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詛咒誰都知道,她或許不愿讓隨弋牽扯進來,隨弋也沒堅持,畢竟這人的性情的確跟常人不一樣。
生死都能不看重,又豈會在意這樣的繁文縟節跟塵垢風俗。
上前,隨弋目光掃過三人。
“謝謝”
再沒多說什么。
三人頷首。
隨即隨弋領著三人往前走,很快易池蓮跟蕭閑庭就感覺到了之前他們饒有深意的一番撕逼有些傻逼。
因為明顯是漁翁占了便宜。
江云袖走在隨弋身邊,高了她一個個頭,抬起手,拍了下她的肩頭:“節哀”
“還好”隨弋淡淡一勾唇,“她留下過遺囑,或許是一直都備著這一天。里面提及你,說是十分感謝。”
“她是個好人,我往常什么人都救,何況是好人”江云袖輕輕一嘆:“雖然很不合時宜,不過從醫生跟朋友的角度講,她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哪怕她的身體恢復再好,畢竟也是傷了體魄,有時候表面上的健康舒適,也許是以精神上的容忍來遷就。”
“我明白”隨弋輕輕闔眼,“所以我接受她的離開”
江云袖看著隨弋眉眼安定的側臉,心中暗嘆到底是什么樣的經歷才能養出這樣的性情。
“隨弋,你也是個好人”
好人?
隨弋偏頭,看向遠方…那是古墓的方向。
“我不是”
聲音宛若藏著空曠。
我不是好人,從來都不是。
她已經往前走,走在葉楚南身邊。
江云袖有些難以理解之前的話,卻是感覺到身體一冷。不,應該說兩冷,回神便是看到兩個很高的身影往前走去。
江沉魚跟東方姑娘是后來才到的,這兩人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也跟宮九等人一直隨行不一樣,她們這幾日似乎比較忙。
兩人從前天走過。
聽到王嬸擦著眼淚說:“真沒想到…王璞,等下你也在那里磕個頭。我們家如果不是隨弋幫忙。真的是。你一定要磕頭啊”
被囑咐的少年人點頭。再抬頭,便是看到江沉魚瞥過來的一眼,他的表情鎮定。手掌卻是不經意間闔緊。
“這地方可比其他地兒有趣多了。人也更有趣”東方不敗眼角撇過王璞的身影。
“葉家有苗蠱傳承,自然有趣”江沉魚不冷不淡得說。
“你倒是清楚”
“自然,我來過這里”江沉魚看向前方。
大榕樹,老古墓。這一切都讓第一次來的人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易池蓮等人來過,而這里第一次來的…蕭閑庭當屬其中之一。
說實話。他第一次看到那矮小的一棟棟房屋還是驚訝的,再看到如此荒涼而陰詭的古墓之地,便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是…她怎么會生長在這種地方。
但是隨即變成了——她這樣的人,又豈會因為身邊環境而改變分毫。好像天生就是那般的。
不過蕭先生這種商場精英自然是把喜怒不形于色修煉登峰造極,在村子里那些人看來,便是真正讓人難以高攀的有錢人。
跟那易池蓮一樣。
葉老太太的墓沒有牽入古墓中。而是在不遠處另開辟一座,簡樸簡單不足以形容。
但是似乎這樣的簡單更好一些。起碼比那格調較高的古墓顯得讓人放心一些。
放心?
不少人有些詭異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
繁瑣的儀式時,隨弋站在一旁,看著葉楚南乖乖照做。這個少年的面上再無往日的張揚風采,只有壓抑的沉痛。
這跟她不同。
而葉秀玲更不用說,那種絕望的悲傷讓很多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隨弋偏過臉,看到一人。
這人混在村子的人里面,普普通通,幾乎沒人察覺他的存在,也沒察覺他什么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
葉亂云。
“詛咒果然應驗了。”他這樣說。
隨弋沒應他。
“接下來,也許是另外兩個人,又或者是我”他看向那穿著孝服的母子。
“若真是如此,誰也阻止不得,只能讓它來”隨弋漠然道。
葉亂云沒在意隨弋的冷漠,只是看著棺木,眼神有些發直:“這樣也好”
是啊,這樣也好。
隨弋沉吟不語。
此刻已經準備下棺木了。(對于一些習俗并不大了解,隨弋也是如此,所以就不用那些老詞兒來考驗大家了)。
陡然!
嘎嘎噶!
