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皇妃

第八十五章 失誤

只是很快,杜方遙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他才到逍遙王府的門口,就見到北宮薰一路小跑了出來,不由分說拽著他的手臂道,“遙哥哥,你快來塊來,我給你看點好玩的東西。”

杜方遙掙脫了兩把,沒掙脫開,再一看北宮薰皺著小臉滿臉委屈的樣子,心里不由微有點不忍心。

他問道“什么東西?”

北宮薰笑嘻嘻道,“遙哥哥跟我來就知道了,保證給你一個驚喜哦。”

“那好吧。”杜方遙點了點頭,只得任由北宮薰胡鬧。

事實上剛從清風府出來,他身心俱疲,被北宮薰這么一鬧,倒是有點松緩心神的意思,

北宮薰一路推推搡搡的,將杜方遙拉進了蘭亭別院,將他按在椅子上之后,才小小的吁了口氣。

她悄悄使喚了一個眼神,示意侍女們下去做準備,自己則是給杜方遙倒了一杯暖茶,雙手捧著遞到杜方遙手邊,才樂呵呵的道,“遙哥哥,保證是驚喜啊,一定會讓你喜出望外的。”

“哦。”杜方遙木然的點了點頭。

北宮薰一嘟嘴,不滿的道,“難道遙哥哥一點都不期待嗎?就知道遙哥哥是在應付我。”

“不是,很期待。”杜方遙喝了一口茶水,搖了搖頭,將之前駁雜的心事稍稍放下。

北宮薰見他這樣子,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這才起身,朝大廳的后面走去。

沒過一會,就聽到一陣鑼鼓聲響起,緊接著,兩個青衣花旦踩著步子飄逸的走了出來,那兩個人是花旦打扮,可是卻畫著鬼臉,看上去好不協調。

只是那步子卻是踩的像模像樣的,不至于讓人看一眼就有走人的沖動。

當然杜方遙也知道自己走不了,不然指不定北宮薰會發什么大脾氣,這個小郡主平素看上去乖巧的跟小貓似的,可是毛發一炸開,那就是活生生的一頭小老虎,即便是他,也不想輕易就招惹了。

他知道好戲就在后頭,也就一邊喝著茶,一邊梳理著心事,一邊等待著北宮薰所謂的驚喜。

沒過一會,鑼鼓聲如雨點一般,響的更密集了,同時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響起,一個穿著大紅色圖騰衣裳的人影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帶著一張面具,只是不用看,只聞著這香氣,杜方遙就知道是北宮薰,瞧著北宮薰像模像樣的挽著蘭花指走著臺步,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杜方遙眼睛微微一瞇,也就認真欣賞起來。

北宮薰在大廳里轉了幾圈,衣帶當風,香風撲鼻,然后伴隨著密集的鑼鼓喧響,她一個轉身,忽然伸出舌頭對著杜方遙古怪一笑。

這一笑卻是看到了原來的那張臉,面具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杜方遙知道這就是川劇中的變臉,不過他對民間的這些小玩意沒什么興趣,從沒看過,此時已看,倒是覺得之前自己的看法有些偏頗了。

那北宮薰看到杜方遙一臉怔忪的樣子,嘻嘻一笑,提醒道,“遙哥哥,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哦。”

話音剛落,就見到她一個旋身,裙裾飛揚,緊接著,一張張顏色各異的臉,隨著她手掌的翻動,活靈活現的在臉上顯現出來。

變臉考驗的本來就是手上功夫和反應速度,這北宮薰雖然看似表演的有幾分生澀,但是速度和手上功夫都還不錯,不至于輕易就讓人看出了破綻來。

當然,以杜方遙的眼力來說,還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每一張臉譜變換之間的微小縫隙的,只是北宮薰為了討他的歡心,表演的賣力,這些也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而隨著北宮薰的表演,那聲聲鑼鼓聲也是敲出了一個節奏來,配合著她的步子,看上去倒是好生引人注目。

很快,綠、藍、黃、棕、黑等各色臉譜換完,又露出北宮薰的本相,只是這張本相的臉也是稍縱即逝,她的臉上的顏色再度變化,成了一張金臉。

這張金臉在川劇變臉中也是大有講究,也就是在揭開表演者的廬山真面目之后,最后還要憑空蒙上一張金臉,以隱去真身,保持表演者的神秘感。

看得出北宮薰雖然對變臉的神韻把握不足,但是這細節方面,倒是考慮的極為周到,是下了一番心思了。

杜方遙看到此處,拍了拍掌,以示鼓勵。

北宮薰咯咯輕笑,手一翻,掀開金臉,露出本相,對杜方遙盈盈笑道,“遙哥哥,好看嗎?”

