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城的冬天很冷,尤其現在是午夜時分,更是冷的刺骨。
趴了一會之后,當葉染試圖活動身體的時候,這才發現衣服上的冰棱一塊一塊的往下掉,雖然這冷并不足以給她造成傷害,但是,對于那些巡邏士兵卻不一樣了。
不過,讓葉染佩服的是,即便是如此嚴冷的冬夜,這些士兵依舊極盡職責的,半點也不敢懈怠,當然,葉染知道,之所以會這樣子,很大一部分,和杜方遙鐵血凌厲的統治手段有關。
杜方遙稱的上是星羅王朝建朝以來,手段最為暴虐的君王,但是,卻也稱不上是暴君,因為,他總是有辦法叫他的臣子和臣民們對他心悅誠服,死心塌地,這一點,是葉染最為敬佩的。
作為一個領導者,葉染深知自己是不合格的,所以才會造成她叛出大閹寺后單打獨斗的局面,其實,以她自身的影響力,她本身是有著一大批的附庸者的,只可惜,大好資源,她并未好好利用。
而杜方遙則明顯不同,生于帝王之家,從小耳濡目染,與生俱來的領袖氣息讓他知道用什么樣的辦法可是最迅捷最有效的俘獲人心,也知道,怎么樣可以將人際關系的效益最大化,這也是為什么屢次交鋒,葉染一直處于下風的原因。
當然,對于今晚的這次夜行,葉染是不愿意處于下風的,所以算起來,也是她和杜方遙之間的一場交鋒了。
夜很冷,冷的好似時間都被凍結了,趴在涼亭之上,葉染在心里細細的推算著時間的推移,推算著那些看似凌亂實則有序的士兵的巡邏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大半響,在這種極致安靜的氛圍中,幾乎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血脈的流動聲。
即便并不畏懼寒冷,但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還是覺得雙手雙腳有點發麻,不過下一刻,葉染眼中精光一閃,知道時間到了。
然后,就見到她猶如一頭捕食的蒼鷹一般,雙臂一振,帶起一陣冷冽的寒風,尾隨著一隊巡邏士兵而去。
那一隊巡邏士兵有五個人,因為每一隊士兵所負責的區域不一樣的緣故,這一隊士兵巡邏完自己的區域,堪堪轉身。
當然,在這隊巡邏士兵轉身的時候,另外一個方向,很快就會有一隊巡邏士兵過來,彼此相間的時間,不超過六個呼吸,這是葉染趴在涼亭上,反復推算的結果。
所以算起來,葉染只有六個呼吸的時間不被人發現,當然,前提是,她尾隨在這一隊巡邏士兵后面,不會造成太大的動靜,因為,一旦出現異響,引起這一隊巡邏士兵回頭的話,她就算是不想泄露行蹤也難了。
不過,比山貓還有敏捷的女人,尾隨在這一隊巡邏士兵身后顯然并非難事,真正讓她感覺頭痛的是,當這一隊巡邏士兵進入前面一個拐角的時候,交叉路口方向,又會有兩隊士兵迎面而來。
那樣一來,三隊士兵,形成一個三角形的犄角,幾乎可以稱的上是三百六十度無一死角,能夠部署這種嚴密到變態的巡邏方式的家伙,當然只有杜方遙,而在葉染的心里,這一刻,亦是將杜方遙劃為了變態。
她有仔細推算過巡邏士兵的腳步,大概,再往前二十步,就是那個交叉路口的,所以,她的時間不多。
咬著牙,貓著身,后背不知何時,竟是有絲絲的冷汗冒了出來。
“怎么辦?”
牙關輕咬,一時間,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眼看著,一步一步走近,而交叉路口的另外兩個方向,也是有腳步聲傳來,當下,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了。
葉染在心里幾乎將杜方遙罵了個遍,以杜方遙現在的實力,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用的著這樣防備嗎?
