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華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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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這幾日一直早出晚歸,接受玉璋宮嬤嬤的教導,而余悠然被康氏接去了云府暫住,也方便康氏照看,因此與何氏的相看阿寧一直不知究竟如何。

第四日傍晚,阿寧歸家之時,康氏便已經在桑府候著了,她眉頭緊蹙,神色焦急,見阿寧回來便立刻從正庭迎了出來,慌忙道:“悠然不見了。”

阿寧尚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猛地聞此消息,愣了愣。康氏這才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這何氏主母是要給自己的小兒子相看媳婦,但悠然并不知道,何氏的次子卻是個癡傻的,根本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自理。而更讓康氏憤怒的是,余氏早就收了何氏十萬兩銀錢,訂下了這門親事。

未有文聘納彩過定,便這般將女兒送來上京,這與賣女有何異。

“今日見了何氏主母,悠然便有些不愿,卻不料那人蠻橫,直接動了手,我沒來得及攔住,悠然便挨了這一巴掌。她心里當然委屈。”

原本康氏是打算勸余悠然回府與母親商議一番,畢竟此事是余府的事,康氏也不好插手,卻不料今日趁著她離府,悠然甩開了侍女,出府后便未再回來。

“我原本以為她會來你這……上京五城那么大,這下要怎么找?”

康氏亦是心急如焚,人是在她手中丟的,雖然如今改了姓,但好歹也是桑老夫人的親孫女,這般丟了可怎么好交待。

阿寧靜靜地聽完前后之事,對康氏道:“叔母莫急,悠然人生地不熟,大抵上是跑不遠的。”

阿寧記得余悠然此前有一心儀之人,是嶺南江氏之子,嶺南距離上京不遠,阿寧叫阿喜招呼了兩三個仆從騎馬去攔截。

“若找到人,不必客氣,直接拘回來。”

康氏見阿寧語氣有些冷,上前寬慰道:“她也是一時無法接受……”

阿寧看向康氏,神色淺淡,道:“一年前,是她看上余氏的榮華富貴才擅自改了姓氏,如今遇事又不愿承擔這后果。若是讓她這般跑了,余氏便該拿我桑府與云氏要人,我們又從哪里去找人來賠?”

康氏知阿寧這性子,未到關鍵時候,大抵也不愿多說一句他人是非功過,此事著實是余悠然做事欠妥了,便也未再多勸。

二人在府中等到夜幕黝黑,街道之上人聲漸少,方才聽人來報,側門處,三名府中的仆從捆著一個略顯狼狽的女子入了桑府。

余悠然這一身已是泥濘不堪,頭上的飾品掉得七零八落,湊不齊了。她顯然沒想到追來的人會對自己動粗,阿寧看了看幾人身上多少也挨了腳,便讓這幾人先行退下。

“桑寧你不可這么對我!”

阿寧看著余悠然憋得通紅的臉,淡聲問道:“為何不可以?”

“我是……”

“無論你是誰,你曾是桑府嫡女,桑府可以喪女,但不可出一個擅自投奔外男的女兒,你今日若執意離開,我立刻發你的死訊,此生你別想活著見到你母親或者祖母。”

阿寧的聲音在這秋季的天里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康氏看了看阿寧,見她眉目淺淡,絲毫不見怒意,但雙目之中的寂靜卻讓人不敢直視,便也不敢去勸。

她真的會動自己。

認識到這一點,余悠然的聲音也小了下來,連掙脫的動作都小了許多,直接坐在了地上,眼中蓄滿了淚。

“你只顧桑府的名聲,可有顧過我的將來?”

聞此,阿寧不怒反笑,道:“余悠然,你這余姓為何而來你可記得?你有何資格在此質問我?再者我非你父母,為何要顧你?”

阿寧這話讓余悠然心中不由一涼,她張了張嘴,卻是半響沒有答上這話。

見余悠然并不抬頭看自己,阿寧繼續道:“若不愿接這門親事便去當面與何氏退親。”

“可他們收了錢……”

“可有文聘?可有過定?”

“并無。”

“你此前可知曉?”

