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重整旗鼓
2094重整旗鼓
愛麗絲夢游險境,一個舊時代的童話故事。名叫愛麗絲的女孩遇到一只奇怪的兔子,鉆進一個奇怪的樹洞,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宛如夢境般的世界,結識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同伴。這些充滿了冒險、奇遇和匪夷所思的故事成為現實,就會變得十分危險。桃樂絲所說的“幻夢境”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和尋常所說的夢境,和人類的精神世界又到底有怎樣的區別?不作夫有太多無法理解的東西,但是他明白,人在夢里死去,在虛擬世界里死去,在尋常意義上的精神世界里死去,在一個自我哲學的意義上死去,都不會干涉到其物質肉體的活性,而在幻夢境里死去,這種死亡會比尋常的夢境、虛擬和自我意義上的死亡對物質肉體的影響更加嚴重。
幻夢境,放在平時完全就是一個俗透了的稱呼,但放在當下卻讓人深深為其中的未知而感到恐懼。桃樂絲說過,這是她所屬的這支地下研究組織對這個奇異空間——暫且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用平行世界來解釋——的稱呼。但是,這個名字是他們給起的?還是從別的什么地方聽到的?幻夢境是一直都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還是因為“病毒”的關系,結合末日癥候群患者的精神世界后才誕生的?
不作夫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又開始感覺到自己腦袋被膨脹的思維撐得隱隱作痛。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么,該質疑什么了,幾乎每一件事情都會帶出些許新的名詞,每一個新的稱呼似乎都有很重要的意義,而這些新聽說的事物卻是過去從未知曉,如今也沒有辦法給出其確鑿的證據來證明其真的存在,并且真的很重要。
是的,無法證明,來龍去脈都不清楚,就這么如同從石頭中蹦了出來,可偏偏用這些突然就出現的東西,似乎可以解釋當下病院遭遇的困境,還讓人覺得,似乎自己距離真相更近了一步,差不多就可以揭開謎團,至少可以將自己和他人挽救于水火中了。
奇妙的氣氛,奇妙的事情,奇妙的人物,以及奇妙的任務……不作夫覺得,或許自己不應該問下去,因為無論如何去詢問,都只會得到一個平時自己肯定不會相信的,超乎邏輯,和過去認知的現實大相徑庭的解釋。
“總之,實際上病院沒有出問題,出問題的是我們。我們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從現實的病院進入了幻夢境里的病院。而其他末日癥候群患者也早就存在于幻夢境中了,只是他們和我們所在的位置不一樣,他們那邊叫做‘末日幻境’。至于你呆著的這個地下設施,也是存在于幻夢境中,但也和前兩者的位置不一樣。我可以這樣理解嗎?”不作夫整理了一下思緒,盡可能簡化地說到,“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遭遇的這些詭異的事情,還有對外界狀況惡化的判斷,其實都只是幻夢境中的病院里的狀況,而非是現實病院中的狀況?”
“不完全正確,應該說,這樣理解的話,百分之九十的東西都是錯的。”桃樂絲的聲音這么回答。
“狗屎!”不作夫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罵自己的愚蠢還是別的什么,即便是擁有雙學科博士,擁有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也無助于讓他快速理解如今的情況。
“……因為幻夢境就像是多面的鉆石,所以,其中也有一些面的景狀和我們日常所見的現實世界很相似,但卻存在奇奇怪怪的危險事物?我們遭遇的那些異常,僅僅是我們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從日常現實進入了幻夢境中?那就意味著,沒有進入幻夢境的話,看到的只會是日常的世界?”不作夫只能再一次組織語言,把自己的問題更進一步簡化。他最想知道的情況是,假設這個所謂的“幻夢境”真的存在,那么,在里面發生的事情,會導致常識中的現實發生怎樣的變化。
“幻夢境正在和日常現實重疊,幻夢境中存在詭異和毀滅,其造成的結果,都會復刻在現實的境況中。”桃樂絲說,“其實,用量子理論也可以給出理論上的解釋,但其實并沒有實踐意義。倘若把我們的世界看作是一個量子信息彼此糾纏影響的狀態,那么,當我們感染了末日癥候群之后,個人信息會脫離‘身體’這個量子構造,進入名為‘幻夢境’的量子構造中。你應該知道咲夜、八景和瑪索的卡牌吧?當兩張卡牌疊放在一起的時候,透過光線可以看到兩張卡牌的花紋重疊在一起,形成了新的花紋,如同成為了一張新的卡牌。那么,你覺得這是一個整體,還是仍舊為兩張卡牌?幻夢境的量子構造和人體的量子構造就像是這兩張疊放在一起的卡牌,而你的個體信息就是其中一張卡牌上的花紋。”
桃樂絲提起那些卡牌,再一次讓不作夫再次想起了那痛苦的回憶,若非他們執著于要從卡牌中找出答案,也不會有后來的種種計劃,甚至大概都不會在那棟樓里安身吧。若是自己等人在另一個地方做研究,或許就不會出事了吧。身為殺手,盡管不會為其他研究者同伴的死亡而感傷,但是,曾經遭遇到的痛苦仍舊是痛苦,那巨大的絕望感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后,就從來不曾褪去。
就在不作夫沉默的時候,桃樂絲繼續說了:“我知道你們想要從卡牌里找出秘密,其實早就有其他人這么想過,因為在你們的眼中,咲夜她們的行為實在不正常,仿佛有什么意義和秘密。但實際上,卡牌的秘密就是這個對幻夢境和現實之間關系的喻示。咲夜她們的人格破碎了,但她們仍舊獲知了幻夢境的一些信息,她們無法進一步思考,但卻仍舊本能得留下了提示。”
“不,不要再說了。”不作夫痛苦地抱著腦袋,這些話讓他覺得,自己等人做了太多的蠢事,他們的判斷是錯誤的,然而,其實自己等人并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正是因為察覺到自己等人當時的錯誤判斷是必然的,之后所面臨的所有痛苦也都是在邏輯上必然的,所以,才會感到更加徹骨的痛苦和絕望。這就像是命運注定了自己這些人必然遭受這樣的不幸一樣,那么,反推到其它在病院里發生的事情,是不是也有這種命運般的必然性呢?
