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和大猿人一場惡戰受了重傷,雖然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險,但是為了防備接下來所要面臨的危機,還是在吃過東西之后,就地打坐休息了半天。
黃昏時分,兩個人繼續趕路,不過,讓葉染極為不安的是,她到現在,還是感覺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監視著他們,至于,那個人是誰,卻是怎么也發現不了。
青園,司空玄坐在藤條椅上,緩緩的品著茶,茶是雨前龍井,味道偏淡,但是,他卻是極為喜歡這個味道,因為,喝這種茶,總是會讓他想起很多事情。
曾經,也有一個女人素手纖衣的,為他采集這種茶葉吧。
情到深處,嘴角不知不覺浮現出一抹苦笑。
腳步聲適時想起,一個黑衣人大步走了進來,黑衣人看上去很是普通,身長體瘦,特別是一雙手極長,垂下來的時候,幾乎到了膝蓋邊緣。
黑衣人進來之后,司空玄連眼皮子都沒有抬起來,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而后,黑衣人將葉染那邊的事情說了一下。
司空玄眉頭微微一蹙,擺了擺手,示意黑衣人離開,而后他自己也是推椅而起,緩步走到了窗邊。
窗外的景色并不美好,因為上空終年縈繞著一層黑色瘴氣的緣故,其實這是一個毫無生機的地方。
只是,他的視線逐漸放空,似乎,看的很遠很遠。
良久,收回視線,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沿著嘴角浮現出來。
終究是婦人之仁,難成大器啊。
為何,不將大猿人給殺了?
難道,你幼稚到以為這樣子就可以博取我的好感嗎?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現在是冬天,但是一場并不如何寒冷的冬雨落下,洗滌萬物,倒是有一種極為空靈的感覺。
一處不知名的小鎮,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棧內,一個穿著白衣的青年人,風塵仆仆的走了進去。
他是一個過路的旅人,但是看上去,卻又不像是一個旅人。
因為他的身上,絲毫找不到半點風塵的痕跡。
一身普通的白色長袍,毫不起眼,但是長袍上卻沒有一絲的皺褶,走了這么遠的路,身上甚至連一絲的灰塵都沒有。
如若不是因為他的眼角,有著一絲淡淡的疲累之色的話,客棧里不多的幾個客人,幾乎要以為他不過是哪家出來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不過其實他也算不上公子哥,因為他身上的長袍并不華麗,不過那身長袍穿在他的身上卻是極有味道,有一種物我諧適的味道。
青年人進了客棧之后,隨意找一張桌子坐下,然后點了一份羊肉泡饃,沒有點酒,也沒有點別的菜。
客棧內客人不多,再加上此時早就過了用餐的高峰期,羊肉泡饃很快就送了上來。
青年人看著冒著熱氣的羊肉泡饃,對著店小二笑著說了聲謝謝,他笑的時候如沐春風,所以這簡單的一句謝謝,看上去更是發自內腑,頗為得人好感。
店小二受寵若驚,趕緊回應了幾句,而后殷勤的送了熱茶過來。
青年人似乎有些餓了,抽出一聲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不同于他風神秀逸的臉龐,他吃東西的時候,一點都不斯文,反而很是粗魯,好似跟食物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大份的羊肉泡饃,很快就被吃了一半,胃口也是大的驚人。
旁桌的幾個女顧客目瞪口呆,這個男人,真的是好矛盾的一個男人,明明看上去那么清秀,笑起來那么好看,可是吃東西的時候卻又這么豪放,難道他幾天幾夜都沒吃東西了不成?
