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蓮眉梢微動,她的那后半截話可是假的,寧修之會附合她,那是他們本就站在一條船上,都恨參與者宋言良入骨;而這位嚴大人,他為什么要站出來替自己做這個證人呢?
他就不怕自己的舉動得罪了太后和宋家,還是他也有所圖謀,想借自己之手?
太后的臉瞬間黑成了鍋底。只是她顧及著皇上之前已經起了的疑心,沒有直接開口,而是不滿的看向了嚴大人身邊的昭華長公主。
昭華長公主看著嚴大人的眼神里也盡是不可置信,不過很快她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附馬,言良那個時候肯定是想沖過去保護楚大姑娘,一不小心才把武定王妃給嚇著了。”
她的這個解釋很合情合理,不少人都點頭認同。
面對著她眼巴巴充滿了期盼的眼神,嚴睿明卻搖了搖頭:“長公主,
那個時候宋言良雖然是喊著要保護楚大姑娘的話沖過去的,但他確實是撞到了武定王妃身上。而且在楚大姑娘伸手去拉武定王妃時,他還推了楚大姑娘一把。只是當時場面過于混亂,后來武定王妃又沒提,臣才以為自己看錯了。”
若說之前寧香蓮和寧修之只是用含糊不清的話,引導旁人去疑心宋言良,他的就是真的坐實了宋言良居心叵測的罪名。
“我沒有,你撒謊!”宋言良也反應了過來。他怒斥之后,馬上也出列跪在殿中喊冤。不過他在看向嚴睿明時,卻又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小姨父……”
他與小姨父平日并無恩怨,他不明白小姨父為何要污蔑他。
“你我近日無冤往日無仇……”嚴睿明替他說出了心里話,然后,他的語氣陡然一變:“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把黃大姑娘推到我身上。若不是那一下,我也不會留意到你的舉動。”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滿臉不滿瞪著他的昭華長公主,尖叫著拽住了他的胳膊,追問道:“什么?那你與那黃家女……”
嚴睿明苦笑,“只怕,我也得給人家一個交代了。”
實際上那黃絲晴是在被宋言良撞到之后,被她的庶妹推過來的,而且那位黃三姑娘還狠陰毒的拉松了黃絲晴的衣襟,黃絲晴撲到他身上,衣冠不整的樣子還被不少人看到了。
這事遲早要拿到臺面上來說的,黃家為了臉面,肯定是不會讓黃絲晴說出真相的,與其他被人賴上,那他還不如栽到宋言良的頭上,就當宋言良算計楚月瑛的一點點小利息。
“交代什么,有什么可交代的!”昭華長公主用殺人一般的眼神看著宋言良,又在人群里找到了黃絲晴,兇狠地道:“誰推的她,就由誰去負責,與你何干!”
她才不管那黃大姑娘是不是無辜的,是不是被人害的,是不是清白有損,誰敢讓她附馬納妾,她就敢跟誰翻臉,親娘親哥來了也不行。
被突然當眾提及黃絲絹慌亂之中,也不得不被自家父親推出來說明“真相”。
是給嚴附馬做妾,還是順著昭華長公主的意思,讓宋言良對她負責?
宋言良可還沒娶親,自己的家世雖然比不上承恩侯府,但未必不能借機爭一爭這世子夫人之位。
她迅速的拿定了主意,哭哭啼啼的出來,也一口咬定,就是宋言良把她推到嚴睿明身上的。
這下,宋言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寧香蓮驚愕地發現,狀況再一次神奇的發變了轉變。不該是她這個苦主狀告宋言良居心叵測嗎,怎么她這個苦主被人給遺忘掉了,成了昭華長公主夫妻以及黃絲晴都跳出來踩宋言良一腳的局面了。
“我……”她剛想開口,身側好幾個聲音同時傳來。
“噓,別說話……”
“看他們狗咬狗。”楚月瑛咬牙切齒,眼神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寧修之倒是盯著寧香蓮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垂下了眼簾。
他都已經分辨不出,今天的這場混亂給他們帶來的是福多還是禍多,但每次的轉折點好像都是來自于小寧氏。
因小寧氏撲了過來,那發狂的白猿就詭異的死了。
因小寧氏受驚嚇過頭,引得皇上和父王暴怒,整件事也就被重視了起來。
因小寧氏不想他和瑛姐兒訂下的親事,父王不僅替母親狠出了一口氣,還罵醒了瑛姐兒,并且讓逸之和瑛姐兒因禍得福,雙雙得了封賞。
也因小寧氏的“不安”,從而把宋言良這個“知情者”挑了出來,并且讓宋家觸了昭華長公主的逆鱗……
最可怕的就是,這件事小寧氏只是一個源頭,事情莫名的發展了讓人意想不到的岔路上,而走向并不受人控制,還都對他們有利。
這是小寧氏的福運太好,還是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在借小寧氏的舉止在保護著他們?
