂的孩子,需要幾十倍,幾百倍的時間去學習、研究、思考和整理,才能夠重新變回大人。
可是,安德醫生也十分清楚,自己沒有時間。就如同他自己產生的想法那般,將所有已知的線索梳理后,都會感受到,全世界的人們都缺少時間,甚至于,這個世界本身就缺少時間。無論“病毒”是不是昴星團的kaekesa,所謂的“kaekesa”又到底是怎樣一種東西,對于尚未走出自己母星的人類而言,都太過于龐大了。科學理論已經從“假設存在一個無法再分的基本單位”的想象中,發展出了量子理論,但是,正因為是基于假設性的理論,所以,這個理論上的高度難以轉化為更切合實際的力量,讓人類至今都只能仰望星空,去盡極想象力,描繪自己內心的宇宙藍圖。
現在,一個超越人類想象力的可怕存在,似乎已經穿越星海,降臨到這顆星球上。雙方的力量,哪怕僅從理論出發,也有著可怕的差距:一個真的已經付諸行動,并且已經實踐證明;一個只存在一種基于假設的理論,而連星球外層的航行都鳳毛麟角。
如果,敵人是莫名其妙的怪物,是存在于人類神話故事中的幻想,是這個星球上尚未確認的物種也就罷了,安德醫生并不覺得那是真正可怕的東西,因為以那種方式存在的東西,必然同樣受制于基于這個星球環境所產生的封閉性理論,花費一些代價就能讓其納入人類已經習慣的危險階梯規律中。然而,從星球之外來的東西,對于知曉宇宙有多么廣闊的人而言,有著難以言喻的恐怖。尤其在這個東西已經表現出對這個星球的侵蝕性,并且自身的努力完全無法琢磨其真相的分毫時,這種恐怖就會以連自己都難以想象的速度壯大。
安德醫生學習和研究過心理學,他多少可以出自己的恐懼源于哪些因素,知曉自己如此害怕的一部分原因,但也正因為他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比一般人更有學習,所認知的世界更加復雜而巨大,所以,才愈發肯定,自己對自身此時狀態的了解是片面的。
在這可怕的已經無法分辨真實和幻覺的宏大的景象中,安德醫生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和無知。人類要面對的竟然是這么可怕的東西,他的認知讓他感到無比的絕望。
沒救了,無論如何掙扎都沒救了。巨大的負面情感就像是不斷放大,不斷加快的漩渦,安德醫生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夠這樣下去,不能夠想這些事情,應該轉換思維和視角,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和意識,那些基于心理學而設計的鍛煉在那不斷膨脹的想法面前沒有絲毫作用。
引導行動的因素正在變得混亂,他只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而無法“去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他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里,埋下頭時就像是受到驚嚇的鴕鳥,但是,他的眼睛無法閉上,他的視線忍不住去透過縫隙,窺視那怪誕的景象。
那一只只從陰影中伸出的手,雜亂無章地擺動著,其動作只給人一種痛苦的感覺。安德醫生下意識覺得,那就是已經死亡的末日癥候群患者們的痛苦。這些痛苦的死魂靈回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報復所有的生者——盡管這些想法,十分不符合一名科學研究者的身份,然而,卻又有許多想法在產生,告訴他,這個想法是有意義的,是可以用科學解釋的,只是自己太過于淺薄,所以才會用迷信去看待,自己應該破除這種局限性的想法,以一個更加博大的視角,去包容這類認知,從中找尋更進一步的科學道理。
倘若存在就是真理,那么,他應該接受眼前的一切——即便它們真的就是幻覺,也要從科學道理上找出它們僅僅是幻覺的證明。
“還有許許多多的未知,還有許許多多已經存在的標本和樣例……”安德醫生喃喃自語:“是的,病院里還有大量的數據,還有功能強大的設備,我應該去更進一步接觸‘病毒’。時間不夠了,時間不夠了……必須爭分奪秒,必須正視昴星團的kaekesa……”
