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瞥了靈竹一眼,唇角一勾算是回應。其實他正懊喪呢!以為送蘇蘇進了云曇谷至少能要掉她半條命,逼著她認輸求饒。沒想到竟然讓她走了狗屎運遇上了青龍!
無方冷聲道:“你將昨天的事兒,細細說來聽聽。”
他昨日與青龍擦肩而過,再沒尋到他影子,回去后愈想愈是痛悔,當即噴了口老血:這代表著他守候近千年的希望徹底的落了空!
千年前,論資力論修行,原該是他入駐凌云峰,掌管九華宮。但他對九華宮掌門的職務不屑一顧。他千算萬算,挑選了九華山腹地、九峰中靈力最強、資源最豐富的云曇谷任師尊。汲取著云曇谷的靈力,享用著仙人留下的赤珠櫻桃與各種仙植寶果,成功的進入化神境后,識海浩如汪洋,靈力充沛。自詡駕馭青龍不在話下,可是——青龍居然看不上!
沒有選擇他為圣帝,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可那個識海都沒能開出來的廢物女孩,竟然、竟然——
蘇蘇小聲道:“我當時真不知道那是青龍,還當是只大龍蝦。所以捉了它兩根龍須冒犯了陛下。”
諸位師尊的表情錯愕、妒忌、懷疑精彩紛呈。
刑天師祖差點掐斷自己的胡子:“然后呢?”
“青龍問我,‘汝是何人?’”蘇蘇接著道,“我自然向它請罪啦,沒說兩句話,無方師尊就追來了。青龍就突然消失了。”
無方頗覺丟臉。弄得青龍好像嫌棄他似的!
刑天師祖瞅了眼無方氣得鼓鼓的大紅臉,蹙眉道:“青龍沒治你的不敬之罪,已是格外開恩。它還曾對你說些什么?比如……尋找東方圣帝的事?”
蘇蘇想到昨晚青龍所說的話,遂道:“青龍殿下有言,圣帝當在九華宮。”
“真的?!”
幾位師尊異口同聲,目光灼灼的盯著蘇蘇,似要在她臉上燒出朵花來。
蘇蘇點點頭:“它是這么說的。”
靈竹師尊笑道:“帝出南方,耀于九華。北方月家的預言從未出過錯!天佑我九華宮,掌門可放心了。”
蘇蘇頓覺好奇!她白在修真界混了,這個預言竟沒聽說過!
鎮守西邊的月家,以預言之力在修真界地位尊崇。可惜一代星見師月霜天已經閉關十多年不出。所以這預言就有些不清不楚:四方神獸,當有四個圣帝。預言到底說的是哪個?
刑天笑不攏嘴:“好!”
無方面色微緩。歷來圣帝,都是識海最強大的人。他自覺九華宮內,連刑天的識海都不一定比得上他,東方圣帝之位,他還有能力一爭!于是問蘇蘇:“青龍可有說過他去了何處?”
蘇蘇垂下臉:“青龍殿下嫌棄雪龍湖濕冷、小、缺少靈力。所以另尋住處了。”
諸師尊相顧莞爾:那還真是青龍的作派!
刑天笑道:“好。蘇蘇是有緣人。你且回去——”
“師祖!”玉海師尊起身至殿中,向刑天深深一躬,正色道,“萬佛嶺有件難事,想請師祖決斷。”
諸人相顧愕然:自家的事擺不平,竟送到師祖面前,必定是件大事!
刑天蹙眉:“何事?”
玉海瞧了眼蘇蘇:“正是本門的弟子顧昭暉與羅蘇蘇的婚事。”
蘇蘇心一跳。這老頭要作妖!
刑天的臉慢慢沉了下來:“怎么說?”
玉海面帶難色:“三個月前,弟子遣昭暉與寂秋同去順德,誰知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件意外。”
蘇蘇脫口問:“什么意外?昭暉沒有受傷吧?!”