這幾個女顧客都是統一著裝,身后背著長劍,應該是一些門派下山游歷的弟子,他們經歷過的事情少,自是比一般人多了幾分好奇。
青年人卻是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的神色極為淡然,似乎根本就沒發現身邊有人一般。
一直到將最后一口湯喝完,他才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子,終于飽了。
這是一種很好的感覺。
不需要掩飾,不需要做作,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真是痛快啊。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那些所謂的包袱,其實并不是別人強加在他的頭上的,而是他自己背上去的。
現在,放下了包袱,這才發現天地間原來如此的寬廣,無拘無束,隨心所至,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這位客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旁邊,一個清脆的女生響起,說話的女孩子看上去有些羞澀,臉色微微發紅。
青年人看她一眼,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同于吃東西的時候的粗魯,他擦拭嘴唇的動作雖然是無心的,但是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卻是讓女孩子的心跳一陣加速。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她心里想。
青年人淡淡一笑,“給我一個理由。”
“我……”
“如果沒有理由的話,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青年人笑的著,他笑的時候極為和煦,所說的話,雖然帶著一種淡淡的強迫色彩,但是分寸極好,絕對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舒服。
“需要理由嗎?”女孩子硬著頭皮道,她第一次下山歷練,對這樣的事情,并沒有應對的經驗。
青年人點了點頭,微微有些期待的看著她,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
有趣并不是這個女孩子有多漂亮,事實上,這個女孩子的氣質不夠好,五官也算不得精致,鼻翼周圍還有兩點小雀斑,不過,這樣的女孩子,看上去絕對不至于令人討厭,反而還極為舒服。
因為她身上毫無鋒芒,會讓人有接近和說話的欲望,盡管她背后背著一把劍,那把劍還可以用來殺人。
女孩子輕輕咬著下唇,臉色發紅的道,“因為她們想認識你。”她指了指同桌的幾個同伴。
那幾個同伴聽到她這話,咯咯輕笑。
青年人也笑,“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理由,難道你沒有別的要說的嗎。”
女孩子一陣黯然,搖了搖頭。她說完就要走開,青年人卻是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一根手指蘸著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子的瞳孔驀然瞪大,感覺不可思議,張了張嘴,想問。
青年人卻是一把抹去桌子上的痕跡,“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想必你可以幫我保守的吧。”
女孩子機械的點了點頭,傻的可以。
青年人淡淡一笑,起身要走。
女孩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他,問道,“為什么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
青年人道,“因為你很誠實,我喜歡和誠實的人打交道。”
“那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吧。”
“或許會,或許不會,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要南下去尋找一個故人,他沒有多少時間浪費在路上。
女孩子再度點了點頭,一直等到他離開,視線還沒辦法收回來。
幾個同門的師姐妹們一窩蜂的湊了過來,好奇的道,“那個男人是誰啊。”
女孩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心里面,卻是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說這是他們兩個的秘密,為什么會有甜蜜的感覺?
不行,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一定。
玉林谷地,此時天已經黑了。
一處空地上,一堆火熊熊燃燒著。
火光照耀了葉染和李穆的臉,彼此的神色,看上去有幾分沉重。
葉染問道,“你覺得那個大猿人是什么來路?”
李穆沉吟一會,“大概是司空家族的人吧。”
“他給我們送來水和食物又是怎么回事?”這一點,正是葉染最為疑惑的。
外界的傳聞,擅入玉林谷地者必死,可是,他們雖然面臨了危險,可是,還是得到了水和食物,這就證明,至少他們短期內是不會死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穆隱隱感覺到不安。
這明顯是一個很大的破綻,所以,對于司空家族的意圖,他們不得不多了一份疑慮。
“那你說,他到底是希望我們死,還是不希望我們死?”葉染又問道。
李穆苦笑,“我沒聽說過進入玉林谷地還有活著出去的人。”
葉染眼睛一亮,“這么說來,我們兩個也必死無疑,那么是不是說,以前那些進入玉林谷地的人,也享受過同樣的待遇,其實我們兩個并沒什么特殊的。”
李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模棱兩可的道,“或許吧。”
此刻,星羅王朝皇宮,未央宮內。
穿著淡黃色龍袍的男人一直在伏筆疾書,他的眉頭緊蹙,愈發顯得臉部表情冷硬刻板,好似一座冰山一般。
曹錕推門進來,看到他那副模樣,微微一怔,隨即道,“皇上,天色已晚,該休息了。”
“不用。”杜方遙頭也不回的道。
曹錕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多話,上前將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緩緩退出。
他一離開,杜方遙就扔下了手里的筆,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可是那茶水,也是食之無味。
那個女人,離開快兩個月時間了吧。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很多事,雖然經過蘭遠城一戰之后,北斗王朝元氣大傷,但是北斗帝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并未真正認輸,而是多方面煽風點火,垂死掙扎,似乎就算是自己死了,也要咬下他身上的一塊肉一般。
對這樣的一個瘋子,杜方遙是一點都放在心上,他相信,給他一段時間,北斗王朝,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唯一讓他疑惑的是,大戰中,居然沒見到殷風澈,他去了哪里?
杜蘭息已經回宮了,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件心事,雖然北斗王朝發動戰爭是以杜蘭息為借口,但是素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星羅王朝在戰場上無往不利,北斗王朝節節敗退,一切陰謀詭計,根本就無所遁形。
而要說讓他有些頭疼的,就是北宮薰了。
北宮薰最近對他是愈發的殷勤了,一副任打任罵的好脾氣,不管他怎么樣,都是逆來順受。
杜方遙兇了幾次之后,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再兇,所以這段時間,兩個人的關系極為微妙。
杜方遙知道自己不可能接受北宮薰,虧欠她的,他會一并還給她,但是,他所虧欠另外一個女人的,能還嗎?
或許,自己也應該為她做點事情了吧?
玉林谷地的夜晚,天上沒有星星。
黑色瘴氣就像是一層面紗一樣,遮擋住了外來的一切。
葉染雙手枕在腦后,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著。
她一直在思索著那些水和食物的意義,按道理來說,如果司空家族的人想要他們的命,或許就算是不出手,他們也是因為缺水缺食物死在這里。
那么,讓那個大猿人出手,上演一場爭奪糧食的爭斗,是不是很沒必要?
