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推你下水
李勛出現得過于突然,以至于在金秀yù看來,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著實將她嚇了一跳。
這會兒見他眉梢上挑,故作風流姿態,不由得便想起紅樓夢里,那位sè膽包天,對鳳姐打起歪主意的賈瑞來。
一般的,也是一般的無能。
只是那賈瑞起碼還能審時度勢,會選在僻靜處攔鳳姐的路。眼前卻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邊上還有一堆丫鬟仆婦跟著,湖那邊還有一群太太奶奶坐著。
李勛總不至于這么傻,挑這樣兒的時機來調戲她這位大少奶奶罷。
“方才母親言語間沖撞了嫂嫂,勛這廂替母親,給嫂嫂施禮賠罪了。”
李勛說著,便一揖到底。
金秀yù瞧不出他面上的誠懇是真是偽,臉上只是微笑道:“勛哥兒多慮了,鐸大奶奶是長輩,她教導我做媳婦的道理,我這做晚輩的只有感激,怎敢怨懟?沖撞云云,真是無端揣測了。”
“嫂嫂大度,是勛莽撞了。”
李勛又是恭敬一禮,這會子倒是嚴謹端方,不見一絲異sè。
chūn云和真兒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真兒握了握金秀yù的小臂,微笑道:“老太太頭前才催了的,要少奶奶速去水榭,陪眾位太太奶奶聽戲呢。”
金秀yù點頭道:“是了。”
chūn云望著李勛,疑惑道:“幾位爺和少爺們,都在前頭花廳議事,勛少爺怎的沒去?”
李勛苦著臉道:“姑娘不知,每回議事,眾說紛紜,令人云山霧罩,倒不如不聽的好。”
金秀yù立刻便搖頭道:“勛哥兒這卻想岔了,爺們兒議事,即便閑談之間,也多說的是家族生意之事,你身為貨棧管事,豈可置身事外?況且,你既是不愛在貨棧當差,不妨趁此機會打聽各處生意上的情形,也好挑個稱心如意的差事,也免得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再為你cào心。”
她說這話完全就是以嫂子的身份在規勸,李勛聽得竟紅了耳根。
“嫂嫂說的是。”
他竟正sè受教了。
“也是我多嘴了。這便要陪太太奶奶們去聽戲,勛哥兒請了。”
她沖李勛點點頭,領著丫鬟們走了。
chūn云眼見著離李勛越來越遠,回頭對金秀yù道:“少奶奶,何必同這人多言?”
金秀yù瞥了她一眼,懶得說話。
真兒捂嘴暗笑,少奶奶不過是說了幾句場面話罷了,chūn云這個傻的,還真當少奶奶對李勛苦口婆心呢。
李勛瞧著一行人從他眼前過去,自個人怔怔出了一會子神,終是搖搖頭。
金秀yù一行人剛進了水榭,老太太便招手道:“來,來,到奶奶這兒來坐。”
丫鬟們立刻在老太太身邊添了把椅子,又墊了棉墊子,挪了茶幾。
金秀yù給眾位親戚太太奶奶們問了安,由chūn云和真兒扶著在椅子上坐了。
“我不是說了么,這還沒到走不動的時候呢,沒的這么兩個人架著我。,這會子都這樣兒了,若是真個懷胎十月,挺著個大肚子,難不成你們預備抬著我走?”
chūn云正替她整理衣角,聞言白了她一眼,道:“到了那會兒,少奶奶若還能走得動,奴婢抬著你也使得。”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腦mén上:“口沒遮攔的丫頭,就算挺個大肚子,也照樣能走動。你小姑娘家家的,懂的什么。”
旁邊的太太奶奶們都拿帕子掩了嘴。
青yù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太也慎言罷。”
老太太也是自在慣了的,別說家里頭,就是在外頭,說話也沒個忌諱的。她也知道自個兒有這樣的máo病,青yù一咳嗽,自個兒就該閉嘴,自覺得很。
老太太另一邊坐的是上官老太太,上官老太太下首坐的就是鐸大奶奶。
方才李勛同金秀yù在湖邊相遇,小丫頭們早就瞧見了,鐸大奶奶也聽了底下心腹丫鬟的稟報。
她可猜不著李勛見金秀yù是為了她的失言而道歉,還以為李勛是為了換差事,想走金秀yù的mén路。一面覺著兒子長進了,一面又為自家求著別人而別扭著。
四季chūn的臺柱子果然名不虛傳,每一個身段都端莊秀美,每一個眼神都顧盼傳情,唱腔婉轉,聲音悠揚,一字一字像珍珠一般從他喉里滾出來。
只是金秀yù聽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偷偷地問了真兒,才曉得是館娃傳。
館娃傳,說的就是西施的故事。
西施離越,往吳國去做了夫差的寵姬,內心自然是悲苦凄涼的。這些聽戲的都是太太奶奶,既聽得如癡如醉,少不得便為西施痛心起來,一個兩個的都紅了眼眶,攥了帕子,卻沒想到去擦拭。
金秀yù不耐煩這依依呀呀的唱法,差點兒睡著了,又覺著水榭里頭有些悶,便招了chūn云,扶她出去透口氣。
真兒也想跟著,金秀yù擺擺手,讓她留下了。
chūn云扶著金秀yù出了水榭,沿著湖邊慢慢走著,轉過了一方假山,倒像是到了另一番天地。
水榭也瞧不見了,那唱戲的聲兒也遠去了,地上點點落英,竟是一株早開的梅花,本事盛開的,竟不知是誰給搖落了下來。
金秀yù瞧著梅花可愛,便扶著chūn云的手,往那樹下的石床上坐了。
隔著樹枝望出去,就是湖面,外頭的人卻瞧不見這里,很有些趣意。
這邊是花園的角落,有些冷清,一陣微風過,略有些瑟瑟。
chūn云見金秀yù衣裳略有些單薄,便說道:“少奶奶,奴婢替你取件披風來。”
金秀yù點頭,讓她去了。
一朵梅花落下來,正掉在肩上,金秀yù用拇指和食指拈了,往下一拋,那花朵兒就落在水里頭,飄飄dàngdàng。
身后落葉瑟瑟,金秀yù只當是chūn云回來了,一面笑道:“怎么這么快?”一面便回過頭去。
“嫂嫂好興致。”
金秀yù頓時嚇了一跳。
來的不是chūn云,竟是李勛。
“怎的是你?”