心思一轉,莫非,就是用來防著她的?還是說,杜方遙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內心苦笑,還真是一場貓捉老鼠的好戲碼,只是杜方遙可曾問過,她是否是那個甘心當老鼠的人。
在只剩下三步左右的距離的時候,葉染的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也懶的去想那么多了,她腳下微微一蹬,石板,發出一聲輕微的碎裂聲響,巡邏士兵回頭,并未發現異樣,繼續往前面走,卻哪里知道,他們的頭頂上空,隔著四丈左右,踏風而立著一個黑衣人。
身處半空中的葉染,此時差不多和夜色融入一體,黑色緊身衣的藏匿作用發揮到了一個極致。
一般的高手,即便是可以飛檐走壁,但是那必須存在一個借力的支點,但是像葉染這樣子的,凌空飛行,已經屬于變態的級別了。
當然,這種狀態完全憑著一口真氣支撐,并不能維持多久,不過離火神功突破十二層之后,葉染還是第一次領悟到其中的奧妙,她的呼吸極為綿長,幾乎是之前的一倍。
她深信,這種狀態的她,即便面對大宗巴的時候會有差距,但是也不會差多少了。
從第十一層到第十二層的突破,雖然只有一層之差,但是本質上卻是差了太多太多,于葉染個人而言,那更是稱的上脫胎換骨。
無論是她的肉體,筋脈,骨髓,都得到進一步的強化,此時這種凌空飛行的狀態,幾乎可以持續到二十呼吸的時間,就是最好的體現。
一直到三隊巡邏士兵交叉走開,她才深吁出一口氣,緩緩下落,而后更是絲毫不敢停歇,肉體的韌性在這種時候,發揮到最大。
三百米長的長廊,不過是一個眨眼,就撲了出去,而后,人影迅速躍上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上。
這個季節,大概也只有樟樹和一些長青的灌木還有著葉子了,但是長廊周圍并沒有低矮的灌木,顯然是為了防備敵人的偷襲,但是這棵樟樹卻是一個例外。
只是因為,這棵樟樹的位置,就是整座皇宮的中心,皇宮內部的建筑,以這種樟樹輻射出去,以寓意長生。
樟樹的樹齡本來就可以達到一千年甚至是數千年,本身就是不老的象征,而開國之君,自是也期望自己一手所建立的國家可以永世流傳。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棵樹,卻是成了葉染的一道保命符。
她幾乎才剛剛上樹,就有一隊巡邏士兵從樹下經過。
樹下十來米開外,就是未央宮。
未央宮是一座古老的宮殿,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算的上是宮廷重地,而過后不遠的御書房,更是重中之重,是以這里的巡邏士兵數量就更多了些,密度,也更大了點。
葉染站在樹梢之上,迎風而立,身影沒入黑色之中,與夜色融為一體,細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眼皮子輕輕一挑,一陣輕嘆。
這杜方遙,真算的上是一個天才,這些巡邏士兵的位置實在是太巧妙了,一環套著一環,環環呼應,一旦某處出現問題的話,第一時間,就會有援軍趕到。
當然,這些對一般的武林高手是問題,對她卻一點困難都沒有。
迎風而立,好似鷹翔九天一般,她凌空踏出幾尺,而后,撲上了未央宮。
未央宮宮門口,懸掛有一塊牌匾,牌匾很大,上書未央宮三個字。
葉染這一撲,剛好無聲無息的落在了牌匾的后方,遮掩住身形,而后單手抓住懸梁,身體輕輕一晃,借著慣性的力量,將自己如蕩秋千一般甩了出去。
當然她并不是蕩秋千,因為蕩秋千不會用這么變態的力度,雖然看似輕輕一蕩,但是下一秒,卻是劃破長空,到了十丈之外。
蜷伏在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御書房的那扇門。
御書房的門不大,因為是午夜的緣故,門外也沒有士兵駐守,不過作為皇家重地,誰也不敢輕視其中的危險性。
葉染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身體有點發熱,當然,外面的冷風一直在吹,不可能出現熱的情況,之所以覺得熱,是因為血液流動的更快了,這是一種長久以來在各種危險環境中所形成的條件反射一般的反應。
她喜歡挑戰,喜歡遇強則強的感覺。
很顯然,雖然并未直面杜方遙,但是算起來,當世高手之中,大小宗巴已死,韓寂隱居山林,殷風澈纏身于朝堂,也只有一個杜方遙堪可做她的高手了。