看來回去之后,要找個機會去見見寒山寺的主持和三清觀的觀長,請他們替自己占卜一二。
若是芝麻知曉了他的這些想法,一定會不屑地瞥他兩眼,然后驕傲地道:大人的狐之魅,豈是爾等凡人能頂得住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楚云雁看著寧香蓮的身影,氣得眼睛里都充滿了翻滾的血氣。
她之前還好奇小寧氏怎么會這么好運,可以從被她下了狂藥的白猿爪下逃脫,現在看來這小寧氏只怕不是重生者這么簡單,她身上的蹊蹺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極有可能小寧氏也是一個任務者,還是截了她胡的任務者!
她也顧不得這在皇宮,手腕一翻,掌心里出現了一粒藥丸,就要咬牙捏破。
“住手。”D5連忙出聲制止:“宿主,她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露痕跡的殺掉那白猿,可見她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無害,哪怕你能使藥控制住她身邊的人,也未必能讓傀儡殺死她。”
楚云雁的手一抖,下意識的松了些勁。
D5見她聽進去了,又忙勸道:“若是被她發現今天是你在暗中針對她,她只怕不會放過我們的。不如……我們先避其鋒芒,等摸清她的底細再說。”
它雖然只是有了心智的系統,但它也知道有些人他們不能惹,更惹不起的。
何況他們現在根本就沒有找到可以攢積分的機會,宿主原本的積分已經所剩不多了,能兌換出來的東西也極為有限,好鋼要用得刀刃上,可經不得半點浪費。
楚云雁猶豫了很久,手上的力氣越來越松,最后也沒有真正捏下去。
D5的擔心她如何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她才不甘心,才覺得憤怒和委屈。
之前,她在小寧氏的面前趾高氣揚,拿她當成螻蟻看;后來又自謀自劃了那一出與宋言良的反目,然后去武定王府討好楚長錚和楚月瑛他們。結果,她的一切計劃行事在人家的眼中,不過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在蹦噠,都不屑與她計較。
她從成為任務者后,雖然任務中并非是一帆風順的,像這樣被人戲耍還從沒有過。
她好恨,但更可悲的是,她現在都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更不知道對方的實力,連與人翻臉都不敢,還談什么報仇。
連自己有沒有可以壓下對方的實力都不清楚,更不敢馬上與人翻臉。
此時此刻,變強的欲念從沒像現在這樣強烈過,一種名為“不服”的東西更是在她的腦海里扎了根。
“等著,我一定要毀了她的。”
不管她小寧氏是重生者還是任務者,只要小寧氏失去了現在的身份,丟掉了性命,那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忍一時之氣,只是為了他日的出氣之日。
她緊緊的咬住了唇,手腕一翻,把那粒藥丸放進了D5的空間里,并且低垂下眼簾,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忿忿不平,以及心里的恨意。
楚云雁和D5對寧香蓮生出了懼意,下意識的把聲音放得極輕,而她的坐位與寧香蓮又隔了十幾步遠,寧香蓮并沒有聽到他們的私語,她的注意力依舊是在殿內的宋言良他們的官司上頭。
此時,跪在殿中的宋言良一臉的愕然,雖然事情發生還不到一個時辰,但他已經記不清楚太多的細節了。
那個時候他只顧著盡快趕去楚月瑛身邊,確實是把攔在他去路上的幾人都給推開了。難道,黃絲絹就在那些人之中,他還把人給推到了嚴睿明的身上?