這讓村子里的人心頭一凜然,更讓村外人嚇一跳的鴉叫聲來的突兀,嚇得那些抬棺的人都兩腿一軟。
所有人朝鴉叫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便是看到了那大榕樹上的烏壓壓一片。
這景象似曾相似。
“這不是…”宮九跟風殺等人不是第一次見,還算鎮定,只是臉色也有些發白,好像又想到了古墓里的一些隱秘。
若是平常還好,今日是老太太下葬的日子,不會有什么意外吧…
不少人下意識看向隨弋、
蕭閑庭略微皺眉,他接觸的圈子也不是宮九他們以為的那樣簡單,也算是見多識廣,但是從一開始,這地方就隱約讓他覺得不安。
或許這種不安是因為它跟一個人牽扯上了。
關心則亂,他心里驀然浮上這個詞兒。
但是浮上來又被他一巴掌拍死了。
他今天純粹是秉著生意場上的交際禮儀而來,并無其他…
嘎嘎嘎,那些黑鴉一動不動的休憩在那巨大的榕樹上,隨弋卻愣是一眼都沒看過那些黑鴉。
只是垂眸看著老太太的棺木。
“繼續吧”
她的人能安定人心,言語也是。
一個老者敲了敲拐杖。也很鎮定,示意那些青壯年:“繼續”
既然都說繼續了。那些漢子也只能咬咬牙繼續。
棺木輕輕落在底部。
落在那黃土之中,隨弋稍一闔眼,剛要讓人蓋上土…
“啊~”陡然有一個尖銳刺破空氣似的,也刺破了諸人的耳膜。那聲音明顯恐懼。驚駭!
那是村里一個中年婦女,不少老者變臉,正要呵斥她。卻看到她已經嚇得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手指揪著自己丈夫的褲腿,一邊用另一只手驚恐得指著一處。
什么鬼!
所有人猛然轉頭看去。
所有人的臉都在瞬間扭曲。
震驚。驚駭!
饒是蕭閑庭也眉頭狠狠一挑。
那是什么!
嘩啦!
這里的人至少兩三百個,本來都是安靜肅穆。井然有序得站著,表示默哀,卻愣是在這么一驚嚇之下如同洶涌的波浪,涌動雜亂起來。
一個個驚恐往后退。
唯一沒動的也就宮九這些人。不過一個個啪啪得都拿出了槍支!
馬哥這些人緊繃著臉…
那到底是什么?
大約十幾米遠的古墓后面,一個身影,緩緩走出來。他的一只手扶著那古老而布滿青苔的墓壁,踉踉蹌蹌。
另外一只手提著一個物件。
那是什么?
一把弓。
渾身浴血。那血腥味好像飄過了空氣,飄到了宮九等人的鼻端。他垂著頭,搖搖晃晃得走出,背后是蒼茫陰冷的荒野,腳下是枯黃的雜草,隨著他走出,腳步嘎吱嘎吱踩出聲音。
王璞的臉僵硬著,轉過臉看向一處。
那一處,隨弋一動沒動,而他的師傅~~目光幽深如黑洞。
那鬼,還是人?他直起了身子,滿臉血污,眼里充血,猙獰而冰冷。
手動了。
舉起了弓。
弓上箭。
拉弓!
瞄準!
那弓,那動作!
宮九跟花妖非眼里瞳孔縮聚,幾乎要喊出聲來,在看對方的箭矢所對方向。
不好!
隨弋!
所有人的臉都變了!
“我的天”江云袖都要被眼前的突變嚇得心臟跳出來了。
易池蓮眉頭一凜,手幾乎要動的時候。
天空轟隆隆響動,烏云翻滾,夾著白芒,洶涌如最兇猛的浪潮。
天空一下子昏暗,空氣枯燥,所有人的心頭都一凜。
噶~~
那大榕樹上的所有黑鴉陡然飛起,烏壓壓一片,像是無數的蜂群,像是無數的飛蟻,又像是遮天蔽日的黑魔!
要遮蓋所有的光明,粉碎所有的生靈。
黑鴉恐怖壓來,天空烏云蓋頂。
那是讓人心攝的末日景象,而那黑鴉的瘋狂,讓那血污之人的手顫抖著,那雙瞳孔死死鎖定隨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發,還是不發!
他張開嘴,嘶啞又瘋魔得厲吼了一聲,啪!
箭,出了!
如同一道閃電!
朝著隨弋!
來不及!宮九等人瞪大眼!
葉亂云面無表情看著,看著這一箭過來,過來,再過來,到了隨弋的身前…
嘩啦啊~
無數的黑鴉涌來,從隨弋身后穿過,分割出來兩條駭人的黑流,朝著這一箭矢。
覆蓋!
箭矢不見,只有無數的黑鴉~~
瘋了一般朝那血污之人撲過去。
他張開手,迎著這些黑鴉……
片刻后,他睜開眼,看到隨弋看著他的眼,有疑惑,漠然,深邃,或者蒼茫~~
如她背后的那遼闊蒼野,漫無邊際。
而他身后,是從他身體前方分離開的黑鴉,無數。繞過了他。
像是一個無形的神,在操控著這一切。
而他的神,毀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