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2181 釘子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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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動越來越強,越來越細密,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什么東西被震碎,又像是什么東西正在被咀嚼,是墻壁嗎?是地面嗎?是天花板嗎?是金屬嗎?是水泥嗎?是人造出來的種種材料,還是大自然中的泥土和大樹?讓人只覺得整個島嶼正在粉碎。身處在密室中,仍舊自詡清醒著,能夠直觀面對這一切的寥寥幾人,深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無處可逃”。

他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著包圍自己等人的這個龐大的密室整個兒被某種東西吞下咀嚼。他們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神志不清的同伴們,一個個大睜著無神的雙眼,那仿佛可以穿透一切,投降不知道有多遠的外邊的視線,正仿佛追逐著某種事物般徐徐移動。他們似乎可以從這些移動的視線去感受這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存在到底處于怎樣的位置——盡管可以感受到,卻無法用語言去描述,因為,這東西所在的地方,絕非是常識中的“距離”和“方向”能夠定位的。

異常的事件接踵而來,要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要說有多讓人心中惴惴,就多么讓人心跳加速。因為心跳加速,似乎連呼吸都不通暢了,明明呼吸的是空氣,卻覺得這空氣是如此的稠密,似乎已經凝結成了液體,每一口呼吸,都會讓這些液體進入鼻腔,鉆進喉嚨,塞入氣管。

他們感到窒息,開始咳嗽,吐出一塊塊紫黑色的物質,像是早就凝結干涸的血塊。

“不,不行了。”其中一個研究人員流出鼻涕和眼淚,他所感受到的刺激,絕非僅僅是精神上的刺激,也絕非是彌漫在這個密室中的恐懼和絕望讓他心理失調。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生理機能正在受到強烈的刺激,就像是生病了一樣,就像是中毒了一樣,就像是這些用眼睛看不出任何變化的空氣,其內部成份中已經充滿了有害的物質。

然而,到底是怎樣的有害物質充斥在空氣中,而這些有害物質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卻完全無法觀測到。人體的感知器官太過弱小,所以才要發明出種種工具去增強觀測能力,然而,此時此刻,他們能夠依靠的只有自身作為一種生物所具備的天性和功能。

失去了工具,只剩下知識的他們,再一次體驗到了自己是何等的弱小,充滿了殘缺。

一陣巨大的嗡鳴聲刺穿了他們的耳膜。突如其來的沖擊讓他們下意識捂住耳朵,然而,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們的聽覺器官就已經受損。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可實際上已經聽不到更多了的聲音了。所有人,無論是自詡神智還算清醒的人,還是確實已經陷入懵懂中的人,都在同一時間摔倒在地,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拉扯他們的腳,可他們卻看不見那東西。

緊接著,自詡清醒人就看到了自己近旁的玻璃墻上浮現一道道的裂紋,幾個呼吸后,這些裂紋就變成了一張猙獰的巨網籠罩在玻璃墻上。

龜裂的玻璃墻隨時都有可能崩塌,這點誰都不會否定。讓玻璃墻碎裂的主要原因或許是聲音,但是,LCL池里正在發生的暴動卻從內部給了這堵玻璃墻壓上了隨后一根稻草。就在眾目睽睽中,玻璃墻的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細密,終究在下一刻,就從內部被擠爆了。

——轟然作響。

呼嘯的LCL和清水混成一團,形成巨大的對流漩渦,也掀起兩三人高的巨浪,隨著玻璃墻的破碎,一起涌入大廳中。距離玻璃墻最近的數人立刻被浪頭打下,卷入那淡黃色的液體中,瞬即就不見了蹤影。他們的慘叫聲就像是在中途被折斷了一樣。也有數人向后跑了幾步,可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逃離這間密室,只能停下腳步,等待下一個巨大的浪頭將自己卷入。

沒有給予這里的人們太多準備的時間,當一次潮涌結束的時候,下一次潮涌就掀起來。在自詡清醒的人都被巨浪吞噬后,剩下那些神智不請的人也轉眼間就被吞掉了。只剩下龐大的水流四處涌動、碰撞、形成巨大的漩渦。盡管無法確認這里究竟存儲這了多少LCL,但已經涌出的部分,只用了不到三分鐘,就已經將整個密室填滿。

