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

第403章 真的想要李邵的命嗎?

最新網址:biquluo

雨水未停。

從御書房到慈寧宮,想走近路得穿過御花園。

若是平日里自是無礙,眼下卻是雨水加上夜幕,哪怕手里有燈籠都看不清腳下,兩人便干脆繞行,沿著長廊繞過花園。

前頭有內侍引路,幽幽燈籠光在風中是明是暗。

徐簡也提了一盞燈,就照在兩人面前的地磚上。

長廊并不都是平路,還有幾處臺階。

徐簡提醒林云嫣「小心腳下」,只得了輕輕一點回應。

他心里便是一沉。

今夜得到的消息很多,別看他們兩人在御書房里與圣上分析來、思考去的,但那都是端著、正著,既要一個答案、也要一個進展,實際上并未真正有時間機會沉靜下來,去把當年事情理順。

尤其是林云嫣,她不僅僅是「旁觀者」,她是受害人的女兒。

她的壓力、負擔遠比徐簡更重。

重到離開御書房后,腦袋就徹底放空了。

并非不想梳理,實在是像被異物卡住的輪子,轉不動了。

徐簡倒是愿意讓她放空,什么都不想,呆坐一整天都行,但不能是呆「走」。

萬一崴了腳,不值當。

再一次提醒之后,徐簡干脆把提在兩人之間的燈籠換了個邊,牽住了林云嫣的手。

空蕩蕩的手心突然傳來了溫熱體溫,林云嫣微微一愣,轉眸看徐簡。

燈籠只照了一點前路,身邊人的五官大半攏在夜色里,只能看到個輪廓。

好在林云嫣也適應了這個光線,亦對徐簡十分熟悉,能分辨他的五官,但要看清楚對方眼中的情緒、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就這么看了徐簡兩眼,想起了些什么,彎著眼笑了下。

徐簡聽見了她低低的笑音,問她:「笑什么?」

「一些從前的事。」林云嫣道。

徐簡明白她指的「從前」,也很想知道具體內容,可眼下的確不是說那些的好時機。

抬眸看了眼不遠處的引路內侍,徐簡稍稍傾了些身子,小聲道:「路上不好說,等到了偏殿那兒,你再告訴我?」

林云嫣應了聲「好」。

如此一打岔,堆積在心頭的情緒倒也散開許多。

夜風吹在身上,裹來了些水汽,沾在臉上帶了一股涼意。

不多時,他們到了慈寧宮外頭。

先前見兩人進宮已晚,確定是要宿在宮里了,曹公公早使人來遞了話,因此慈寧宮還給他們留了門。

小于公公聞訊迎出來。

隔得遠、又暗,起先沒看出端倪,等到了近處,光線落在臉上,便看清了兩人儀容。

淋過雨,算不得干凈整齊。

「這是怎么了?」他趕忙問,「小廚房里有熱水,小的這就讓人送去偏殿,郡主與國公爺趕緊梳洗了換身清爽衣裳。小的再讓人備碗姜湯去去寒氣。」

「曹公公有準備,在御書房出來前喝了一碗了,」林云嫣說著,看向寢殿那側,里頭還亮著燈,「皇太后還沒有歇?」

「知道郡主與國公爺過來,娘娘等著呢,」小于公公答完,又補了一句,「您還是先梳洗,不差這點工夫,您這樣去見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心疼的。」

林云嫣自是應下。

偏殿里的物什都是用慣了的,只是挽月未跟著進宮,缺了個近身伺候的。

慈寧宮里固然不缺人,也有早幾年照顧過她的,但林云嫣還是沒把人叫來,只讓婆子在耳室備好熱水。

她自己去了外衣、坐在梳妝臺前,摘了耳墜,取了發簪。

披散下來,先前在潛府那兒淋到雨了,馬車上拿帕子簡單按了按,外頭那層干了,里頭卻是潮的,弄得很不舒服。

林云嫣剛拿起梳子,高大身影就挪到了她身后。

徐簡從她手中拿過梳子,輕輕替她梳開:「挽月不在,可會不方便?」

「又不是沒有自力更生過,」林云嫣自嘲了一句,失笑著道,「落魄時連桶洗澡水都沒有,臟得我自己都嫌棄了,這兩年又過起金貴日子來,你倒擔心我離了人手就不行了。」

徐簡垂著眼,眸底帶了笑意:「從奢入儉難。」

這倒是句大實話。

林云嫣經歷過潑天富貴,也曾一朝跌落云間,死后睜眼又做回了她的郡主,大起大落全嘗過一遍,真回憶起來,落難那時候逼著自己盡快適應苦日子,而在慈寧宮里醒來、她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富貴做派。

