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6思想的投矛
2116思想的投矛
素體生命的行為變得異常,盡管它那張虛無的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是,義體高川卻能夠在這個“自我圣殿”里比往時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在思想意識上的波動。它的反饋不能說是“動搖”,甚至不能判斷,它是否能夠聽懂義體高川所說的話,一直以來,素體生命和其他人都沒什么交流,就如同它們與世隔絕,擁有一個完全獨立的社會系統一樣素體生命的生態和社會考究不是義體高川的工作,在過去,通過發掘統治局遺址,已經有許多人做過這方面的工作,他們的結論大多是各執一詞,但是,就義體高川如今看來,這些素體生命很可能并不是通過“思想”來連接成一個集體的,而是通過別的什么方式。
素體生命有許多謎團,但對這場戰斗而言,它們無法通過自己的思想去擺脫這個自我圣殿的束縛,就已經是決定性的勝負手了。義體高川對自己的勝利已經毫不懷疑,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桿投矛,這個投矛并非實體的物質,僅僅就是他的哲學,他的思想,他的意志在這個自我圣殿里的形態顯現罷了。但是,它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換做是席森神父和桃樂絲等人,這樣的武器也許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不具備足夠的殺傷力,然而,對手是“沒有對自我和世界進行過深入的哲學性的思考”的素體生命
素體生命理應知道自己正面臨危險,但是,它沒有移動,那纏繞著它的無形鎖鏈在義體高川的眼中,正在從虛無中呈現出來,如今他所看到的素體生命的模樣,已經完全就是被鎖鏈纏繞了肢體,鎖在一個牢籠中的囚徒了。他用力擲出投矛,沒有任何猶豫,在連他自己都無法觀測到的瞬間,投矛已經貫穿了素體生命的身軀這個形象,就像是被處決的犯人一樣。
的確,素體生命可能沒有正常意義上的心臟、大腦和其它要害,它的物質身體無比強健,然而,這些優點無法阻止它被思想的投矛“貫穿”。素體生命在掙扎,刺穿它胸膛的投矛正在融化,變形,如同毒素一樣滲透到它的體內,將它那灰白色的外表,冷硬的面具和外骨骼,全都轉變成義體高川最熟悉的文字,一筆一劃地深深烙印在它的這個形象上。
那虛無的臉開始變形,那看起來堅硬的身體正在扭曲,那類似人的形狀正在瓦解,最終,它發出了義體高川過去從未聽到過的哀嚎聲,正是這樣凄厲的哀嚎,反而讓它在最后擁有了一些人樣就像是人性在它的意識中萌發,然后所攜帶的毒性將它給殺死了。
素體生命的形象最終瓦解,與此同時,義體高川脫離了意識行走,回到了信息世界的觀測角度,他的面前,那個高大的素體生命在這個信息世界里的形象宛如定格了一般,隨即遍布馬賽克,整個形象在馬賽克化中分解,直到徹底消失在義體高川眼前。
在物質世界,義體高川的觀測也開始同步,他已經被觸手捆綁,即將面臨沉重的打擊,但是,就在這一步,控制戰局的大塊頭素體生命卻突然定格,就像是產生了某種震驚的情緒般,它徹底從迷宮的墻體中走出來,看向透明墻的方向,似乎隔著重重障礙,它也可以看清自己的同胞。它在注視,在聆聽,義體高川覺得它的大多數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那邊,就連觸手的靈活和力量都產生了瞬間的虛浮感。
至于在連鎖判定可以觀測到的范圍內,遠在透明墻的那些素體生命正在發生騷動,但是,正因為這樣的騷動在所有素體生命上都存在,反而證明了在信息世界里殺死的那個素體生命并不在這個群體之中。在更遠的地方發生了奇異的死亡,義體高川感受到了,因為那是他的力量所導致的死亡,這些素體生命也借由彼此的聯系感受到了,但似乎無法理解義體高川不由得想,對它們而言,這一次自己同伴的死亡,便是神秘而怪異的吧,就如同自己這些神秘專家在神秘事件中面對的那些死亡一樣。
也許,在它們看來,這就是無可名狀,不知道究竟的恐怖。義體高川觀測到了,幾乎可以做點什么的素體生命都選擇了去做點什么,哪怕眼前這個大塊頭素體生命,也拋下了眼前觸手可及的敵人,進入了信息的世界里。因為,他在信息的世界里看到它了。
素體生命的死亡,在它的同伴之中濺起漣漪,但是,明明只是“思想意識”被貫穿了,被侵蝕了,被毒死了,但它的物質構成卻在同時瓦解。在素體生命們接連沉入信息世界的時候,這個死亡的素體生命所化作的灰燼,從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鉆出來,穿透迷宮重重的墻壁,就如同這些墻壁都只是幻覺一樣。義體高川下意識抬起右手,那里被臨時置入的魔紋正在發燙,如果還是人的血肉之軀,那定然是如同被鐵烙了一般焦灼吧,但是,義體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灰燼鉆入魔紋之中,義體高川感受得到,魔紋正在飛速“成長”,這種成長是任何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的,也定然是魔紋使者都習以為常的。不過,義體高川在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大多數時候都是只依靠義體行動,得到魔紋的時間其實十分短暫,這樣的感覺哪怕讓他充滿了既視感,也仍舊顯得新鮮。