安德醫生用力按著自己的腦袋,瘋狂地將后腦勺磕在墻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好一會,他突然又停下來,再次抬起頭來,眼睛已經充血般通紅,表情時而猙獰時而淡漠。他似乎相通了一些事情,搖搖晃晃站起來,無視那些從陰影中伸出來的手臂,無視它們想要抓住什么的動作,快步向窗臺走去。經過鏡子時,他瞥了一眼自己在鏡中的樣子——放在之前,自己會嚇一大跳。他這么想著。但是,現在外表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昂星團的kaekesa正以比過去更加實質的狀態出現在這里,他有足夠的機會去拯救世界。
“病毒”就是昂星團的kaekesa。這樣的想法讓安德醫生覺得自己已經跳出了“病毒”這個詞語所代表的概念,得以去正視這個充滿了未知的可怕敵人。昂星團的kaekesa是什么都沒關系,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在有限的時間里,他必須去做一些驗證。
安德醫生感到無比的絕望,但是,有一種瘋狂的情緒,讓他感到絕望并不是自己停止行動的理由。
到底要做什么?安德醫生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但是,重新走到窗邊時,他就想起來了那三個一直都在被研究的女孩:咲夜、八景和瑪索。他記起了那迷幻的奇妙的歌聲,想起了歌聲內容中對昂星團的kaekesa的描述。而這些描述不正是最好的支點嗎?安德醫生覺得,自己需要找一根足夠長的撬棍,架在這個支點上,然后就能翹起目前所見的這詭異、迷幻、瘋狂又讓人絕望的未知。
是的,那些一心想要走捷徑的蠢蛋無論在想法、理論還是實踐上都十分幼稚,但他們確實對了一點東西:這三個和高川、系色、桃樂絲有密切關系的女孩,也同樣是特殊的。她們身上有足夠多的秘密,而最大的秘密莫過于,她們唱出了關于“昂星團的kaekesa”的內容。安德醫生十分確定,自己聽到的就是這三個女孩的歌聲,至于她們為何知曉這些內容,那便是自己接下來要弄明白的事情。
“卡牌、數據、歌聲……”安德醫生在房間里踱來踱去,“紅月,半透明的手臂,暴走的意識……”他在試圖串連這些線索,哪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想象,但是,他渴望自己可以想到一些新的東西。他希望有更多的靈光一閃,他想要在這瘋狂的思考中,忘卻那從心底爆發出來的恐懼。他渴望自己的思考,能夠捉住神秘的尾巴。
安德醫生覺得,現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冷靜——雖然情緒上已經瘋狂,但是,內心的理性仍舊保持著足夠的冷靜。
就在這時,有人在敲門。安德醫生想也不想,快步上前,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知道外面敲門的是誰,又是為何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那種毫無道理的,從未出現過的直覺就是如此的敏銳,他打開門就看到了他想到的那個人。
躲藏在這個病院里,試圖從咲夜、八景和瑪索三人身上找出“病毒”的秘密的研究者。作為這些研究者的主事人,他做的不是具體的研究工作,而是將其他研究者帶回來,令其成為團隊的一員。而且,安德醫生還知道,這個主事人雖然也是一名研究人員,但他的才能和智商其實在病院的平均水平之下。這個人過去是在分配人才和統籌雜事的職位上表現自己的,是病院后勤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正因為他只是這樣的人,所以,安德醫生不覺得,他對于接下來的研究能夠起到多么積極的作用。
哪怕這個人提出的研究方向被其收攏的研究團隊執行,擁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在安德醫生看來,這個方向是愚笨的,就像是放著主體不研究,反而去琢磨邊角料,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或許這么選擇也不算錯誤,但是,在眼下的情況是如此的緊迫,而他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亦或者,是對困難和緊迫的覺悟太低了。安德醫生有更好的想法,但是,現在必須制造一些事端,讓這個人重新回到自己擅長的崗位上。
“你醒了,安德醫生。”門外的人壓低了聲音,對房間里的安德醫生:“有些不對勁,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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