其中的某個關鍵的地方,葉染好幾次都感覺快要脫口而出,可是一直都沒辦法想明白。
不過她知道,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么,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因為司空家族,似乎并不想他們那么容易死去,但是,卻也不會讓他們過的太好。
現在的她和李穆,就像是兩只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只能通過不斷的斗爭和反抗,才能獲取生存下去的資本。
想到這里,她側眼看了李穆一眼,李穆睡著了,呼吸極為均勻。
他今天和大猿人動手受了重傷,雖然通過治療之后好上不少,但是他受的是內傷,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恢復全部功力。
希望,下一個出現的人,實力不要太強吧,葉染只能暗中祈禱。
玉林谷地的夜晚,似乎很長恨長,而沒有睡意的葉染,則更是感覺極為難熬。
她翻來覆去好幾遍,總是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那腳步聲就像是一根針刺進了她的神經一般,讓她馬上跳了起來。
腳步聲一直在響起,似乎隔的很遠,可是又似乎很近很近,好似那個人,就在面前一般。
這是一種極為不好的感覺,因為從那腳步聲中,葉染根本就沒辦法判斷來人的實力,但是,卻絕對很強很強,比她想象中的要強。
李穆睜開眼睛,眼中迸射出一抹精光,他也聽到了腳步聲,長劍,悄然之間握在了手里。
他傷勢未愈,此刻還不方便動手,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可以為葉染拼掉自己的性命。
那腳步聲,聲聲響起,一聲一聲的,極為鮮明,保持著一種極為古怪的節奏,沒有一絲的間歇和停頓。
終于,在葉染和李穆兩個人感覺到心里無比焦躁的時候,腳步聲靜止了,一個白衣男人,出現在了他們兩個的面前。
白衣男人身后背著一把長劍,他并不高,但是因為那把長劍的襯托,卻是讓他隱隱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一如這個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里一般。
白衣男人的長相很平凡,屬于那種扔在大街上馬上找不出來的那種,沒有一絲特色,只是,他的那雙微微瞇著的眼睛,卻是透著一種桀驁和驕傲的光芒。
這是一個極為驕傲的男人。
“你是誰?”葉染問道。
“我叫謫劍仙。”白衣男人道。
他說話的聲音也很平凡,一如他這個人一樣,只是他居然會開口說話,倒是讓葉染有些好奇,她本也是隨便問一問,并沒有指望他會回答。
“你來殺我們?”她又問道。
“殺你們,或者被你們殺死。”白衣男人謫劍仙道。
“不過目前看來,似乎是我們被你殺死。”葉染苦笑道。
“是的。”謫劍仙點了點頭,很是自負。
李穆冷笑,“如果我們不想被你殺死怎么辦。”
“那么就殺死我。”一句話出口,謫劍仙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那一刻,他就如同他背后的那柄劍一般,鋒芒畢露。
李穆也是用劍的,但是,在感受到謫劍仙身上那種人劍合一的氣息之后,忽然有一種極大的挫敗感,也終于知道,他為何會狂妄道自稱謫劍仙。
這個人,的確是一個用劍高手。
只是,他從來都不會輕易認輸,也沒有認輸的習慣。
雖然知道自己必敗,卻還是道,“既然我們都是用劍的,就讓我來陪你過過招吧。”
謫劍仙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道,“好。”
葉染卻是有些著急,“李穆,你受傷了,我來吧。”
“我來。”李穆眼神堅定,不容拒絕。
一看他那模樣,葉染就知道自己說再多的話也沒用,只得后退兩步,讓開地方來。
“來吧。”李穆大聲道。
“你先來。”謫劍仙淡淡的道。
李穆哈哈大笑,這一刻,他是被這個自負的謫劍仙給刺激到了,他本身就是一個極為狂妄的人,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遇到一個比自己更狂妄的人。
謫劍仙的眼中,似乎容不下任何東西,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劍。他讓李穆先來,并不是客氣,而是,他不覺得李穆有和他動手的資格。
李穆雖然怒極,但是基本的理智還是有的,他挽劍挑起幾個劍花,朝謫劍仙刺去,一出手就是殺招。
這一劍分上中下三路,直取謫劍仙身上的三個重要部位,謫劍仙眼睛微微一亮,隨即眼睛微微瞇上。
也沒見到他有什么動作,背后的長劍,已經被他拔了出來,隨手一劍劈去,沒有任何花哨,甚至沒有任何的招式。
可是那一劍,卻是讓李穆周身全部被一股寒意包裹,他刺出去的一劍,變得處處都是破綻。
后退,只能后退,可是,他退的快,謫劍仙出劍的速度卻是更快,第二劍臨空刺出,李穆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胸前,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踉蹌后退幾步,腳步不穩,幾乎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