“好看。”杜方遙笑著點了點頭。

“遙哥哥喜歡就好,下面還有哦,遙哥哥一定要認真點看。”北宮薰說著,人影一閃,進了大廳的后面。

不過只是一會,鑼鼓聲變得激越起來,激越的堆山鑼鼓,打出一種昂然奮發的氣勢。

只見到一個打扮雄壯魁梧的大漢大步走出來,正是北宮薰的女扮男裝的扮相,她此時面呈五彩,圓眼大口,紅眉赤髯,只是一張大花臉的臉譜。

以武生扮演的北宮薰用的卻是粗鄙的“掌盤式口”、“虎爪”手姿、熊勢步伐。

川劇“花臉”行的“登打”,緊接“扯”下“五彩”面具,現出滿額皺紋、白眉銀須的老叟象。

然后這躬背彎腰、老態龍鐘的緩慢形體動作,由猛敲轉為慢打,繼后見北宮薰逐一“扯”臉,鑼鼓也隨之變換。當“武生”的面部出現“小丑”的臉譜時,打擊樂即更改為以小鑼、镲子為主的“小打”。

隨后北宮薰一個翻身,臉譜再度一一變換,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只是看到這里的時候,杜方遙卻是心里一個咯噔,隱隱感覺到某些地方不太對勁,他低下頭,略一沉吟,隨即臉色微微一變,之前在清風府沒能想清楚的細節,這一刻,竟是完全想明白了。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明明看到那個似曾相似的舞姬一路進了浴室,自己跟進去之后見到的卻是其他的人。

其實這不過是殷風澈都弄出來的李代桃僵的手法而已,在那個舞姬進入浴室之前,那個叫媚娘的女人,就已經在里面了。

至于為何屏風撤掉之后還是沒看到人,是因為在那個時候,初一見到媚娘那張陌生的臉,他先入為主的意識出現了判斷的誤區,導致他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沒辦法心平氣和的靜下心里思考。

就是這個漏洞誤導了他的判斷,要知道當時那個浴桶冒著濃郁的熱氣,浴桶上面,還蓋著一張薄紗,按道理說,如若是媚娘在洗澡的話,隨著她起身離開浴桶,那張薄紗也應該撤掉才對,可是,那張薄紗一直都存在。

這就證明,當時的浴桶里面,還藏著一個人,也就是他要尋找的葉染。

想通這點,杜方遙微微一嘆,感嘆于殷風澈的好手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演出這么一出好戲,除了非凡的智慧之外,其心智之強大亦是不容小覷。

要知道他當時可是給了殷風澈一個說真話而既往不咎的機會,這種機會放在任何人的面前,顯而易見都是會心動的,更何況他當時怒火中天,一言不合便拔刀相見,要在他的面前將這個彌天大謊圓下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雖然到現在他還是有點想明白為什么殷風澈會為了一個不過只見過幾面的葉染不惜搭上整個清風府,但是對于殷風澈的計謀,他無疑是敬佩的。

而這么一來,最后那一出送女給杜方瀾,則是顯而易見的障眼法了,當時鳳舞樓的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全部從清風府里撤了出來,而是在清風府外面設下眼線。

這個時候,將那個身量和神韻和葉染相似的媚娘遮遮掩掩的送過去給杜方瀾帶走,很明顯就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杜方瀾身上了。

想到這里,杜方遙握著茶杯的手,不知不覺微微用力,滾燙的茶水濺到手上都一點知覺都沒有。

真是好計謀好手段,一環接著一環,環環相扣,天衣無縫。

這還是那個心性淡雅,被無數人傳誦的與世無爭的清風公子嗎?

他今日導演的這場戲,很大的程度上暴露了他的野心不是嗎?