這個原本就是LCL存儲庫的地方,反而讓人有一種根本無法存儲如今流淌出來的LCL數量的感覺——LCL似乎是一種可以自行膨脹,自行增殖的東西,和他們過去觀察到的數據完全不符。

當這些LCL觸及墻壁和天花板的時候,就立刻破碎,分解成諸多比發絲還要纖細的水流,一點點鉆進了天空般和墻壁材質的縫隙中,那些曾經阻擋了研究人員們逃離的墻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顏色。穿透墻壁和天花板的液體已經開始和早已經被高川日記異化的那肉質的房間接駁,整個過程就如同血管和心臟連接在一起。

這些研究人員之前的感受沒有錯,整個病院所在的島嶼都在震動,那些讓島嶼產生震動的東西正在撕扯島嶼固定的根基,搗碎島嶼的表面,貫穿島嶼的內里。曾經顯得結構穩定,難以與其它物質結合,難以在常態下產生化學反應的LCL,正狂暴地橫沖直撞。不知道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作用在LCL上,讓這些液體獲得了可怕的速度,將它們塑造成了利刃和鉆頭。它們如同蛇一樣蜿蜒而行,也如同將樹根扎入巖石中的過程加快了數百倍,從一條支流分出更多的支流,每一天生成的支流都在急劇流動,相互穿插,在整個島嶼的腹部擴張。

或許除了管理LCL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難以想象,LCL的總量會是如此之巨大,哪怕在莫名的消耗中,諸多LCL都已經變成了清水物質,但是,清水和LCL混同起來的時候,其混合液仍舊是LCL,在感覺上可能會變淡的顏色,的總量看似在減少,實則一直都在增加,它們流淌過的地方,無機物和有機物都會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它們穿透島嶼的外殼,流入海水中,那早已經變質,到處都是腐爛物質的大海也在漸漸變成淡黃色。

當這些LCL如同噴泉一樣鉆出地面,在島嶼的森林和病院之中灑落,每一滴液體,都在侵蝕泥土、花草樹木和水泥鋼筋建筑。沒有它們去不到的地方,它們可以滲入每一絲縫隙,覆蓋全島只是時間問題,島嶼的腹部已經被它們掏空,上方的泥土、巖石、植物和建筑就會塌陷下去。諸如此類的崩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擴大。

島嶼病院的三分之二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就全都變成了液態,大體上是LCL的色澤,但也摻雜有尚未徹底被侵蝕轉化的碎片。原本看起來十分堅固穩定的島嶼,也已經如同被牛奶泡得稀爛的面包,變得腫脹,變得不自然,變成一種黏糊的丑陋。島嶼和島嶼上的一切,原本多是呈現出一種無意識的活性,如今,卻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在從深沉的睡夢中醒來,那巨大的流動聲,垮塌聲,腐壞聲,就像是從它的肚子里傳出的饑餓之聲。

在這一片正在變得更加巨大的異化景象中,在島嶼病院的位置上,有一個依稀可見,其顏色和質地都與周遭景色不太一樣的東西。比起那液態的粘稠的流動感,它是固定的。它呈現出肉質的活性,就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并且在其重復著收縮和膨脹的過程中,可以感覺到,很大一部分LCL構成的水流,大部分都會進入這顆“心臟”之中,再從這顆“心臟”里被擠壓出來。

這顆“心臟”的規模相對于整個島嶼的質量和面積來說,是極為不起眼的,然而,其外觀和活動上所存在的與眾不同的特別,讓其存在變得顯眼。

系色中樞正在上升。島嶼內部的劇烈變動,在它所在的位置形成了巨大的力量,它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托起,所有阻攔它上升的物質都已經軟化,所有用來拘束它的工具都已經被腐蝕。它占據在不斷涌動的LCL液體的中心,它自身就是LCL擴展出來的一部分。