李勛笑道:“本想找個清凈的地方,不料竟遇見了嫂嫂。”他抬起手來,指間挑著一塊黃sè帕子,“方才在地上撿了這帕子,可是嫂嫂的?”
金秀yù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的,竟不知何時掉落被他撿了去。
李勛遞過來道:“可見嫂嫂身邊的姑娘們都是粗心大意的,竟連主子掉了東西都不曉得。幸而是讓我撿著了,若是叫旁的粗人撿去,閨閣之物外流,豈不是壞了嫂嫂的名聲。”
金秀yù正接過那帕子,聽他這樣一說,登時拉下臉來:“勛哥兒慎言,這話從何而來!”
李勛笑道:“瞧,不過是同嫂嫂開玩笑罷了,嫂嫂竟當了真。”
這男人很不對勁。
金秀yù心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便往旁邊挪了一步。
不想旁邊就是石床,李勛立時張大了眼睛,叫道:“嫂嫂小心!”一面便撲過來拉她。
此舉大有侵犯之意,金秀yù頓時大怒,正要呵斥,突然一個黑影從旁邊假山里竄出,一把推在李勛背上。
李勛猝不及防,大叫一聲,手舞足蹈,一頭撲進了湖里。
“撲通”一聲,濺起老大一片水花。
這一變故,看的金秀yù目瞪口呆。
李婉婷拍著手從假山底下鉆出來,嘻嘻笑道:“推得好,推得好,就要他在湖里清醒清醒。”
金秀yù回過頭去,這才看清,推李勛下湖的正是李越之。
原來李越之和李婉婷在此玩耍,見這株梅花開得早,起了玩心,要將花兒都搖個干凈。正巧金秀yù和chūn云過來,怕被嫂子責罵,便躲進了假山中。
方才李勛出現,分明就對嫂子不懷好意,李越之和李婉婷都偷偷地看在眼里。想到此前,嫂嫂就曾經因為他而傷了腳,如今他又敢打嫂嫂的主意,真是可氣可恨。
因此趁著李勛去拉金秀yù的當兒,李越之一個飛撲,便將李勛推進了湖里。
這會子,李勛正鴨子一般拍著兩條胳膊,大聲叫救命,水里頭酷冷,才叫了兩聲,他就嘴唇發紫發僵了。
見兩個小家伙拍手歡笑,大有彈冠相慶之意,金秀yù不由得急得跺腳。
“你們兩個,還笑呢!還不快叫人來救人!”
李越之和李婉婷這會兒也覺得事情有點大條了,李勛在水里頭撲騰著,起起伏伏,每次一張嘴,便灌進去一大口水。
“救人啦!救人啦!”
三人都高聲大喊起來。
chūn云正好抱著披風過來,眼見這邊三個人揮手大喊,水里頭有一個正鴨子一般撲騰著。
“哪里喊救人?”青yù從水榭里頭走出來,問道。
chūn云扭頭叫起來:“是勛少爺!勛少爺落水了!”
一句話驚動了水榭里頭的所有人。
頓時戲也沒人唱了,茶也沒人吃了,太太奶奶、丫鬟仆婦們都跑了出來,紛紛喊著“在哪里”,一面便快步往湖邊走來。
有眼尖的人看見了,立時高聲叫著“勛少爺落水了”“快來人吶”。
鐸大奶奶和上官老太太原本在后頭,聽到說是勛少爺落水,立刻扒開眾人,往前鉆出來,一見到水里那個身影,齊齊慘叫一聲:“我的兒啊!”
二卷秋日勝chūn朝,佳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