此子要么隱而不發,大隱于市,一旦爭起來的話,就是一個禍亂天下的梟雄人物啊。

終于,手里的杯子不堪負重,喀嚓一聲碎裂于掌心,杜方遙冷哼一聲,起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北宮薰見他走的匆忙,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一張小臉,不由委屈的皺了起來。

她提起裙子就要追上去,追了兩步,意識到自己這身打扮實在是太古怪了,又只得不甘心的回頭,跑回房間去換衣服。

而杜方遙離開卻并不是要再度興師前往清風府討人,他回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加之在路上浪費了不少時間,這一來一回,可足夠殷風澈做很多事情了。

并且既然已經想清楚了這點,他微感焦慮的心,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這葉染大活人一個,只要還在開天城,就總會有被他找到的一天,而如若殷風澈想將人送出開天城,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說起來,這出戲,也不過只是演了個開頭而已。

而此時,清風府。

汀蘭苑。

葉染拿著一塊干凈的毛巾,坐在太陽底下,仔仔細細的擦著頭發。

因為剛才在水里泡過的緣故,她此時看上去更是香肌玉骨,明艷動人。

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頰上有著一抹薄薄的緋紅,瓊鼻柳眉映襯著一對桃花眼,無需要太多的表情和姿態,就有一種無形的風韻散發出來。

說起來之前那一幕,即便是她久經陣仗,亦是感覺太過刺激,在杜方遙的眼皮子底下玩火,可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而且,她現在武功盡失,不過是普通人一個,在浴室的那段時間,如若杜方遙再待上一會,她就要屏不住呼吸,自己冒出頭來送死了。

不過還好,氣急敗壞的杜方遙在驕傲受損的情況下,帶著一身驚人的怒意急匆匆的離開了,這才讓她幸免于難。

而現在,無疑是很輕松的一個時刻,她知道以杜方遙的智慧,回逍遙王府不久就能想清楚這里面的彎彎道道,不過這個時候就算是想通了,她也是安全的。

以杜方遙驕傲至死的個性來說,就算是知道她還在還在清風府,也斷然不會再度興師來要人的,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甕中捉鱉,等著她自投羅網。

而這種驕傲的另外一個方面,當然也是杜方遙個人魅力的體現,更是他對自身絕對自信的一種表現。

葉染沒理由也沒立場去評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不過此時在這陽光底下擦著頭發,渾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就不免讓她多想了點。

她在想如若是她面臨著這樣的一件事情,她又會如何處理。

以她在大閹寺里被硬生生灌輸的一些理念來說,在得知被騙之后,她一定會暴跳如雷,想必任何人,都會暴跳如雷,杜方遙也不例外。不過接下來,和杜方遙不一樣的是,她會在第一時間召集人馬,再度殺回來,殺個片甲不留。

而就是這么一點差距,也讓葉染深知她和杜方遙之間的本質差別,雖然兩個人看上去都是很強悍的人,但是也就注定了她只能做一小撮人的首領,簡而言之,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性格決定命運,她只能做一個殺伐果斷以命搏命的悍匪。

而杜方遙和她不同的是,杜方遙會更好的控制好全局,會靜靜等待下一次機會的來臨,可以做到隱而不發卻很好的將不利的局面再度控制到手里,所以,杜方遙會是一個梟雄。

所以說起來,對杜方遙那種出自骨子里的驕傲,葉染還是極為欣賞的。

不過想到這里,對殷風澈這個人,葉染就感覺是越發的不了解了。

原本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清高的不隨波逐流的化外之人,哪里知道這一連串的計謀手段使出來,比之杜方遙,竟是毫不遜色。

而且他能夠邀請杜方瀾來這里混淆視線,很大的程度上,也是說明了他的手段和能量。

她隱隱覺得,殷風澈很不簡單,至少不像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可是這么一個只見過幾次面,喝過兩次酒的男人,卻是愿意為了她去得罪杜方遙,她想不出杜方遙有什么目的,即便是真的有目的,就沖著這份血氣,她也是無話可說的吧。

正想著,一個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個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在想什么呢?想的這么入迷。”

葉染抬頭看他一眼,笑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殷風澈嘴角浮現出一抹愉悅的笑,問道,“那你想明白了嗎?”

葉染搖了搖頭,“越想越覺得糊涂。”

“為什么?”