玉海搖頭:“昭暉與小女回來時經過夜家堡,恰巧遇到夜家的大小姐招親。”
夜家?招親?!
蘇蘇的小臉一白:那小子不會招了夜家的親吧?!
“不錯。”玉海嘆息,“夜家小姐的靈鳥,擇了昭暉為婿。”
眾人立時嘩然!就連刑天師祖也覺錯愕。
蘇蘇的身體晃了晃,極快的,她冷靜下來。什么夜家的小姐,什么靈鳥擇婿,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反正就一句話:“也就是說,夜家小姐想和我搶親羅?!”
眾人見她干脆利落,不驚不怒鎮定自若的樣子,還當她不明白其中的厲害。靈竹師尊忍不住道:“你有所不知。這位夜小姐的父親夜非離是夜家堡上任堡主。”
刑天神情黯淡:“可惜了夜非離夫婦,被魔教害了……”
提及夜家堡的那樁慘案,諸師尊齊齊沉默。
魔教——
蘇蘇眼前一黑。按著胸口剎時間喘不過息來。
魔教,魔教!
三年前,九華村被野豬群蹂躪,何致于全村覆滅只留他們三個孩子?
危難之中,她爹把她和昭暉藏進了井里。馮喜蓮見狀,有樣學樣,爬進了家里的大水缸。
井水掩藏了他們的氣息。蘇蘇在井中,只見到六角形的天空閃過無數刀光劍影。
待她們被九華宮的弟子救起時,她的爹爹全身是傷,已經奄奄一息。
“爹不能護著你了。”羅吉福想笑,淚水卻盈滿眼眶。“去九華宮吧!刑天師祖心善,必會照顧好你。”
“我哪兒也不去!”蘇蘇驚惶得欲哭無淚,“你不能拋下女兒不管!我沒有娘,沒有兄妹,沒有別人,我只有爹爹你啊!”
羅吉福緩緩搖頭,神情憂慮急切:“蘇蘇,別想著報仇。”他費力的塞了塊碧玉無事牌到女兒的手里。“你要快快活活的,平平安安的,壽終正寢的來地底下找爹!”
蘇蘇拼命搖頭,嗓子已然堵得說不出話來。
昭暉跪在羅吉福身前,重重的嗑了個頭,大哭道:“羅叔,你放心。我在此發誓,我顧昭暉必會好好照顧蘇蘇。這輩子絕不會辜負她、辜負您和我爹娘的心意!”
羅吉福欣慰不已:“蘇蘇,我就說過……昭暉是個好孩子……”
蘇蘇終于放聲大哭:“爹,爹,我以后聽話,不嚇唬你的豬了。天天繡花練字好不好?你別不要我啊,爹!”
昭暉抱住幾近顛狂的蘇蘇抱頭慟哭。
昔日熱鬧的九華村毀于一夕,只存一眼望不到邊的墳頭。
馮喜蓮跪在她父兄的墳間,磕頭于地,久久起身時,亦是淚眼朦朧。
江北霽喟然一嘆:“走吧!我帶你們上九華宮。”
蘇蘇猛的抬頭注視江北霽的眼睛歷聲:“是誰?是誰殺了我爹毀了九華村?”
江北霽被她眼底的戾氣與仇恨震得脫口而出:“魔教——”
“魔教?”蘇蘇繼續逼問,“九華村普普通通,為什么會招來魔教?”
江北霽搖頭:“我也不知。”
魔教兩字,從那以后便深深刻在了蘇蘇的腦海中。
阿雀緊張的盯著蘇蘇:糟糕,刑天老頭提起蘇蘇的傷心事了!
