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破局(2)
李承之讓人帶蓮芯進來,卻并沒有讓人解開她的束縛。
“柳弱云問大少奶奶要了修繕河堤的銀子,卻見財起意,串通來順,讓工匠內里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外頭卻粉飾太平,將那河工銀子都貪墨到自己的手里。來順是被你們主仆要挾,無奈為之,銀子也盡歸你們主仆所有,并未與他半毫。這些,可都是實情?”
蓮芯瞪大了眼睛,拼命搖頭,苦于無法出聲辯解,直將面皮漲的通紅。
一旁的春云,聽了這幾句話,也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李承之;真兒卻十分地欽佩。
李承之并不理會蓮芯的表現,只接著說道:“河工貪墨一事,不過是主仆惡行中的一樁。另有一樁,便是印子錢。”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蓮芯。
果然一提到“印子錢”三個字,蓮芯渾身一震,臉上迅速地褪去了血色。
李承之有數,口里則繼續說著。
“你們主仆,利用假賬,欺大少奶奶不懂賬目,每多超出實際預算支錢。又利用與管如意的關系,對外打著李家的旗號做后盾,方楚印子錢去,每月要收五分的利息。惹得外頭怨聲載道,戳著李家脊梁骨罵黑心商人。這可是實情?”
蓮芯這回搖頭,只是臉上卻一片蒼白,方才是氣憤,這回卻透著心虛。
這時候,屋內人人都把心神放在了李承之所說的兩件事上,看著蓮芯的目光中都流露出鄙夷之色。趁人不注意時,真兒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承之依舊沒讓人解開她的束縛,繼續說道。
“這一樁兩樁,放印子錢,貪墨河工,不僅仗勢欺人,還連累了大王莊和小李莊數條人命,可知你們主仆所貪斂的銀錢中,都沾著血淚!”
蓮芯瞳孔猛地一縮。
李承之瞇起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自以為做的謹慎小心,卻仍然被大少奶奶查出實情,這才將你主仆二人和來順軟禁。你竟然賄賂守門的婆子,偷跑出來。你倒也有自知之明,并未妄想出府逃生,反而去大廚房,想找來順媳婦,你所想的無非是要挾來順媳婦將罪過都攬到來順身上,將你主仆二人摘出去,這,可也是實情?”
蓮芯劇烈地搖起頭來,嘴里發出嗚嗚的,腳下也往李承之沖去。
兩個家丁立刻撲上來,將她按到在地。
李承之目光一凜,厲色道:“你們主仆利欲熏心,斂財害命,做下諸多惡事,還要將罪過推到來順一人頭上。如今來順已經供認不諱,將你主仆的惡行一一揭露,你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蓮芯被按在地上,渾身凌亂,披頭散發,她滿臉紫脹,嗚嗚地搖著頭,提淚縱橫,又是可怖又是可憐。
李承之大約是看著不忍,示意家丁解開綁在蓮芯嘴里的布帶。
嘴巴一得自由,顧不得嘴角腫痛,蓮芯開口就大罵起來:“來順,你個千刀萬剮的王八蛋!背信棄義,誣陷栽贓,不得好死!”
她才喊了一句,門口有人“嗷”地一聲撲了上來。
“賤人!我家來順都是被你們主仆所害!老娘跟你拼了!”
來人一把扯住了蓮芯的頭發,五指一張,狠狠地在她臉上抓了一把,蓮芯登時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連春云都嚇得捂住了心口。
地上女人,一個是來順媳婦,一個蓮芯,糾纏在一起,滿地打滾。來順媳婦是身手自由的,張牙舞爪只管往蓮芯身上抓去;蓮芯卻被捆著,但她雙腳自由,胡亂往來順媳婦身上踹去,也是著著狠厲。
連曾經見過潑婦打架的春云,都覺得不堪入目。
旁邊忽然人影一閃,她轉過頭去,原來是真兒。
“你方才去了哪里?這會子怎么又神出鬼沒?”
真兒沖她擺擺手,沒說話。
不知,蓮芯身上的繩索竟被來順媳婦給抓開了,蓮芯得了手,立刻進行反擊。
兩個女人可比兩軍對壘還要可怕,她們身上的每樣東西都可以化身為武器、手、腳、指甲、牙齒、腦袋,等等等等。總之兩人已經完全發了瘋,一個罵對方誣賴自家主子,一個罵對方陷害她家。
李承之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嫌惡地道:“將她們拉開!”
家丁立刻一擁而上,手腳并用,將蓮芯和來順媳婦拉開,其中一個還被蓮芯給撓了一爪子,半邊臉上兩條血痕,嘶嘶叫疼。
蓮芯和來順媳婦被一邊一個按住,兩個都是披頭散發,衣裳也破了,鞋子也掉了,臉上都是指甲抓出來的傷痕,地上還掉了好幾簇頭發。兩個人互相對視,仿佛兩頭發了瘋的母老虎。
就連李承之,都對感到一絲震驚。
女人打架,實在難看。
“說罷,究竟是誰誣賴誰?”
