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門

第一百四十九章 鐸大奶奶的心眼兒

第一百四十九章鐸大奶奶的心眼兒

鐸大奶奶來的時候,金秀yù正在用早膳。天愈發冷起來,她也就愈發地賴床,早上幾乎都見不著李承之的面兒。

這些天,李承之忙著外頭賑災的事。淮安大小官員,隨著知府知縣的落馬,上上下下都有牽連,起了很大的動dàng。長寧王這會子抽不出手來整治,人手便有些捉襟見肘。好在軍營那邊都是忠于朝廷的好臣子好將士,用著倒還順手。只是軍爺們縱橫來去慣了,難免帶殿痞氣,小老百姓對軍爺有天生的畏懼,一誠惶誠恐,就容易磨磨蹭蹭。爺們兒一著急上火,就愛拔刀子嚇人,這可不利于人心安定。

管家人不趁手,長寧王只得用民間力量。名士豪紳,在老百姓之間都有或大或小的威望,而且更與他們親近,說出去的話更叫人相信。李家作為淮安首富,自然是望族中的望族,老百姓不姓誰也不能不姓這個土皇帝呀,所以自然是當仁不讓的首選。

因此,李承之這會兒成了長寧王的左膀右臂,在賑災銀子下來之前,還得當長寧王的錢袋子。

首富么,別的沒有,銀子多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家的錢就是皇弟的錢,皇帝他親弟弟要用錢,隨口一說就得奉上。李承之也不小氣,要多少給多少,二話沒有。

那件大事若是成了,三皇子坐了天下,長寧王就是一股肱之臣,大腿抱緊殿總是沒壞處的。

李承之跟著長寧王這么一忙乎,又恢復了早出晚歸的習慣,金秀yù起得晚,小夫妻兩個見面時間就少了許多。

這會子chūn云正念叨呢,少奶奶懷的是李家頭一個曾孫,大少爺的頭一個兒子,也不見大少爺多關懷一聲。

真兒笑罵她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金秀yù摸著自個兒的肚子,說道:“這才三個月,大夫都看不出是男是女,你怎么就一口一個兒子,一口一個曾孫呢?這會子說的高興,若是生出來是個女兒,可不叫人掃興?”

“呸呸!”chūn云正sè道,“這頭一胎,自然是生兒子的好,哪有盼著生女兒的!”

金秀yù其實倒真是喜歡兒子多些,無關重男輕女,只是她自個兒覺著兒子好養一些,女兒太cào心。她只是想著,這會子人人都說生兒子,老太太和相公就都存了盼兒子的心,若是生出來是個女兒,定然失望。不過她這會子懶得跟chūn云爭辯,便沒有接她的話。

她今兒起來后,沒怎么孕吐,也吃了大半碗粥,幾個小菜也都吃了小半碟,算是連日來胃口最好的一頓。

花兒方才來報信,說是鐸大奶奶帶著禮品正往長壽園去。

金秀yù漱了口,拿帕子抿了嘴角,說道:“鐸大奶奶是正經的親戚長輩,她來了,我這做晚輩的少不得去請安見禮。”

chūn云撇嘴道:“那位奶奶幾時有個親戚長輩的作派了!”

真兒立刻打了她一下:“還是這個máo病改不了,那可也是主子呢!”

“罷了罷了,她就是個愣頭青,這máo病怕是一輩子改不了了,少不得你我二人替她兜著些。”金秀yù無奈地擺手。

主仆三人說笑著,卻都沒存幾分恭敬心,也是鐸大奶奶自個兒做派不尊重,怨不得人瞧她不起。

說話間,丫頭們撤了桌子,一群人扶著金秀yù,出了明志院。

到了長壽園,剛進大mén,就聽見鐸大奶奶招牌式的笑聲從上房內傳出來。

chūn云和真熱一邊一個,扶著金秀yù上了臺階,小丫頭在前面打起mén簾子,將她們讓了進去。

“奶奶安。鐸大奶奶安。”

老太太自然是笑臉相對的,鐸大奶奶柳氏臉上僵了一僵,然后也露出個笑模樣來。

往日她總愛拿侄女柳弱云做筏子,找金秀yù的不痛快,如今柳弱云要被攆去家廟受罰,她臉上自然也無光。這會子見了金秀yù,哪里能夠自在。

金秀yù在丫頭們攙扶下往椅上坐了。如今天冷,椅上都已經搭了棉墊子。

據說柳氏來的時候,是帶著大包小包的禮品,金秀yù坐下來以后拿眼睛一打量,果然茶幾上放了三四個盒子,其余幾個合著,看不見里頭,只有一個長條盒子開著,里頭竟是一株人參,瞧著還是個寶。

金秀y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阿平那是破相,拿人參來做什么;他那么個小孩,哪里用得著這樣大補的yào材。

柳氏素來吝嗇,如今能拿出這樣貴重的禮品,倒是奇怪了。雖說阿平臉上那么長一條傷口,看著挺駭人,實際也不過是皮ròu傷,比起當初李勛被敲折了腿,還是小巫見大巫。柳氏怎么就拿出這么大的誠意來賠禮道歉了呢?

金秀yù心里疑惑著,面上自然不顯,只聽著兩位長輩說話。

“我那孽子實在不像話,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他。老太太放心,越哥兒臉上若是留下半寸傷口,我就打折那孽子的手!”