昭華長公主有多在意嚴睿明這個附馬,滿朝皆知。
嚴睿明可是百年難出的大三元及第,皇上有心重用他,哪愿意點他為附馬。可是昭華長公主卻對嚴睿明一見傾心,非他不嫁。甚至為了能嫁給嚴附馬,昭華長公主不僅在泰和宮前跪了四個時辰,并且自愿放棄掉長公主的爵位。
最后,還是太后愛女心切,皇上也實在舍不得這幼妹受苦,又見嚴睿明只是出生于普通的耕讀之家,家中人口又極為簡單,才不得已答應了這門親事。
而嚴附馬也打破了歷代附馬只任閑職的慣例,進了戶部任了實權之職。
若真因他無心之舉,給嚴附馬招來一妾,還是黃家嫡女,那昭華長公主還不得吃了他!
不不不,眼下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并沒有害武定王妃之心。
宋言良冷靜下來后,把握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他連磕了三個響頭后,認真的道:“皇上,微臣之前行事確實是對不住楚大姑娘。這些日子微臣有了悔意,也有些不甘,起了補救之心,才一直想尋機會找楚大姑娘道歉。”
“當時情況緊急,微臣眼中只有楚大姑娘,又一心急著過去救人,并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何人。”
這個何人可以是黃大姑娘,當然也可能是武定王妃。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撞到了,無心,總好過有用。
他抬頭看向了楚月瑛,然后舉起了自己的一只手,道:“我敢以我們宋家世代先祖的名聲發誓,若我今日有傷害武定王妃和楚大姑娘之意,我楚家人為官者事事不順,讀書者皆考不上功名。”
滿殿愕然,這個誓言可真毒啊,賭上了他宋家的根基。
寧香蓮咬著唇,心里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認同,宋言良這一招雖狠,但也夠漂亮,一下子就把他的嫌疑減少了大半。
不過,這事真的如宋言良所言,幕后黑手不是宋家人?
心里疑慮再多,寧香蓮也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不敢再做什么會引人疑心的舉動,干脆就借口自己頭有些痛為由,避到了側殿去休息。
宮女送上茶水和點心之后,就乖順的退了出去,殿內就只剩下了自家人。寧香蓮端著茶杯,連喝了兩大口,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
“宮里,真不是人呆的地兒。”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說罷,又心虛的四周掃了一眼:“那個……”
“無事。”楚長錚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說的是實話。”
實話……
她今天到底說了幾句實話?
寧修之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閃過這個問題,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些許,露出了一抹譏諷。
楚逸之估計是憋久了,有些按耐不住:“我真的,就成了世子了?”
瞬間,殿內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奇異了起來,寧修之真恨不得踹他兩腳。
話有這么說的嗎,他是嫌自己的世子之位坐得太久了,想挪挪?
楚逸之可沒留意到他的怒眼,欣喜的伸手揉了下楚月瑛的發頂:“瑛姐兒成了郡主,以后只怕更難嫁了。”
楚月瑛瞬間就黑了臉,狠狠的把他的手給拍開:“閉嘴!”
一想到自己剛剛做下的糗事,她都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鉆進去,他還提!
寧香蓮看到楚月瑛的臉紅得都能煎雞蛋了,捏起粒小核桃砸到楚逸之身上,習慣性地罵道:“你是不是皮癢了,想挨揍。”
寧修之和楚月瑛兩人恍惚了一下,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寧香蓮。
楚逸之倒是沒反應過來,不滿的道:“難不成,你還想揍我?”可他還沒威風起來,就在楚長錚的冷眼中如同鵪鶉一般把頭縮了回去。
寧香蓮瞧見他那熊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顧及著楚逸之得面子,她也沒敢笑得太狠,見好就收,還尋了個合適的話題化解眼下的尷尬:“逸哥兒,等會兒你瞅個機會告訴馮五,咬死了,別松口退黃家那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