魔紋和義體的契合度是那么高,在吸納了“灰燼”后,兩者的反應是同步的,也是激烈的,倘若要形容,那就像是魔紋正在義體內部深處長出根系,一個正在成形的宛如神經系統般的脈絡,以一種無法正常觀測到的角度和方式,從義體高川的右手腕開始向整個身體蔓延這樣的變化,在過去“高川”的信息中,從來都沒有見過。
義體高川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怎樣的變化,但他已經習以為常,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可不僅僅是魔紋和義體的互動。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變化?這種變化的結果會是什么?這些問題對眼下根本就不重要,素體生命只是死了一個,戰斗還沒有結束,它們還沒有徹底解開“莎”對三仙島的封禁,他希望剩下的素體生命能夠接替這個死者的工作。
物質世界里的危急正在緩解,義體高川幾乎是在魔紋吸收了素體生命死亡轉化而來的“灰燼”后,就直接掙脫了觸手的禁錮,而這些觸手的反擊,也比較之前顯得無力而遲鈍。大塊頭素體生命似乎想要做點什么,但是,它沒有選擇從物質的角度去阻止義體高川在信息世界里的義體高川更加吸引它。
在義體高川掙脫觸手束縛的同時,在信息世界的觀測角度里,義體高川的眼前只剩下矗立著,釋放著宛如電光雷鳴般高能現象的高塔。間或和連續的光,在勾勒巨大的儀式象征符號,哪怕主持這個儀式的素體生命已經被徹底“刪除”了,它的運作也沒有停止。天幕籠罩的范圍,都投下巨大的陰影,在這陰影中,義體高川似乎看到了數不清的,無法分辨其形象的諸多東西在蠕動,似乎隨時都會從陰影中冒出來。這一切詭異的景象都證明了,素體生命正在進行的儀式有多么的可怕。義體高川現在依舊能夠聽到那古怪的呢喃聲,義體正在被侵蝕的情況并沒有隨著素體生命的死亡而被阻止,反而有一種隱約的加速跡象。
更多素體生命將注意力投入到信息世界里,反饋到義體高川的觀測中,就是一個接一個的似人非人的形象從自己周邊浮現出來。其中當然不缺乏在物質世界的戰場上,讓他吃了一點苦頭的大塊頭素體生命。眼前原本正在一點點固化的景象,因為這些素體生命的突入帶來了新的龐大而活躍的信息,再一次開始扭曲變形。高塔儀式眼看就因為這些多出來的信息而變得不穩定,但是,素體生命阻止了這一切的崩潰。
一部分素體生命就如同它們已然死亡的同胞那樣,在操作臺上頻繁進行操作,另一部素體生命則將目光放在義體高川身上,它們當然知道,他就是罪魁禍首。不過,義體高川并不覺得,接下來的戰斗會比剛才更加辛苦,哪怕它們的數量增加,但是,只要它們無法脫離“自我圣殿”,他就能夠將那死亡的結果一一復印在它們身上。
素體生命正在交流,盡管它們沒有任何行動,但以此時的敏感,義體高川仍舊隱約感受到了,它們之間存在戰術上的分歧。直到它們達成默契的時候,他在物質世界中掙脫觸手束縛的動作還沒有完成。
義體高川所在的位置,完全被這些素體生命包圍了。
在它們真正開始付諸行動的之前,義體高川已經因為魔紋和義體的相互作用,從而在信息的世界里產生了形象上的變化,甚至就連義體高川也無法正確形容和描述自己的形象到底是什么,在他的認知中,并不存在一個參照物或參照體系能夠襯托這個形象上的變化。不過,他直接就能夠明白,就如同自己的本能一樣,自己可以驅動這些因為形象改變而帶來的奇異的力量。
那同樣是意識行走的力量,只是一種技巧。
不需要速掠,不需要再如同之前那般,通過話語去吸引對方的注意力,通過“眼睛”這個渠道,才能將對方的意識拽入到“自我圣殿”中。
素體生命向義體高川發起進攻的時候,或者說,當它們做出這個決定,并付諸行動的一瞬間,義體高川就已經在“自我圣殿”中看到了它們它們的敵意在這里是如此的清晰,但也如此的無力,那些惡意的想法,其實都不怎么深刻,更像是一種本能的驅動,而非是一種主觀意志的強征。這又讓義體高川明白了,它們對人類很可能是不帶有惡意的,它們那毀滅性的行徑,也大概并不是因為一些主觀思想所導致。
這些家伙,比起正常的人而言,既蒼白又純粹,就像是天生患有神經疾病的精神病人,在現代一些國家的人倫道德法律準則中,它們甚至是不滿足判刑標準的。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它們在這里才愈發顯得脆弱。
思想意識的交鋒,在這里總是第一體現,是殘酷的,也是高效的。無論是信息世界的角度,還是物質態的角度,所產生的反應,都要在這種思想意識的交鋒首先產生結果之后才會產生。
然而,這些素體生命在這個“自我圣殿”里,其思想不足以讓其行動進入第一序列,它們在義體高川面前,總像是被禁錮著的。它們的反擊,到底是在義體高川攻擊之后的第二輪、第三輪還是更之后才產生?義體高川自己不知道,也不打算去驗證,他那必然先發制人的攻擊,在第一輪就會將它們統統化作灰灰。
義體高川佇立在自我圣殿里,當著這些思想囚徒的面,其背后浮現了相應它們人數的漣漪,每一個漣漪的中心都鉆出了一把投矛。雖然形狀不一致,也并不完全是常識中的“矛”的樣子,甚至于,看起來并不那么堅硬和鋒利。但是,每一把投矛都帶著無法形容的光芒,充滿了異常的吸引力,只要有想法的人,都會不自覺去注視,去探究之后或許會嘲笑,或許會否定,或許會做其它的反應,但是,在這之前,定然會去注視。
然而,這樣的吸引力對這些素體生命并不怎么強烈。它們宛如被鎖住,被囚禁,無從反抗,卻也就僅此而已了。
“太虛弱了。連反駁都做不到嗎?”義體高川喃喃自語,“無法進行思想意識交流……在某種意義上,也真是怪物。”
然后,那些于漣漪中浮現的投矛,全都電射而去,將這些素體生命逐一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