蓮芯和來順媳婦都立刻直起了身子,開口劈哩啪啦。
“啪”
李承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連茶杯都給震翻了,人人都嚇得心肝一跳。
“將蓮芯的嘴給我堵起來!”
家丁們立刻扭住蓮芯,用布帶再次綁住了她的嘴巴。
李承之望著來順媳婦道:“說罷。”
來順媳婦狠狠地瞪了一眼蓮芯,咬牙道:“大少爺說的一絲不差,方印子錢、貪墨河工銀子,都是柳的主謀,蓮芯也是幫兇!”
蓮芯手腳都被扭住,嘴巴也不能出聲,只剩兩只眼睛毒蛇一般盯著來順媳婦,幾欲噴出火來。
李承之此時心中卻如明鏡一般敞亮,他示意來順媳婦繼續說下去。
屋內眾人這才聽到了其中真正的。
清秋苑大門敞開著,門口兩個婆子正在磕零嘴閑聊。然而坐在屋里的柳弱云卻知道,那兩個看似清閑的婆子,其實一直都緊密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敞亮的大門外,還有孔武有力的家丁,是不可逾越的阻礙。
她原本是不怕的。
無論是印子錢,還是河工一事,她早就知道,瞞不了太久,遲早會暴露。她原本是不怕的,甚至是渴望這一天的到來。
她不怕李家懲罰她,放逐她,甚至發賣她。
她本來就沒有依靠李家的打算。
她原本就是要出去的。
但是,這會兒,她開始擔心起來。
蓮芯。蓮芯出去以后就沒有再回來。
李家素來治家仁義,雖然和妾室,即便是打死了,也不過跟衙門報備一聲,不會給主人惹來任何麻煩,但是她相信,以李家素來的做派,為了李氏一族的名聲,絕不會做出這樣冷酷狠辣的事情。
越是名門望族,越怕被人詬病。
但是這會兒她卻對自己的猜測失去了信心,自從母親死后,她便與蓮芯相依為命。蓮芯素來剛強,若是為著保護她而做出什么激烈的舉動,惹怒了李承之,惹來性命之憂,又當如何?
李承之,可是一個狠心的人。
正當她坐立難安之時,外頭有人來了。
“柳姑娘,請隨奴婢們走一趟罷。”
柳弱云心中現實一緊,接著便是一松。
該來的,終于來了。
柳弱云起身,隨著出了清秋苑,一路往那抱廈而去。
半路上,遇上了同樣被人帶來的來順。兩人竟是一般的臉色,一般的境遇。
柳弱云是已經心有準備,來順卻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暴露得這樣快,但他柳弱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到了抱廈廊下,兩人卻并沒有一起進屋,柳弱云被帶到一側的房中靜坐,來順則被帶去問話。
來順媳婦和蓮芯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也早知事情無可挽回,先后跟李承之招了供。
李承之不過三言兩語,來順已知大勢已去,只得將一應事情都招認了,河工之事,乃是他與柳弱云合謀,事后三七分賬。
“你身為李府管事,我同大少奶奶從不曾薄待于你,為何做出如此行徑?”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事是說的呢。來順全無隱瞞,便說出了自己的身世。原來進李府為奴之前,他原是孤兒,曾經受過柳弱云之母,當時的柳夫人的恩德,乃是活命之恩。他為人雖不盡良善,卻最是知恩圖報。原本柳弱云并不知此事,此前與來順此人并無交情,及至得知母親于他有恩,這才同他拉上了關系。
恩人之女有所求,又有大筆銀子做誘餌,他一面為恩一面為利,自然就應承了。
問完了來順,還有什么是不清楚的。柳弱云進來以后,也深知眼前境況,毫無推諉,三下五除二便交代了事情,包括所侵吞的銀子數目和
接下來的處置,是出乎意料地干脆利落。
李承之弄清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場就宣布了瘋人院和來順的罪名。
柳氏因偽造賬目,欺騙主母,方印子錢,貪墨河工,以竊盜私藏,秉性貪惡,令遣送至家廟,灑掃苦修,禮佛悔過,待侵吞之銀錢數目清點完畢之后,方許成行。
來順因背信欺主,合謀貪墨,尤其河工一事,致令大王莊和小李莊數人喪命,罪大惡極,命遣送至官,由官服裁定。
此話一出,柳弱云雖面色蒼白,心里卻松了一口氣。來順和來順媳婦卻如同晴天霹靂,臉色灰敗,委頓在地。
其余人人都有痛快之色,真兒和春云二人,心中仍有疑慮。
春云是覺著,這事兒因擾金秀玉許多日子,上上下下費了多少力氣查清,如今不過三言兩語就了解,讓人心里空蕩蕩沒個著落。
真兒則想的是,柳弱云明明是被驅逐出府,反而面露解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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