果然這難易就是不同的。

看著眼前的銅鏡,林云嫣又在鏡中看到了徐簡。

徐簡與她不同,他經過的歲月更多,而且有許多混亂與碎片,云端泥地轉折過不知道多少回,起落交叉在一起……

沒瘋,自是堅毅的。

堅毅到讓人心痛。

「你先把濕衣裳換了吧。」林云嫣柔聲道。

「等你去梳洗了我就去換,」徐簡道,「別讓皇太后久等。」

梳開了長發,林云嫣起身去了耳室,不愿讓娘娘久候,她只擦了身子、沒有洗頭,收拾好后披散著頭發往皇太后寢宮去。

徐簡沒有過去,獨自留在偏殿里。

事關過世的岳母大人,小郡主與皇太后會有很多貼己話要說,他在邊上坐著,礙手礙腳了。

那廂,皇太后見了林云嫣,難掩擔憂之色。

「這么晚匆忙進宮,是出了什么要緊事了?」她讓林云嫣在身邊坐下,「先前御書房那兒來遞話,說你們是跟著李邵回宮的,旁的就不清楚了。哀家心里不踏實,你悄悄說,可是李邵又犯渾了?」

林云嫣搖了搖頭:「不是殿下犯渾,事情的確很突然,但也很要緊,您放松些,我慢慢跟您說。」

皇太后聞言,緊繃著的心松弛了些。

她最擔心的就是李邵犯渾。

近些時日,眼看著還風平浪靜,觀政沒有出岔子,與徐簡的關系似乎也平和。

可畢竟是有前科的,在皇太后這兒,就怕兩方又鬧得不和睦,最后吃虧的還是云嫣夫妻兩人。

沒成想,這松弛也就松弛了一小會兒,等聽說潛府被雷擊穿了屋頂,皇太后的神色不禁凝重了起來。

「怎么會出這種事,」皇太后道,「這事情瞞不了,明日不曉得要生出多少說法來。」

「我們進宮來,對外說起來就是稟告潛府之事,」林云嫣頓了頓,「還有一樁內情,圣上交代要小心謹慎,除了他、殿下、曹公公,以及我與國公爺之外,他只讓我告訴您與我父親,再不多往外頭傳一個字。」

皇太后呼吸一緊。

今夜竟然還有比潛府被雷擊更隱蔽謹慎之事?

「因那被打翻了的油燈,殿下想起了定國寺那夜的事情,」林云嫣咬了下唇,「他說,有個猴臉的太監讓他拿一盞滾燙的油燈,他拿不住就失手了,太監抱住他、還捂了他的嘴,不讓他呼叫……」

皇太后的臉色刷得白了。

她沒有說話,只聽林云嫣講述,她的手緊攥著身下墊子,指甲都泛了白。

她這一輩子,唯一的親孫兒早早夭折,兒子英年早逝,她雖心有疑慮也不得不接受現實,直到一年多前,她才知道了真相。

而她視為親女兒一般撫養大的阿蘊也是

紅顏薄命,圣上說過會繼續追查,皇太后也信他不會放棄,可她其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這種事情,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卻是沒想到,她還是等到了答案。

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哭,皇太后情緒跌宕。

可看著面前年輕的云嫣,她又覺得要振作些,不能叫云嫣擔心,此時此刻,云嫣也需要她。

「哀家恨啊,」皇太后一字一字道,「哀家是皇后、皇太后,天下最最金貴的女人,可哀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只是這恨也得講道理,哀家不能怪圣上,也不可能去怪李邵。

哀家得弄清楚真正的兇手,恨也得恨對人。」

她自己定不會鉆牛角尖,只擔心云嫣一時之間不理智。

「您別擔心,」林云嫣道,「我分得清,不會犯糊涂。剛在御書房里,我們與圣上也分析了不少……」

一面撫著皇太后的背,她一面說那些猜想與判斷。

聽到東次間的蔡公公與嬤嬤恐被捂過,聽到東稍間里先皇后八成點了安眠香,皇太后唏噓不已。

歹人的兇狠,與一些巧合,造成了那樣的意外結果。

「明日,國公爺會先在禮部翻舊檔,」林云嫣寬慰皇太后,「我們要從那個猴臉的太監入手,盼著能順藤摸瓜,尋到真兇。您印象里有那么一個太監嗎?」

皇太后思索了一番:「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來,都過去十幾年了,即便見過也模糊了,哀家要多想想。」

「不急于一時,」林云嫣道,「您等下先歇息,睡舒坦了,興許思路就開闊了。」

皇太后哪里能睡著?

