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2070 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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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0寶藏

卡牌在桌子上擺開,調轉,翻面,移動,覆蓋……安德醫生在一種奇妙怪誕的直覺中,注視那一張張卡牌上的怪異紋路,那像是某種圖案,像是某些字句,像是在揭示某種真理,又像是一個冥冥中的存在借助這樣的方式和人對話。⊙雜志蟲⊙他不止一次想要停下來,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有另一個隱約的意志在擺弄這一切,但他不確定其中有沒有自己的潛意識存在。他覺得自己可以解讀出其中的秘密,不是現在,而是“快要”,然而,這個快要被解讀出來的秘密卻一直都卡在將顯未顯之中。這樣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去回想研究小組的意圖:在這些卡牌中隱藏有“病毒”的秘密,如果可以解讀這個秘密,就能夠直面“病毒”,完成血清制造的第一步。

似乎未來真的存在于這些卡牌中,而并非在那三個女孩身上……但是,安德醫生更相信自己的判斷,秘密在三個女孩身上,而并非在這個卡牌之中。他正是因為這樣的判斷才和研究小組分道揚鑣,而且,安德醫生十分清楚,自己的病情已經加重,呆在研究小組里也只會成為被研究的對象,那些曾經因為他的專業素養而公開的數據,也將會重新隱藏起來。那些人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安德醫生一直都有這樣的感覺,并且,這種感覺從邏輯和經驗上都是可以解釋的。

安德醫生管理孤島病院,主導研究方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哪怕在最和平的日子里,反對他的人,意圖奪取高層地位的人一直都存在,那些被他從政治上打倒的研究者,不僅沒有離開病院,還以更加隱秘的方式扎根在病院的黑暗中,隱秘地組成同盟進行研究。他對其中的細節不是知道得很清楚,但卻知道,那些傳聞肯定不是無風起浪,并且,那些人的背后支持者,很有可能就是成立病院并提供資源的那些勢力。

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么真正隱秘的,自成一體的事物,尤其是在人類社會之中,哪怕再混亂的事態也會成為秩序的一部分,人類社會就是如此運轉的。安德醫生十分清楚自己沒有打破這種將黑暗和混亂的一面都包括在內的可怕秩序的力量,他十分安分,只要取得一定的成功,就不去追究更深處的一面,而是將自己的智慧盡可能放在研究上,而這樣的他被其他人認可和好看,所以,一旦他坐到了某個位置,總會十分穩固。

然而,這一次,災難的源頭并非來自于人類社會自身的新陳代謝和運轉規律,而是別的什么——“病毒”并非常識中的病毒,這是十分明顯的事實。

他必須有自己的判斷,必須堅持自己的判斷,這已經不再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之類的原因了,他十分清楚末日癥候群患者的病變,一旦自己沒有一個頑固而堅持的東西,自身人格就會更快地崩潰。所以,自己必須和其他人不一樣,并去堅信這種不一樣能夠讓自己變成一種“特殊”。當然,他并不確定這樣真的可以挽救自己,但至少可以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飲鳩止渴,這是明知而無奈的作為。

安德醫生的選擇和決定,有很大一部分出于直覺,以及那陷入病痛中時,腦內不斷滋生的想法,還有變得格外清晰的記憶。那是一般人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擁有了的大量資訊,結合一種超乎尋常的邏輯,通過總結病人病情的規律而總結出來的經驗。

當安德醫生認知到這一點時,他十分確定,自己已經從內到外,都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如今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他在一種莫名的發狂般的沖動下,凝視著這些不斷被自己移動的卡牌,又同時有更矛盾的意識,想要從這種凝視中掙脫出來。似乎有一種幻覺在對他輕聲細語,告訴他不會成功的,而他那自發營造的頑固和偏執,讓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

他似乎感覺到,這個軀殼的內部,不是內臟,不是細胞,不是基因,不是那構成人體的元素,更不是每一種元素的構成,而是意識層面上的“內部”,有兩個涇渭分明的自己在爭奪“自我”的主導權。他覺得自己要瘋了,不,已經瘋了。

“停下,停下來,不要再想了……”安德醫生喃喃自語,猛然用力將已經拼接起來的卡牌重新打散。之后,他癱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喘息,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他腦海中那些煩躁的情緒重新歸于平靜中。

——這樣的話,不得不去找失蹤的卡牌了。

他在恍惚中,有這樣的想法掠過心頭。

不去找女孩們,因為女孩們已經找不到了,他的直覺這么告訴他。盡管,他還沒有仔細搜索過這個房間。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研究小組的人說“女孩們不見了”,他們大概也已經體驗到這種莫名又充滿了實感的感覺了吧——哪怕沒有仔細去找過,但是,呆在這里就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女孩們是無法找到的。至于為什么?似乎在這個結論面前并不怎么重要,哪怕,從邏輯和行為方面而言,這樣的結論似乎并不靠譜。

直覺,直覺,一切都是直覺,似乎直覺已經超越了邏輯,揭示著更深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時候,又是為什么,直覺變得如此重要呢?這和研究人員所必須具備的素質其實是有沖突的。然而,哪怕是明知道這一點的安德醫生,也無法完全遵從自己的理性去做事。

——不要去找女孩,要找卡牌,被“高川”藏起來的那部分卡牌。

研究小組的主事者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再一次在安德醫生的腦海中翻滾。安德醫生又一陣感到煩躁。

所以,只能去找卡牌了。這一下,反而重新回到了研究小組的軌道上。安德醫生感受到了一種讓自己感到難堪的嘲諷。

“八景……咲夜……瑪索……”安德醫生意圖讓自己振作起來,呼喊著三個女孩的名字,他覺得自己那沙啞的聲音連自己都感到可怕。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內的聲音,就像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誘惑人類,而他自己正是那個妖魔鬼怪。