系色中樞在島嶼病院的劇變中,所能觀測到的數據,所能了解到的實質,比病院里的任何研究人員都要多,它始終用和人類不同的視角,在注視和梳理那些已經注定會發生的情況。曾經在這個病院里,有許多的劇本:以安德醫生為首的研究團隊的想法,隱藏在地下工作的人們的想法,無法直接觀測到的“病毒”在影響人們的過程中呈現出來的規律,以及不斷增加的末日癥候群患者所構成的整體運動,這些全都形成了各自的“劇本”。

每一個“劇本”都無法獨立運作,每一個“劇本”都在交叉影響,每一個“劇本”也都在試圖避開其他“劇本”的影響,而將自身的影響力變成最主要的影響力。系色中樞能夠觀測到、理解并深入其中,讓自己的想法也變成“劇本”,成為這種交叉影響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它原本是這么想,也是這么嘗試的,然而,“病毒”的劇本往往超乎預料,而末日癥候群患者的劇本也比它想象的還要堅韌。在它所知道的所有“劇本”中,反而是病院的“劇本”最為薄弱,充滿了漏洞,但是,從這個角度來說,安德醫生他們本就明白這一點,并期待它能夠成為病院“劇本”的支柱,填補那些漏洞。

系色中樞一直都在這么做,如同釘子一樣,牢牢扎在末日癥候群患者的精神世界里,將病院的“劇本”漏洞盡可能彌補到足以與其它“劇本”分庭抗禮的程度,在這個基礎上,它才會和超級桃樂絲合作,在病院劇本的基礎上,描繪屬于她們的劇本。

一直以來,這樣的做法都是有效而安全的,在重復性的試探中,她們藏在背后,躲避那些有可能讓自己崩潰的因素,避免“病毒”的活躍會給自己帶來不可測的影響。更確切地說,正因為她們哪怕改變了形態,也仍舊是末日癥候群患者,這一身在他人看起來古怪神秘的能力,不過是被“病毒”侵害的結果,所以,才不能走到前臺,和“病毒”直接交鋒。

病院的劇本和高川的活躍,一直都是她們身前最為堅固的兩道屏障,因為有了屏障,她們甚至可以在某個時期,以一種更直接的姿態深入到末日幻境中,去嘗試進行更加深入的觀測。她們本來就打算這樣步步為營,一點點深入,一點點觀測,一點點解析,然后,終有一天,她們可以弄清楚所有在影響末日癥候群患者的因素,并針對這些因素找到處理的方法。以這樣一種“見招拆招”的笨方法,徹底消除“病毒”的影響,有效治療患者,最終消滅“病毒”本身,亦或者,制造出足以應對“病毒”所有侵害手段的血清抗體。

然而,事情總不是那么地順利。

“病毒”活躍的規律難以把握,而當“病毒”活躍起來的時候,末日癥候群患者自身的病情惡化,以及“病毒”在世界范圍內的擴散等等,其速度都遠遠超過己方的進展速度。簡單來說,己方正在和災難賽跑,看看究竟是被災難追上的速度更快,還是己方跑開的速度更快,只要能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己方就絕對沒有“絕望”一說,然而,災難追來的速度,遠比己方想象的還要更快,其追來的方式,比己方想象的還要異常。

哪怕是最后打算停下腳步,轉過身和對方放手一搏的時候,那早已經做好的計劃,也被一個突然發生的,完全不在預料當中的劇烈變化給破壞了。

那是一種陌生的整體性的影響力,直接或間接的作用在己方的活動和想法上,甚至在透過末日癥候群患者本身去影響“病毒”的活動。

要說有多復雜,至少,即便是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聯手,也未能將相關因素完全解析出來,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弭這種影響。

正因為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弭,所以,后果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已經成為她們無法阻止的趨勢。

系色中樞不得不上升,從那既是約束自己,也是保護自己的屏障中走出來,將自己變成一個靶子——如果,在這一次的劇變的背后,在無論哪一方的最終目的中,末日癥候群患者都是一個無法避開的重要環節或主要因素的話。那么扎根在末日癥候群患者之中的它自己,就一定是那莫名的敵人,以及“病毒”本身,不得不鏟除掉的釘子戶。

它是這么想的,也希望自己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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