金秀yù額角忍不住一跳。

老太太大約方才已經聽了一大通道歉的話了,這會子只說小孩子口角,好在沒真個打架起來,也沒傷筋動骨的,不必放在心上,又說讓阿平過來給她請安見禮。

丫頭去偏院喚人,李越之磨磨蹭蹭過來給柳氏道了一聲安,沒說幾句話便借口習字,又溜回他的偏院去了。

柳氏嘆道:“瞧瞧,越哥兒這么個小人,也這般懂禮數,哪像我那個孽子,里里外外叫碎了心,就說他去貨棧里頭當差,也是三天兩頭的生事兒。”

聽了這句話,金秀yù有點精神起來了。當初李承之給李勛安排了這么一個差事,說是要替她出氣的,倒不知如今是何模樣。

李勛是個什么樣兒的人,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一聽柳氏這么說,怕她攀扯別人,先拿話堵她道:“貨棧是慎哥兒初來乍到,大約是還生疏的緣故,出點子小紕漏也不打緊,橫豎有慎哥兒會教他。”

柳氏頓時一窒,老太太這么一夸張李慎,她準備好的抱怨便說不出口來,但她也有辦法,換個方式一樣要說:“可不是。她這是頭一回當差,少不得有些糊涂的地方,懵懂笨拙也是有的。那些個管事伙計都是貨棧里的老人了,各司其責,各個都有忙的時候,大約便沒功夫指點他。那慎哥兒也是大忙人,哪里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呢,怕是他兄弟辦了錯事也不知道呢。”

老太太頓時眉頭一皺,這話連金秀yù都聽出不妥來。

一來,柳氏這么說,顯得貨棧的管事活計們沒把李勛這位管事放在眼里;二來,又暗示著李勛在貨棧里頭說話沒分量,辦不成事兒;三來,又明指李慎沒把李勛這個兄弟的事兒放在心上,任由貨棧里的人慢待他。

金秀yù這會兒倒是自在了,她微微動了動頭,看了看身邊兩個搖頭,真兒和chūn云。果然兩個丫頭正在擠眉nòng眼,見金秀yù抬頭,知道自個兒神態都叫主子瞧見了,忙收斂起來,眼觀鼻鼻觀心。

金秀yù暗笑,又恢復成原來的姿勢。

她就說么,以鐸大奶奶柳氏的個xìng,怎么可能巴巴地過來,就為賠禮道歉。果然,還是有所求,如今看來是為兒子告狀來了。

老太太也不樂意起來。

好么,我大孫子費心費力給你兒子chā了個管事的位子進去,你倒好,還挑féi揀瘦起來。當初求差事的時候,可不是這么個嘴臉。

金秀yù瞧著老太太不悅,眼珠一轉,倒有了個主意,先笑了一笑,開口道:“鐸大奶奶,原本長輩們說話,沒有我這個晚輩chā話的道理。只是我倒有個主意,能解勛哥兒的煩惱。”

“哦?”柳氏頓時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老太太給金秀yù猛打眼sè,后者也回了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聽著,勛哥兒在貨棧里當差當的不大順遂,想必心里頭也不大滿意。其實要我說呢,這差事都是給下人們做的,勛哥兒可是正經的主子,何必跟下人們一塊攪合呢,自降了身份呢。倒不如就甩了那份差事,回家做大少爺豈不省事!”

她這么一說,老太太差點笑出聲來。

柳氏登時就犯了急。她對李勛在貨棧的差事倒是真個不滿意呢,可這也比沒差事要強啊。外人哪里知道她這李家四房的難處,兩輩的男人都死了,能主事兒的只有女人,她婆婆上官老太太和她自個兒。這么一房,就得了李勛一根獨苗,當然寶貝得什么似的,就指著他傳宗接代。

她如今這么個歲數,眼看著跟李勛一般大的幾個少爺,大房的李承之已經成親,連兒子都快有了;二房的李壽也早娶了方純思,還是個能干的賢內助,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三房那邊李慎因打理著貨棧,人人都夸他能干,是個妥當人,上mén說媒的幾乎踏破了mén檻;而四房這邊,她兒子李勛,卻是連個媒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要說她們四房,也占著李家商行的干股,年年有分紅,也是富貴人家。

然而,李勛在外頭實在是聲名狼藉,尋花問柳、斗激走狗,沒個正經。又兼著沒個差事傍身,難免叫人覺著是個坐吃山空的敗家子。

一般的人家倒也罷了,瞧著李家的高mén大宅,也愿意嫁女兒進來,只是這樣的人家,柳氏又看不上。好的人家么,都精明得跟猴精兒似的,一聽李勛的名聲,一瞧他這憊懶模樣,又兼著堂上一個婆婆還不夠,還有一個老奶奶,閨女要是嫁過來,在外頭受人恥笑,在家里還得受倆婆婆欺壓。人人都那閨女當寶貝的,哪里舍得讓她們進mén過苦日子。

柳氏原想著,讓李勛在商行里頭占個名兒,做出額有為青年的模樣,她也好托媒找人說親。哪知道李勛好容易進了貨棧,竟是處處遭人掣肘,說出來的話人人都當是放屁,比個打雜的活計還不如。

他也不是個有骨氣的,將事兒拿回家這么一說,上官老太太和柳氏都氣炸了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