安德醫生在屋內游蕩了一陣,感受著從尚未關上的窗口吹來的夜風,迎著那不祥的深紅色的月光,不假思索地從窗臺爬了出去。他坐在窗臺上,距離地面足足有十米高,平日里他會為此感到恐懼,也會覺得這種行為充滿了古怪,是末日癥候群患者的怪異行為中的一種,可他如今也這么做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卻沒有任何不對勁的感覺。

安德醫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這么做,但是,他的視線在掃過樓外的夜色時,心中突然有一種自己正在尋找什么的感覺。他的視線不由得向某個方向投去,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必須去那個方向,“高川”曾經隱藏的資料就在那個地方——他說不出具體是什么位置,但是,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只要他去了就會知道。

安德醫生不假思索,就這么從窗臺邊跳了下去。他什么都沒有想,只覺得自己的狀態就像是半夢半醒,但是,從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重力加速度就仿佛要將他的內臟想上扯一樣,那種“墜落”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卻又并沒有給他帶來“自己會摔死”的感覺。當然,他是感到恐懼的,但這種程度的恐懼無法讓他從這種半夢半醒的感覺中脫離出來。

然后,他的雙腳接觸地面,他感到反作用力僅僅像是從一米高的地方跳下來。真是不可思議,這種理性上的沖擊感,讓他有一種猛然醒來的感覺。他轉過身,確認自己真的已經到了樓下的空地上,他抬起頭,仍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高高的窗臺——自己真的是從那里跳下來的嗎?自己竟然連一點傷害和痛苦都沒有受到。完全不合邏輯,不合常理,到底是怎樣的力量,才讓自己可以做到這種事情?

這是一種有悖于常識的超人體驗,但是,卻又讓安德醫生吃驚的同時,又不是那么的無法接受。只是,他無法理解,從理性和邏輯上無法接受。他也沒有見到過類似的報告,盡管末日癥候群患者中也有不少跳樓的行為,而讓他們這么做的原因,至今仍舊未能查明,而只能粗略地歸類于精神心理層面的創傷。即便是特殊的受驗體“高川”也有過相同的行為,并且因此斷了一雙腿。可是,正因為他所知道的跳樓的病人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嚴重的乃至于死亡的傷勢,所以,他懷疑自己的情況,真的可以單純用“末日癥候群”來解釋嗎?

僅是自己沒有受傷的這個表現,就似乎已經可以證明,已經變成末日癥候群患者的自己似乎也是極為特殊的。并且,這種特殊就像是他所需要的——毋寧說,如今的情況,就像是他想要變得特殊,所以就變得特殊起來。

可怕,不可思議,無法理解……而且時日無多。安德醫生這一次沒有再猶豫,盡管他的腦海中還在不斷浮現各種各樣的思緒、想象和情緒,但是,他硬是拋開了這些無法解答的問題,向著對自己召喚的那個方向走去。

病院里一片蕭瑟,在這個沉重又不祥的夜晚,樹冠似乎在那巨大得詭異的紅色月球下顯得不堪其重,顯得頹廢佝僂。病院的夜晚并不是完全寂靜的,在過去,哪怕沒有人聲,也會有各種自然的動靜,然而,安德醫生在此時只感覺到了扭曲般的寂靜。

他甚至連自己的呼吸和腳步聲都聽不到,哪怕是故意踢石子,也沒有發出響聲。越是朝直覺中暗示的那個方向前進,就越是有一種什么事情就要發生的感覺強烈的籠罩下來。

安德醫生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自己身后的宿舍樓,只見滾滾的灰霧已經從建筑的縫隙中涌出,走廊上明滅的燈光,已經在霧氣中變得隱約,而女孩們所在的房間,那個自己曾經坐過的窗臺,窗戶不是已經關閉了,就像是從來都沒有打開過,仿佛自己之前從上面跳下來的行為只是虛假的記憶一樣。他覺得,那個房間已經封閉了,整棟宿舍樓都被一種怪異的力量籠罩了,而自己完全沒有想要再進去的念頭。

——我到底是從窗臺上跳下來,還是自己在無意識下走了出來,卻覺得自己是從窗臺上跳下呢?

安德醫生覺得自己的腦袋在隱隱作痛,嘴巴里充滿了一種甜膩的鐵銹的味道。他吐了口水,只見那口水已經被血染紅了。

自己肯定有問題,而且,問題越來越嚴重了。這么想著,安德醫生加快了腳步。

最后,他在一處空地停下來。這塊空地沒有太多的數目,不遠處就是另一棟宿舍樓,曾經“高川”住過的那一棟。四周還有更多的研究所建筑,只是此時全都呈現出破敗的樣子,其中還有一些看不清的身影時隱時現,不知道是真人還是幽靈,是幸存者還是那些已然發狂般的高川復制體。

安德醫生停住腳的時候,直覺告訴他,挖掘這里,“高川”隱藏起來的東西,就藏在這里。他沒有想過去懷疑這種感覺,只是跺了跺腳,感受著地面的堅實。這里的確有一塊地方沒有被水泥覆蓋,露出松散的泥土,就像是曾經有人在這里挖開了一個洞,卻沒來得及徹底掩蓋。即便如此,似乎也未曾有人意識到這一小塊泥地的不對勁,從來都沒有人試圖挖掘這個地方。

如果“高川”真的在這里埋藏了什么東西……安德醫生這么想著,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蹲下來,開始用手刨開那層泥土了。在一種可怕的沖動和恐懼的驅使下,安德醫生不由自主地用力挖掘,越是恐懼就是沖動,越是沖動,手就動得越快,哪怕是手指和手腕傳來的痛楚,似乎都成了動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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