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也是喜歡的不得了,和他一起蹲下來圍著小男孩.這個小男孩,濃眉大眼,額頭寬闊,一雙眼睛藏著滿腹心事,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是沖滿了天真和稚氣,而他眉頭輕蹙,眼神警惕,嘴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朱燕拉著小男孩的手,這是一雙柔軟溫和的小手,握在她寬大的掌心中,她能感覺到孩子的緊張和別扭.她微笑著,抬手摸摸他的頭,小男孩很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轉瞬表情又變得嚴肅,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實際上一副嬌小瘦弱的身板.朱燕心中一酸,這孩子這么小的年紀,受過太多苦難,太早懂人事了。
“孩子,別怕,別怕,我們這就帶你回家。”
小男孩聽聞,眼睛頓時閃過亮光,那亮光刺得易良才眼睛都疼,他一定以為他終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而不是被人領養。他突然有點不忍心告訴他真相.
此時,福利院院長走了過來,將小男孩拉到一邊,說著什么.易良才看不見他的表情,估計一定是院長在和孩子解釋,他將被人收養的事情,而不是送他回家.他看到小男孩沮喪地低垂下頭,應當是心里難受不情愿,誰不想回自己的家,回到親生父母的懷抱呢.
那一刻起,易良才就發誓,領回去后一定當做親生兒子一般撫養,將來長大了,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他的親生父母,他要是想回家,一定送他回家……
易良才停下了走動的腳步,年輕時發下的誓言,許下的承諾,如今步履匆匆卻做不到坦然去面對,也做不到輕松放手。這么多年來,他和妻子心中已經默認了易鳴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早于過了十八歲,成人了,有自己的思想,完全有權利決定他的去留,何況易鳴不是那樣忘恩負義的孩子,對他們的養育之恩也應當不會忘記.
道理誰都懂,但情感上,心理上他卻接受不了。妻子朱燕肯定也接受不了。
當年易鳴剛到家時,妻子待他比親生兒子還要上心,恨不得到哪里都把他帶在身邊,失去孩子給她的心理留下了可怕的陰影,她怕不幸的事情再次發生.易鳴生病發燒了,她都是衣不解帶,夜不能寐的照料著,生怕出現個意外.
易鳴上學后,家里經濟條件不好,為了讓孩子安心學習,她會縫紉的活計,每到逢集的時候就上街接了縫針的活計回家來做,但家里還有許多的農活也要做。這樣白天干農活,夜晚煤油燈下,做縫紉的活,經常了為了趕進度,一坐就是到深夜.
易鳴上到高中以后,買衣服穿的人多了,做衣服的人少了,縫紉的活就少了,她就去臨近的鎮上接了服裝廠零散的活計回來,為了多賺一點錢,每次都是忙活到深更半夜的,這樣精細的活做多了,她的腰椎頸椎都有問題,再加上用眼過渡,熬夜傷身,妻子的視力下降得厲害,身體也不是太好.
但朱燕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一句,在她心里,培養出了一個優秀的易鳴,她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易良才想到妻子,他就不忍心面對,他擔心她羸弱的身體,承受不了再次失去兒子的痛苦……
易良才在客廳來回走動,思緒被帶回到二十多年前,真是老了,記憶似乎生銹了,但有些記憶卻深刻地刻進了骨子里,只是你如果不去想,也就當做那些只是夢境一般的不真實.
他的臉色是鐵青的難看的,易鳴知道父親通過走動來緩解宣泄著內心的不滿和憤懣.
既然決定說出這一事實,易鳴就做好了思想準備.易家永遠是他的家,慕家當然也是要回的,他不是貪慕慕家的家產更不是事業,只是希望能給慕家注入一絲活力,讓慕家渡過難關.
還有一點,有些關系一開始就是錯位的,他不想一錯再錯.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易良才終于停下了腳步,板正了一張臉,拿出父親的威嚴,也許這是最后一次做他的父親,教訓自己的兒子,往后,他認了親生父母,也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想飛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你把我們置于什么樣的位置?養父養母這么多年算我們白養你了.”
易鳴勇敢地迎上父親的目光,“不是翅膀硬了,而是更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不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是您們的孩子。都記得您和媽媽的養育之恩,我的心也永遠在姚口鎮易家.這也就是我這么多年明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卻不敢認也不想認的原因。我怕您和媽媽傷心.”
“明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卻不敢認也不想認”
易良才差一點激動得跳了起來,看來兒子有備而來,鐵了心了.連警察都找不到的親生父母,他自己給找到了,這么多年不是白養了,而是這么多年,這個孩子心里一直在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那么他們幸福的時刻他在干嘛?人前歡笑,人后落淚嗎?
當時說到領養的時候,知己的親戚就勸他不要輕易的去領養別人的孩子,到頭來一場空。孩子小的時候不知道,能力也不夠,一旦長大了,翅膀硬了,就會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血脈相連這是割舍不斷地親情.
如今,一語成讖!老話說的好啊!
易鳴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找到了,易良才實在佩服!
“你的親生父母是誰既然那么多年都不敢認不想認,為什么現在來認?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老了,沒有用處了,來戳我們的心窩”易良才情緒不穩,聲音嘶啞.他和易鳴從小到大,爺兒倆人沒有紅過臉,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易鳴已經箭在弦不得不發,心再軟一軟他就說不下去了.
“其實我是慕家多年前丟失的孩子,當年我雖然小,但我記得我姓慕。那年輔導員讓我外出去家教,當我發現家教的學生是一個女孩時,就不想教了,但她說她姓慕,就因為這個慕姓,我留了下來。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上天安排好的,我見到了慕伯伯和慕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