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春宮

第八十九章 無路可退

作品:作者::114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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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煩蘇姑姑了。”魏璇抬頭向門口望了一眼,語氣有種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不僅回想起那個雨夜,周旖錦分明是不喜歡魏景的,如今他二人共處一室,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會盡責履行本分,還是不從?可若是不從,魏景還是會向上次那樣,讓她手腕浮上淤痕嗎?

魏璇遏制住內心的急躁,轉身回了頤和軒。

偌大的屋內只點兩盞燈燭,他屏退了一眾伺候的人,將國子監的課業擺在眼前,頭腦卻是一陣空白。

紙上密密麻麻的墨跡像螞蟻一樣胡亂攀爬,啃食著他的心。

周旖錦是寵妃,這樣的日子以后還會有很多,習慣便是。

他這樣勸著自己,努力了許久,才勉強放下那些嘈雜混亂的念頭,一落筆便入了夜。

四周已是昏黑,才發現自己一天只吃了那幾塊糕點,竟也不覺得餓。

眼前空白的宣紙變成周旖錦的臉,他細長又銳利的黑眸蒙了一層塵埃,手指攥著筆,控制不住去想她寢殿內現在發生的一切細節。

可越是想,越發覺得一陣難挨的痛楚與燥熱直抵五臟六腑,燒的人煩躁不安,于是袖子一拂,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落。

魏璇鮮少發這樣的怒,怔怔的凝視著白玉地面,已經喝干的茶杯在地上翻滾了幾下,隨即磕的四分五裂。

他如今顯然是瘋了。

忽然門外傳來輕輕的叩動聲,將他從混亂如泥塘的思緒中拉出來。

“什么人?”魏璇的聲音有些啞。

“奴婢是頤和軒的宮女,來伺候質子殿下就寢。”門外的宮女答道。

她自知道魏璇來此后便開始打起了主意,即便質子殿下如今落魄,但僅憑著這一副好皮囊,便是無數世家貴女們的夢中情人。

她只是一個普通宮女,在鳳棲宮待得久,算有些底蘊,但也費了好大心思才被調來頤和軒服侍。

從前可望不可得的人,現在是近水樓臺,即便魏璇已經下了不許人靠近的命令,她還是想要挺而走險,為自己爭取些機會。

魏璇腳步略微遲疑,緩緩走到門前。

隔著一層楠木門,也能感覺到對面女子俏生生的甜美模樣,還帶了一絲羞澀之意。

魏璇眸色暗沉,舉起的手臂頓了一下,隨即唇角輕輕勾起,一把拉開了房門,霎時間外面微寒的晚風穿過院中竹林,呼嘯著迎面撲來。

“質子殿下……”那宮女看著魏璇眼底的晦暗猩紅,房間內滿地狼藉,臉上不禁有幾分錯愕。

但不過轉眼,她便調整好了情緒,想起自己的來意,將酒窩抿的深了些,抬起一雙盈滿仰慕的眼眸,柔聲道:“奴婢嵐夕,伺候殿下洗漱。”

“不是吩咐了不許人進嗎?”魏璇在一邊看她,眼尾一挑,聲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

嵐夕屏息凝神,跪在地上道:“殿下未用晚膳,想來是餓了,奴婢帶了些小食。”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食盒打開,取出小碟一一擱在桌子上,眼神卻絲毫不敢看地上破裂的茶杯,仿佛那便是她失敗的命運。

魏璇像是沒聽清一般,并不理會她,微微偏過頭,透過窗子望向主殿。

那里依然是燈火通明的輝煌,一個是傾國傾城之資的貴妃,一個是手握大權的九五之尊,好生一對碧人。

主殿門口熊熊燃燒的燈燭仿佛一道無名的火焰,直墜入他心里。

他與周旖錦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她是天之驕女,整個齊國最高貴的女子,而他如今流離失所,受她恩賜庇護。

身份之間的巨大差距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魏璇輕輕嘆了口氣,攥緊了拳頭。

不如就順了這宮女的意,屆時他心里有了別人,心中那以下犯上的惡劣念頭便不會再糾纏。

“你叫嵐夕?”

許久,魏璇抬起頭,細長的眼尾帶了一抹不明的意味,看著她收拾地上摔落的茶杯,隨口說道:“嵐靄燃香夕,容聽半偈還。”

他一雙劍眉微微揚起,看著她的臉,眉眼間流淌著溫潤的笑意,一如他往常那般光風霽月的儒雅姿態:“好生雅趣。”

嵐夕收拾茶杯的手驟然一顫,掌心被劃出一個小小的口子,隱隱滲出血來。

質子殿下是在與自己說話!

