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兩列高高在上的強大巫師沒內心其實是有些嘀咕的。
開始么玩笑,今年竟然有一個皇子考進了巫靈庭。
巫師不干政,皇族不涉巫,兩個部分的唯一交叉部分就只有那位君王跟他們的大祭司。
現在一個皇子插入,意味著什么?
不少巫師目光深邃,站在中間那位以顏值跟氣質碾壓所有人的少年卻神情沉默。
大祭司會拒絕?
可她只掃了一眼,似乎沒有看向中間站著的那個少年。
然后就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卷。
“看過了,下去吧”
“喏”
巫師們帶著新晉巫師退下....
少年遙遙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轉頭離去。
巫靈庭的日子并不好過,因為這是巫師的世界,他們強大,高貴,獨立,尊卑有序,作風跟愛好有別于常人,其余九個新晉的人在高密度的學習之中叫苦連天,可這位皇子巫師卻是一句苦都沒叫過,雖然為人冷漠寡淡,卻也會幫同屆的九個人整理學習要點..好學吃苦心善...漸漸地,對他有所調查的巫師們對他改觀不少,雖然沒將他視為同類,卻也不會對付...
一個統治者風骨如何,下面的人也大概會有什么樣的風骨。
陷害欺負一個后輩,整個巫靈庭的巫師都不屑做這樣的事兒。
比起在宮廷之中每日都可能遭遇的各種爾虞我詐跟輕慢欺負,這里對于他而言算是一個天堂...他的表現也在十個人里面中上游。
以一個從來沒有什么基礎的人到這個程度,也已經算是例外了。
直到半年后的測試....
他的身骨已經被廢了,無法修煉巫力。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從忌憚變成了復雜...
廢他的是誰?誰也猜不到,因為能對他下手并且成功的人太多了。
當巫靈庭的一個巫醫上呈了一份報告到大祭司面前。上面詳詳細細羅列了這個十六歲的皇子體內共有多達二十四種毒素,沉淀三百二十次瘀傷,致命傷三十五處....
就是牢獄之中最重刑的囚犯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也沒有幾個人有這樣堅韌的性命。
大祭司只是隨便看了一眼,并未仔細看,因為在那日初見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人到底遭遇過什么。
闔上報告。
“將他調去策房”
下面的人錯愕。
策房是書庫,整理編纂的地方。雖然在外人看起來不起眼。但是也只有內部巫師才明白這個策房是巫靈庭最重要的地方。
“冕上,這個人的心術跟算理能力極好?”
之前看那幾份昨夜倒是沒怎么看出來啊,也就中等偏上。
“他上交的報告都是精心計算過的。不上不下,不偏不倚,可每個字寫的手速跟心率遠超巫靈庭所有的巫師,一字不少。一字不差.巫靈庭有他這份心術跟算理的,也就樓蘭一個”
樓蘭是心術跟算理上的妖孽。更妖孽的是他的術法天賦,堪稱一個天生的巫師,這樣的妖孽在巫靈庭都是獨一份,所有大祭司自然知道這點。
可沒想到這個半路出家的皇子也有這樣的天賦...
只是樓蘭天賦妖孽。性格也是妖孽,讓人恐懼,唯一能降住他的也只有大祭司。
至于這個皇子...強大如巫靈庭對皇權一向是不懼的。
不過也意味著這個皇子智力非比尋常。至少遠超那皇族之中的所有的血脈,這樣的人物卻偏偏攤上那樣的身世。若是稍微設定好點,也沒被毀了身體,就是那至尊之位也能算計到手...
再看看他如今被送入巫靈庭自生自滅的處境,倒是讓人唏噓了,也難怪他要表現平庸遮掩...
后來,這個連巫師之道都被堵死的皇子就被貶到書庫打雜...得到這個消息,不管是哪個皇子還是哪個世族都只是輕蔑一笑,再也不肯浪費一點心力在這個棄子身上。
那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也再也未見到過這個少年...