“我總覺得你是一個復雜的人,至少看上去沒你表現的那么簡單,你應該有著非凡的身世,或者說,有一種常人難以看到的野心。你的身上有種一層旁人難以看清楚的迷霧,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是怎么修煉成功沐春風心法的,但是無疑,你的心智很強大,而你的笑,看似如沐春風,實則不過是你在掩飾而已。”葉染道。

殷風澈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你說對了,卻又說錯了。”

“哪里對了?哪里錯了?”葉染好奇的道。

她很少對一個人這么好奇,但是毋庸置疑,殷風澈已經成功的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殷風澈接過她手里的毛巾,一邊幫著她擦拭著一邊道,“我的身世的確復雜,但是那是我的秘密,所以我不可能對你說。但是野心那東西,很多時候,并不是人本身所擁有的,而是為外界環境所逼出來的,而很多時候,我也并不想擁有所謂的野心。”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苦澀。

葉染微微一驚,“怎么,這世上還有你所不能掌控的事情嗎?”

“很多。”擦拭著頭發的手微微一頓,殷風澈用力點了點頭,“只要是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的事情,就是一種威脅,所以我面臨的威脅很多。”

葉染笑,道,“按你這樣子說,那我豈不是更是步步驚心,一不小心就會小命玩完。”

殷風澈看她一眼,正色的道,“難道不是嗎?”

他的眼神很清澈很純粹,但是問出來的問題,卻是那么的讓人難以推卻,葉染想了想,懊惱的道,“好吧,你贏了,的確如此。”

“我想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心里話,說起來我們都一樣,都是為外界所迫,從而不得不走向了一條自己不喜歡的路。”殷風澈低嘆道。

這句話,倒是說進了葉染的心坎里。

的確,莫名其妙的穿越重生,然后莫名其妙的進入大閹寺,然后莫名其妙的反出大閹寺,背負一個大羅追殺令,這一切,都迫使著她為了生存而尋找出路。

但是她是這樣子,難道殷風澈也是這樣子的嗎?

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讓他這樣子的呢?

而且他的話語聽起來很真實,說話的時候也是真情流露,不似作假。

葉染想了一會,沒想明白,只是覺得殷風澈更加神秘,就像是神女披著面紗,禍亂著這世上之人。

不過知道殷風澈一開始就對這個話題淺嘗則止,很明顯不想多說,她也就沒多問。

哪里知道殷風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在話語后面接了一個尾巴道,“雖然從剛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對你很是欣賞,但是很抱歉,現在還不是推心置腹說真話的時候,不過如果時候到了,我一定會親口像你說明一切的。”

這話讓葉染微微一愣,隨即有些惶恐。

他說見第一面就對她很是欣賞,這是暗示?還是明示的示好。

當初玄武湖畔的那一面,他出現的時機很巧合,她當時也沒多想,不過現在想想,卻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

可是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難道從玄武湖畔的第一眼開始,兩個人之間就注定有著難以劃清的糾纏。

而后無論是拼酒還是在斗獸場,都是殷風澈早就安排好的。

想到這里,她的眼神變得無比古怪起來,就連殷風澈輕柔的給她擦拭頭發的動作,都讓她覺得很是不安。

“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我沒太明白?”這個問題她脫口而出,說出來之后立馬感覺不妥,但是卻是很實在的,是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問題。

“沒什么意思,你以后自然就會知道的,如果我現在就告訴你,反而不好。不過有一點你要相信我,我這么做都是在為了你好,如若說這世上還有誰不會害你的,我絕對就是其中一個。”殷風澈發誓一般的道。

這般堅定的話語,讓葉染心里微微一暖。

她想起來,似乎在她的生命中,還有人也對著她說過這樣的話,也是這樣的語氣,也是讓她內心感到溫暖。

那個人就是寧默遠。

想到寧默遠,她不由又多看了殷風澈幾眼,毫無相似之處的兩個人,寧默遠看似冷酷卻很單純,而殷風澈,看似溫良卻帶著一種讓人看不透的陰暗氣質。

該相信他嗎?

她在心里問著自己,旋即,她微微一笑,她現在還有什么可圖謀的呢?

就算是殷風澈真的要圖謀她什么,她此時也是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地。

外面有杜方遙的人馬在虎視眈眈,杜方遙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她,她敢保證,她只要走出去,會立馬就被帶去杜方遙的面前。

因為白貴妃的秘密,因為大閹寺的事情,因為十年前秣陵別院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此時在杜方遙的心里還是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或許,在杜方遙將白貴妃的秘密了解之后,又有大閹寺的機關路線圖在手,她對于他來說,就是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

所以說起來,不管是因為自己目前別無選擇的處境,還是殷風澈那無比真誠的態度,她都只能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