可傳言中,質子殿下向來是不近女色,便是連名動京城的蕭瑾姑娘都不放在眼里,竟對她一個小小婢女……

嵐夕迅速漲紅了臉,呆呆地望向面前的男子。

忽然,男子的身軀如高山的陰影一樣籠罩下來,淡淡的雪松香氣縈繞鼻尖。

她站在那陰影下仰著頭,卻看見魏璇眼神中那種溫潤的氣息消失了大半,撲面而來的是難掩的冷意,其中暴戾之氣隱隱流動,令人打心底生出恐懼。

魏璇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宮女,一張泛著紅暈的小臉,俏生生望向他,可他皺眉愣了許久,卻忽然感到一陣泄氣。

他終究是做不到。

“出去。”魏璇的聲音格外冷冽,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今后都不要在頤和軒服侍了。”

嵐夕一怔,那種滲著寒意的恐懼又爬上心頭,雖還心有不甘,但仍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良久,魏璇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負手走到窗邊。

主殿明晃晃的燈燭如涌動的波浪,上下起伏,斷斷續續全熄了,剩下一小片黯淡朦朧的光暈。

窗欞上雕花繁復精美,但靠近邊緣的一朵梨花殘缺了一半,木匠為了省時間,中間的花蕊也未雕,只剩伶仃的幾瓣,孤零零吊在枝頭。

魏璇伸出手,指腹在那片殘缺的花上輕輕掃過,覺得它同自己一樣可憐。

他安靜地眺望著遠方的黑夜,獨自在窗邊站了許久。

寢殿內,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燭燈,周旖錦穿著單薄的中衣坐在床邊,雙臂環繞著膝蓋,手指也不安地蜷縮起來。

“娘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眾宮人退散,蘇新柔乖覺地關上門,周旖錦眼中水光輕閃,留戀的眼神一直追隨她到屋外。

短暫的沉默后,魏景忽然道:“錦兒,朕許久未在鳳棲宮留宿了。”

黑暗中,周旖錦清楚的感覺到魏景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如林中饑腸轆轆的餓虎盯上了待宰的羔羊。

魏景臉色柔和許多,想著周旖錦或許因從前的錯怪對自己還懷有芥蒂,因而只先試圖與她拉近感情,行動上并未著急。

周旖錦低頭“嗯”了一聲,聲音輕如鴻毛,轉瞬便消失在寂靜里。

魏景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與她同坐在床沿,燭光一晃,照著他有些許疲態的臉。

此刻的他脫去龍袍冠冕,仿佛也將平日的威嚴和野心盡數褪去,單薄的身材,只是蕓蕓眾生中一普通的中年男子。

魏景翻身上了床,拉著周旖錦躺下,面對著她,低低問道:“你怕了?”

“……沒有。”周旖錦睫毛輕顫,搖了搖頭。

她習慣了一個人睡這張大床,驀然縮在邊上,渾身都不自在,更令人膽寒的是,魏景看向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似乎有無窮的耐心,等著她這個手無寸鐵的獵物上鉤。

男人的聲音其實還是溫柔,手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你不用怕。”

周旖錦呼吸一滯,宛如陷入夢魘,腦子還是清醒的,身體卻像是被沉沉壓住,動彈不得。

但令人恐懼的是,往往呼吸不順,就意味著噩夢就要醒了,但此刻,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皺著眉,手指下意識握住了枕頭底下的東西,冰冷的手接觸到冰冷的刀面,寒意滲透身體,指尖都仿佛落了霜。

可周旖錦這副惶惶的神態倒勾起了魏景的興致,他輕輕一笑,摟得她更緊了,嘴唇靠近她耳畔:“朕會輕些。”

他看著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心中大喜,平日里那樣倨傲的淑貴妃,如今還不是乖乖臣服于他,這樣強烈的反差,讓他打心底覺出幾分樂趣。

片刻的對視,似乎將她逼到忍耐的極限,周旖錦身體一顫,翻身坐起來:“臣妾……去將燭火熄了。”

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她手心細小的刀片,她借著起身的功夫撩起裙擺,順勢在大腿內側用力迅速一劃而過,緊接著借力將那刀片丟到床底。

刀片落地磕出一聲細響,還沒她起身的動靜大,魏景毫無察覺。

周旖錦背對著他,死死咬住牙關,鮮血涌出,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都僵住了。

熄了燭火,室內只有輕柔似水的月光,她無助地往窗外望了一眼,但日月皆有自己的軌跡,高高俯視著人間,更不會庇護她。

她平靜地躺在魏景身邊,身上蓋著緞面的被子,光滑柔軟,像驀然陷入黑暗的海里,艱難地呼吸,儼然沒有了退路。

疼痛難忍,周旖錦為了不讓魏景起疑,主動側過身去,鉆進他懷里。

魏景顯然是十分受用,柔軟的觸感讓他心跳快的嚇人,正要順勢抱住她,忽而聽見周旖錦紊亂的呼吸聲:“皇上,臣妾肚子疼。”

他心里一沉,立刻掀開被子,借著月光,看見她身下一大片斑駁的血跡,星星點點,狼狽的落在床單上。

魏景的臉色漸漸冷下去。

周旖錦來月事時素來如此,痛得厲害,他若繼續宿在此處,恐怕整宿都不得安寧。

“貴妃好生休息,朕就不打擾了。”魏景語氣甚是掃興,坐起身喚道:“來人!”

而頤和軒內,魏璇還未睡下,便聽見主殿處嘈雜動響,叫水送進去。

不一會兒,便聽見小太監吆喝聲,魏景動身回了養心殿。

怎的……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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