春去秋來之后又是東去夏來。
在書庫打雜的人在整理書籍的時候,一轉頭就看到了前頭站在書架子下面,正好抽出一本書的大祭司。
她今天穿了一身銀灰色的長衫,長衫單薄,勾勒了那高挑修長的身姿,線條流暢,自有一股風流雍容的氣質,而外袍就搭在了旁邊椅子的扶手上,依舊穿著底根不厚的木屐,可人跟背影都被光線拉長。
這策房那樣大,書架那樣高,襯托她身邊的空曠跟安靜。
也讓她如盛世煙火那樣寂寞。
他從愣松中回神,上前。
“冕上”
大祭司取了書,轉頭看了他一眼,在燈光流轉下,顧盼生輝,驚心動魄。
她問了他一些術理上的問題。
他心里疑惑,卻也回答了。
沒一會,大祭司翻開手中的書籍,頁面嘩啦啦一頁頁自動翻動,不過須臾,她闔上,手指一撥,上百個書架里面都自動脫離出一本本厚重的書籍,漂浮著疊放在地上。
“再去叫兩個人,將這些書中關于荒火秘術的描素都拓印下來,研究出一百種新的荒火秘術給我”
拓印還是小事,研究就是大事了。
在他猶豫的時候。
“這本書附頁都是你編纂的,這樣的能力,夠了”
她的輕描淡寫就是掌控一切的從容。
他恍然明白自己一切的遮掩在這個人面前都無所遁形,她只用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狼狽跟小心翼翼,也看穿了他的痛苦跟怨恨,更看穿了他目前的進退不得。
不過再繁瑣復雜的藥理跟巫法秘術在他腦子里都變成了最簡單的123,編纂術法對他的確不難。因為一年的時間已經讓他看了這里書籍的上萬策,單從學識儲備上,巫靈庭內的那些巫皇勝過他的都不多。
這是知識的海洋,強者的源泉,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隔了兩年后再見到這個尊貴的人。
她一如既往對他寡淡平和,毫無特異。
眼下,也給了他選擇。
做還是不做?
“諾”
他低下頭。
他覺得。自己應該只是屈服于對方的強大跟自己內心的謀劃。
而非她那一眼的風華。
三個人的整理跟研究都在策房內。雖然不算封閉式,可因為地方太大,加上保密性強。因此也就他們三人而已。
大祭司并未跟他們一起,而是在另外一側的靜廳看書。
每次完成一部分研究,就得送去給她查閱。
另外兩人是學術性人才,口才極差。古板而唯唯諾諾,在她面前直發抖。連基本問題都說不出來,一兩回之后兩人自覺丟臉,也倍感愧疚,哪怕大祭司并未苛責他們。他們也主動讓他這個后來者前去...
他還覺得好笑,這兩個人隨便哪一個出去都是卷起風云的巫皇,隨手翻云覆雨。怎么這般沒底氣,平日里講話言談也算有條理的啊。
直到他捧著書走進去..
落地窗敞開的。半透明的天蠶絲簾隨風飄動,綽約隱隱,午后暖光透過紗的縫隙,被分割成一條條半遮半掩的曖色。
他腳步情不自禁頓了下。
天下人都以為大祭司是端莊而古板的人,只是真正近看的時候,會感受到她的隨性跟從容。
看書的時候,坐姿很懶散,倚靠著椅子,長腿倚著軟榻,時而單手乘著側臉...漫不經心翻著,又似乎專心致志看著,偶爾動了筆攥寫...
有時候興趣來了還會畫畫。
她現在就在畫畫,整個人都倚著軟榻,左邊足抵著玉鱒,右足垂掛在左足之上,到底是玉鱒如玉還是玉足如玉已經分不清了,他只能將視線移開,上前將書放在桌子上。
她放下了大腿上抵著的畫板,放在一旁。
他看了一眼,忽然一愣,因為那畫上的魚兒再動,隨著他看的時候,像是被觸動了似的,猛然跳出,一下子就變成了活魚跳到他懷里..
從小就忍氣吞聲,他不至于一點定力都沒有,可那時是真的措不及防,雙手混亂得來回捧著這活蹦亂跳的魚兒,接連好幾下才滿頭是汗得抓住了它...抬頭卻看到那人正默默看著他。
目光有些奇怪。
——當然是因為他剛剛的一系列反應跟舉動太滑稽了吧。
尷尬難當之下,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心思再細膩,也無法在這個人的目光下運轉自如。
榻上的人歪了下頭,“發冠亂了”
可比那日跪了三日還要狼狽。
他是尷尬的,因為這位冕上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單純提醒他褲帶子沒系一樣。
想了想,他竟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冕上,魚還要嗎?”
剛說完,這魚兒就甩了下尾巴,拍在他下巴上,蹦跶出去...落在地上..啪嗒一聲,化成了墨汁。
在地上渲開自然的墨色。
神乎其技。
他顧不得自己下巴上的冰涼,下意識看向她,她的手指一劃,地上的墨汁就收了回來,連同他下巴上沾染的墨汁一起重新落在了硯上。
“墨靈魚從來只歡喜有靈性的人...你的意志跟靈性不錯,日后可以畫畫養性”
他驚訝,雖然他從來都不喜歡吟詩作畫這種生命無憂之人的閑散愛好,但是...此刻又覺得挺不錯的。
“諾”
接著是嚴謹的學術報告...
她問,他說,她聽,時間就這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