而她的離火神功突破十二層大成,以杜方遙卓絕的天賦以及堅忍的意志,只怕嫁衣神功也是大成了吧,就算是沒有,也差不多懸于一線了。
所以,雙方之間的較量,于此,就變得更加刺激也更加有趣了。
葉染的眼睛微微瞇起,有些泛紅,她打量著周圍的地形,一眼看過之后,了然于胸。
當然,如果她小心一點的話,當然不該看一眼就夠了,畢竟較量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現如今,杜方遙在地利和人和方面占據絕對的優勢,而她,則只能駕馭天時。
不過,許是被好戰因子激發了果敢之氣的緣故,一路小心翼翼來到這里,葉染就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她想要挑戰一下自己的極限,順便,也試試杜方遙親手布置的防御措施,到底能不能夠攔住她。
如果說這之前都是小打小鬧的話,那么到這一刻,重頭戲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葉染潛伏于暗中的身影微微擺動,卻絕對不是顫抖,她擺動的幅度很怪異,剛好和周圍的環境形成一種和諧的共鳴。
身體的機能,在這一刻,處于絕對的巔峰狀態。
從所處的這個方位,到御書房的那扇門,差不多兩百米的距離,既然她不想遮遮掩掩偷偷摸索過去,那么她就必須和時間賽跑。
這算不上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當然,必然是刺激的,所以,葉染很興奮。
深深的呼吸出一口氣,等到一隊巡邏士兵轉身的時候,葉染就動了,不動如處子,一動如岳飛。
只見黑夜之中,比獵豹更要敏捷,速度更要快的一道人影,左左右右,劃出一道道微小的弧度,留下一道道微小的殘影,看上去,卻有如直線奔跑一般的,一氣呵成,眨眼間,就撲到了御書房門口。
同一時間,她的手掌綿力奔涌,印在了門上,一絲聲音都沒有響起,她竄了進去,門再度關上,好似,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時間,在葉染這種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面前,趨于停止。
但是只有葉染自己知道,她剛才的舉動有多么的冒險。
可以說,在這種近似于叢林攻略一般的危險游戲中,不管她之前的速度快了一點還是慢了一點,她都有被巡邏士兵發現的危險。
不過好在,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她本身敏捷到了一個極致,從不會留下一絲破綻被別人抓到。
她是一個天才,所以她成功了。
不過饒是如此,當站在門口,單膝跪地調息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后背濕了一大片,絕對的刺激背后必然包含著絕對的兇險,要說沒有心理壓力是不可能的。
而且,雖然極力壓制著呼吸,但是呼吸還是不可避免的有幾分急喘。
當然,不過幾個緩息的時間,葉染就已經將自身調整到最佳狀態。
她當然不會忘記自己背負一個不光彩的夜行者角色潛入御書房的目的,所以絲毫不敢浪費時間,下一秒,就竄入了龍案的后面。
杜方遙的辦事效率素來很高,從來不會留下資料過夜,所以龍案上面很整潔,除了一些必要的文房四寶之外,基本上沒有別的東西。
葉染的眼睛夜視能力極好,白天和晚上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她匆匆掃過一眼,隨后,拉出兩個抽屜。
抽屜里面,擺放著一摞又一摞的奏章。
隨便翻看一兩本,都是一些地方官員呈上來的,這些是治國的精要,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毫無意義。
葉染第一次來御書房,這才發現這御書房和電視上看到的那些一點都不一樣,當然,或許是杜方遙的個人癖好不一樣,所以布置的很不相同。
不同于別的宮殿的金碧輝煌,這御書房的色調極為單調,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冷硬,一如杜方遙的性格。
要想從這么多的書中找出自己想要的資料,根本就無異于大海撈針,跟何況那所謂的資料都是她臆想出來的,還不知道有沒有。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就在未央宮,一身明黃色的少年皇帝,手里端著一杯茶,緩緩的喝著。