硬是壓下喉間涌出的酸痛,蘇蘇逼退淚意。
靈竹嘆了口氣,萬分同情蘇蘇遭遇,續道:“四方神獸,唯朱雀是不死不滅的神鳥。但它每千年便要散盡靈力重生一次。”
蘇蘇肩上的阿雀啾的聲輕叫。
“十五年前,正是朱雀重生之夜。那晚,南方迎來了罕見的一場大雪。雪夜中,夜家堡突然遭受魔教大軍的侵襲。那一夜,亦是夜非離的妻子霍凌仙的臨產之日。”
“魔教意圖奪走重生時靈力尚弱的朱雀。夜非離率夜家堡諸人大戰魔軍,最終戰死在朱雀神廟前。他的妻子霍凌仙在神廟內產下一女后亦靈力枯竭而亡。”
“幸好危難之際,夜非離的弟弟夜非遠率部下趕回。魔教損失慘重自知不敵,只好退走。但是那女嬰何其可憐?才出生就沒了父母。又在雪地里險些凍死。夜非遠為此百般疼愛這個侄女。”
玉海師尊滿面的唏噓:“她出生時就虧了根本,十歲時勉強開了識海,也不過是一線天。全靠夜家用珍貴的藥材滋養、吊著性命。也因此,她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高門子弟不愿意娶她,普通人家又養不起她。”
蘇蘇聽得明白,那也是個可憐人。
“所以她叔叔夜非遠索性做了回強人,硬是招集了附近有些身份的或是品學兼優的弟子,由她自行擇婿。”玉海輕輕一嘆,“誰知道,她養的靈鳥,偏偏就選中了路過的昭暉。”
想必顧昭暉當時也是一臉的茫然。莫名其妙就被夜家選作了女婿!
蘇蘇娥眉一挑:“所以呢?”
玉海費了那么多口舌,蘇蘇還是一竅不通的樣子,不由氣結。
靈竹師尊應聲道:“夜家勢大,夜家那姑娘又是夜非離的女兒。這門親,如果他們認定不放,就算是雲詰道長也奈何不得。羅丫頭,你只能吃個啞巴虧了。”
蘇蘇側了腦袋想了想:“說了半天,你們還沒告訴我,那位夜家小姐,怎么稱呼?”
靈竹道:“她因生于雪夜,大雪滿庭。故名夜庭雪。”
蘇蘇的腦子里轟的聲,眼前閃現出一幕幕場景:雪夜下,一幢高大雄壯的城堡中,響起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一名相貌極英俊的青年男子持劍立在雪中,周圍強敵環伺,他聽到哭聲,朗聲笑道:“我兒即生于雪夜,汝名:夜庭雪。”
汝名夜庭雪——
蘇蘇一個激靈,回過神。
“昭暉不愿意,誰也不能逼他成親。”
玉海向刑天躬身一揖:“師祖,現在的確成了僵持的局面。昭暉持意認定自己已經定親,不同意夜家這門親事。但夜家卻又丟不起這個面子。所以,夜堡主傳信于我,夜小姐與兄長夜庭風已經前來拜會九華宮的途中。”
諸人面面相覷。
這對兄妹是準備親自來逼婚了么?
刑天不悅的問:“昭暉呢?”
玉海苦笑:“一同回來的路上。”
刑天沉默了片刻,冷笑:“我九華宮,難道還護不住一個徒弟?!”
可三大仙修名門,哪個是好惹的?為了個羅蘇蘇壞了與夜家的關系,得不償失啊!諸位師尊心中暗生不滿。雖可憐蘇蘇,玉海師尊這兒還沒擺平,又多了個搶人的!但又怨她,怎么沒早些放棄昭暉!
藥王谷素問師尊心情猶為復雜,面色幾變:夜庭風終于要來了!
蘇蘇抿緊唇,冷笑中氣勢大起:“師祖,他們來就來!想搶我的人,盡管放馬試試!”
翁的聲,凌云峰外的大鐘敲響,不同于以往的綿遠幽長,鐘聲凜冽,鏗鏘憤怒,似有雷霆戰意!
刑天蹙眉:“怎么回事?誰在敲鐘?”
江北霽神色凝重進殿稟報:“師尊,凌云鐘無人自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