只是想到林云嫣折騰了一晚上,身子必定疲憊,便不說自己,只想讓云嫣趕緊歇了。

見她起身往外走,皇太后倏地想起來她幼年時常驚夢,今夜遇事積在心頭,萬一夜有所夢……

「云嫣。」她不由喚了聲。

林云嫣剛走到簾子旁,聞聲停下腳步。

皇太后想說「你要不要陪哀家一道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是了。

云嫣成親了,丈夫今夜也在偏殿里,便是驚夢也有人哄著護著了。

皇太后感慨著,輕笑搖了搖頭:「好好睡一覺,哀家不著急,你也別著急。」

林云嫣回了個笑容。

回到偏殿,徐簡已經收拾干凈了。

見她回來了,他道:「水有些涼了,我讓人換一換,你好洗洗頭發。」

「這么晚了……」林云嫣下意識推拒。

「總歸你也睡不著,早些晚些都一樣,沾過雨水不洗洗該頭痛了。」徐簡說著,起身往外頭叫人。

嬤嬤們辦事迅速,不多時就給換了,兌好了水溫。

林云嫣見狀也沒有再拒絕。

夜里長發難干,沒有太陽,也不好如白天一般對著窗散著,只能拿帕子慢慢擦。

林云嫣自己擦得半干就從耳室出來了,徐簡又取了塊干帕子,極有耐心地替她擦拭。

「你回來時眼睛微紅,」徐簡問,「皇太后哭了嗎?」

「沒有,」林云嫣輕聲道,「娘娘硬忍著,我怕把她招哭了,她更怕把我弄哭了,最后誰都沒哭。」

徐簡輕輕笑了下。

沒哭,倒還不如哭出來爽快。

小郡主剛那臉色,明顯是強打起精神來。

「先前在花園里,」徐簡干脆尋了話頭引她說話,「從前什么事讓你笑了?」

林云嫣眨了眨眼,聽他這么問,也想起來了。

「就是想起了從前走夜路的時候

,」林云嫣緩緩道,「那時也是你拿著燈籠照路,我推著輪椅,我低頭能看到你頭頂、肩膀,現在還是你打燈籠,我得轉頭才看到你。」

說著說著,林云嫣不免又笑了起來。

她身子沒動,頭往后仰,抬眸看向徐簡:「還得抬起頭來,才能看到半邊臉。」

四目相對,目光交錯。

林云嫣望著徐簡的眼睛,沉沉的、深不見底一般。

下一瞬,她感覺視野暗了暗。

徐簡彎著腰傾身下來,擋住了邊上的油燈光。

「阿嫣。」他低低喚道,聲音淹沒在交纏的細吻中。

這姿勢到底累人。

徐簡不覺累,只是怕林云嫣受不住,手一直扶著她的后頸,不多時他先撤開身子,又護著她直了脖頸,而后指腹稍稍用力、替她按壓舒緩幾下。

這么一鬧,情緒自然緩和許多。

等頭發干得差不多時,林云嫣看起來已經沒有那么悶著了。

不悶才好。

悶著會生郁氣,悶著也不利于思考。

徐簡把帕子放下,在她身邊坐了,端正了神色:「我剛才在想一個問題,那猴臉太監放火,真的想要李邵的命嗎?」

林云嫣抿唇,一時愣怔。

「他抓住李邵,不讓他喊人,甚至害得李邵昏過去了,可李邵是全須全尾被岳母抱出大殿的,」徐簡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如果那太監是主動離開,他為何沒讓李邵沾到火?如果他聽見岳母趕來了的動靜,他心一橫直接把李邵往火里一丟,李邵哪怕哭得震天也沒命了。」最新網址:biquluo,報送后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