夜已深,這個時間段,宮人們都早已入睡。
但是,他看上去卻是精神極好,一點困意都沒有。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曹錕,悄悄的打了幾個哈欠。
茶是極品大紅袍,茶水,也是從幾百里之外的白沙井里抽出來的,這樣的茶水,明目清心,入口微苦,入喉,甘甜。
杜方遙的眼睛很灼亮,卻總是有意無意的眼瞼微垂,收斂了鋒芒。
曹錕站在身后暗暗稱奇,他七歲進宮,在宮中侍奉了三十多年,一雙老眼,不知道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即便在被杜方遙一手提拔為大內總管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但是,能夠被杜方遙賞識的人,又豈能是庸才。
不過,見過這么多的人,曹錕卻從沒見過哪個人像杜方遙這么沉的住氣。
事實上,杜方遙雖然板著臉,但是身上的氣息倒還算和煦,不會給人一種退避三舍的感覺。
但是正是因為如此,曹錕就越是心驚,莫非,這少年皇帝大半夜的不睡覺,僅僅,單純的,是想看看那個人的好戲?
可是,御書房當朝重地,又怎么能隨便放一個女人進去?而且那個女人,還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誰也不知道杜方遙是怎么想的,收斂了鋒芒的他,雖然氣勢不變,但是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太過凌厲。
一杯茶,喝了一半,杜方遙的嘴角一抹會心的微笑浮現出來。
“應該差不多了吧。”他喃喃自語道。
如果葉染聽到了這句話的話,即便膽大包天,依舊會被嚇個半死,她就算是打破腦袋估計也萬萬想不到,今日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杜方遙所算計好的。
而且,她所認為天衣無縫,沒有一絲紕漏的行為,卻都是在杜方遙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觀一落葉而知秋,杜方遙對事物的這種敏銳的洞察能力,當真是恐怖到令人發指。
不過,這個時候,杜方遙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自在的翻閱著手里的一本手札,這是先皇遺留下來的一本手札,他也是偶然之中得到的,不過內容,除了令人震撼之后,卻也是,非常非常的有趣的。
他當然知道,葉染今晚的冒險行為,正是為了這本小東西。
似笑非笑的,他想到,要不要交給那個笨女人呢?
其實對他而言,所謂的異時空,所謂的穿越者的身份,雖然驚世駭俗,但是于他而言,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愛上一個女人,那就是單純的愛上了,絕對不會摻雜半點雜質。所以他不會去管她來自哪里,是什么身份。
而只要被他愛上了,他自然就會去保護那個女人,時間期限是,一輩子……
只是可惜的是,那個愚蠢而又有點可愛的小女人,此時并未了解這一點罷了。
一想起葉染此時在御書房內焦頭爛額的模樣,杜方遙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完成了一次逆襲,嘴角微微一揚,忍不住愉悅到想笑。
只是很快,他就發覺自己笑不出來了,因為,一陣濃烈的煙火氣息,從御書房方向傳了過來。
該死的,那個愚蠢的女人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居然一把火燒了御書房。
而此刻的葉染,正在急速的逃竄之中。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玩大了,逆天到放火燒御書房的毛賊,只怕有史以來,她是第一個。不過,對于一些未知的東西,毀滅,才能讓人徹底安心。
她心里想著的,倒不是害怕,而是在想,什么時候去一趟北斗王朝,順便將北斗王朝的御書房也給燒了,那就萬事大吉了。
一心使壞的女人渾然不知道,杜方遙的臉色,都氣的青掉了。
真是,該死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