他一直都覺得,最讓人絕望的情況不是命運注定了自己怎樣,而是沒有改變這種注定的選擇——從嚴格的邏輯意義上,從現有的科學理論中,完全可以窺見這種命運的必然性,并不存在時間倒流后出現更好選擇的情況。是的,人們希望自己可以改變命運,改變切身有關的事物,然而,為此發展起來的邏輯和科學恰好證明了,這才是最大的妄想——命運是存在的,人的前方看似有無數的選擇,但是,他只會在某一時刻做出必然的一種,回過頭來,那在過去留下的足印,就是命運本身的體現。
他平時不會深究這些比起科學更靠向哲學的事情,他告訴自己要專注于當下,以及未來自己可以預見的一小段時間,不要把自己置入太過于巨大的宏觀中,以至于失去自我存在的意義。然而,桃樂絲的話就像是一個火藥引子,讓他的思維不由得朝著這個他所不愿意思考的方向前進。
“你知道嗎?如果只是單純的兩張牌放在一起,的確還是兩張牌。但是,如果在其中加入粘合劑,意義就不一樣了。如果用其他方法,將牌面和牌面之間的隔閡消除,就必須將之視為一個有機整體,而不再是普通的分離性的兩張牌。”桃樂絲并沒有理會不作夫痛苦的呻吟,繼續說到:“起到這種粘合劑作用的就是‘病毒’,正常人和幻夢境的隔閡很嚴重,甚至都沒辦法讓正常人認知到其存在,但末日癥候群患者則天然和幻夢境有較高的契合度。”
“所以,越是病重的患者,就越是能夠深入觀測和解除幻夢境,以至于他們連幻夢境和現實都無法區分了?”不作夫喘著粗氣問到。
“是的,況且,幻夢境和現實的糾纏和影響是如此深刻,從宏觀角度來說,兩者之間并不存在一個明顯的分界。不作夫,你應該知道,一個事物上升到一個極大的宏觀和一個極小的微觀后,它的性質和意義都會發生變化,并且,宏觀和微觀之間,存在理論上無法契合的墻壁。我們平時察覺不到幻夢境,就是因為如此,如同我們同樣不能從宇宙宏觀角度來看待自身,也不能從粒子微觀角度去認知自己,否則就會發生自我哲學的崩潰一樣。”桃樂絲如此說到:“人的局限性和愚昧,就是人自發保護自己的本能。”
“利用欺騙和蒙昧自己的方式來保護自己?這可不是人類需要的。”不作夫痛苦地說,“我們這些研究者遵循科學道理,一直都試圖讓自己明白更多的事情,也希望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能夠知曉萬事萬物的本質。我永遠都無法接受這樣的本能。你是想說,其實幻夢境存在的時候,就一直都在對現實產生影響,而只是我們的生存本能讓自己視而不見,對嗎?”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說法可以輕松一點的話……”桃樂絲的聲音似乎帶著一些憐憫,“現實和幻夢境之間的界限原本就十分曖昧,而以‘病毒’為粘合劑,以所有的末日癥候群患者為紐帶,以病院進行研究的這種行動做為依托,以人們想要了解‘病毒’的知性和探索為引導,導致了現實和幻夢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所未有的程度融為一體——現實就要成為幻夢境,噩夢將要成為現實,原本只在噩夢里,在末日癥候群的精神世界里上演的末日劇,將會呈現于現實之中。僅從這個結果來說,你們之前看到的那些怪異,通過種種線索察覺到外界的惡性變化,完全當作現實情況,也沒有什么不可以。”
“……我們對‘病毒’存在的認知,以及對它的探索和研究,那些想要探求未知事物,拯救末日癥候群患者的想法,就是讓我們陷入這種絕望和痛苦的根源?”不作夫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由得自嘲著狂笑起來,“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難道我們什么都不做,從剛一開始就不定義‘病毒’的存在,不去從那些精神病人身上進行總結、分析和治理,不去嘗試認知這個未知的事物,就什么都不會發生嗎?還是即便發生了,我們也不自知?”
“不自知至少可以讓自己在日常中快樂地活下去。”桃樂絲并不在意不作夫那狂亂的姿態,因為,同樣的事情在其他研究者身上已經發生過多次了,不作夫不是唯一提出疑問,并在對答中崩潰的唯一一個研究人員,哪怕這對于沒有這些異常經歷的普通人來說,關于“幻夢境”和“病毒”的一切都不過是可笑的幻想,但是,對于切身體驗的人而言,這確是“沒有證據,卻仍舊足以讓自己去相信”的事實。
是的,人在本能地保護自己,讓自己充滿了局限性,讓自己變得愚昧,讓自己保持對其他人說法的質疑,直到親身體驗到同樣的事情,人們稱之為成長。成長要承受痛苦,這是人們早就總結出來的經驗,即便如此,至少在經受同樣的絕望和痛苦之前,人們相對沒那么絕望和痛苦。
不作夫在那發狂般的思維活動中,突然意識到,成為雙科博士的自己早就已經成長到“足以去追尋和認知這可怕的未知”的程度了,只不過,去追尋和認知的結果不怎么好而已。
“無論幻夢境是什么,我只需要你給出一個肯定的說法,桃樂絲。”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了自認為最終更要的問題:“如果現實會因為我們過去的行動迎來末日,我們還有多少挽救的時間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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