“自然不知。”

“那便去府衙狀告余氏私販人口。”

聞此,余悠然愣了愣,阿寧此話并非氣話,此事細算來,便是余氏違背她的意愿,擅自將自己賣給了何氏。

但細想自己的處境,余悠然又微微垂下了頭顱,“若是如此,余氏便再也無我的容身之地。”

“若你想要的是余氏的容身之地,那便嫁去何氏,兩家都會歡喜無比,對你好臉相迎。”

余悠然蹙緊了眉,阿寧這話自然是反著說的,因此并不那么好聽。但余悠然似乎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康氏此時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又為她捋了捋略有些凌亂的發,道:“若你當真要狀告余氏,我可陪你,但若你自輕自賤,我云氏亦是不與此等女娘相交的。”

“叔母……”

以云氏的地位自然是無懼一個西平京的氏族,關鍵還在于余悠然的態度。但余悠然深知,云氏只能保自己一時,卻不會保自己一世。若是因此事被余氏攆出家門,她唯一能去的只有安城,但她又怎么敢再去面對老祖母和二叔一家……

似乎是看懂了余悠然的顧慮,阿寧道:“戶籍之事,若是祖母同意,我父親不會反對。”

聞此,余悠然抹了抹臉上干掉的淚,用依舊泛紅的眼看著阿寧,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阿寧轉身對康氏又是伏了伏身子,康氏連忙將人扶了起來,“你這是做什么?”

“叔母,悠然還得暫居云府,只要她在云府何氏便還不敢拿她怎么樣。”

康氏點頭,道:“不用擔心,此事了解之前,悠然都可暫居我云府。況且余氏不通禮數,私販我云府的表姑娘,這口氣若是云氏不找回來,日后上京城怕是會笑話我云氏軟弱可欺。”

康氏會說這番話,只因為余悠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接入云府,是云府承認的表姑娘,余氏與何氏這番行為便也是在打云氏的臉,事及家中顏面,她作為主母,自然得計較。

阿寧看向略有些狼狽的余悠然,道:“若是你再逃跑,我便命人打斷你的腿。”

她此話不再客氣,余悠然撇開頭不敢再看她。今日她才方知,阿寧生氣起來這般可怕。

待康氏將余悠然帶走,阿寧方才去書房取來了一個刻著梅花印記的小盒子,里面一疊厚厚的紙張是當時她搜集而來余氏征稅造假的罪證,原本是阿寧留著來對付余之寤和冷氏的,卻不想今日在這里派上用場。

三日之后,余氏收到兩封快信,一封是上京府衙的傳喚信,余悠然狀告余氏私販人口之罪,而第二封卻不知來信者,里面是一份抄錄的余氏賬目,其中用朱紅的筆將余氏造假之處全都勾勒出來,大淵對于私造假賬的懲罰十分嚴苛,若此物交給了上京府,余氏此生便休想翻身了。

冷氏見丈夫手中拿著那二封信件一副頹敗的模樣坐在那沒了反應,不由細看了看。

“這是什么意思?”

余家主哪里有那個心情與她細說,只讓她趕緊去找余晚晚,這第二封信件怕是也與余悠然脫不開關系。卻哪知,余晚晚早一步得到了消息,此時早已只身前往上京與余悠然會和。

上京府衙傳召卻不得余氏回應,于是又下一封,兩召不回,上京府衙便會親自著人來拘。余家主深知如今這上京自己怕是有去無回,立刻親筆書信給云府,讓余悠然撤訴,否則余氏不會讓她好過。

卻不料,這一封信連同送信的人都被阿寧命人拘了送往上京府。私販人口、藐視府衙、威脅原告,數罪并罰,上京府直接派衙役親赴西平京,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余氏家主拘留回京,那場景十分狼狽。

因余氏收受何氏十萬兩銀錢,但承禮司卻沒有余悠然與何氏過訂的任何記錄,并且又有余悠然自述自己并不知情以及康氏的作證,這案子很好判。上京府判余氏將十萬兩銀錢退回給何氏,又判二者各打二十大板,再革職查辦。

最后,阿寧也并未將那假賬的原本拿出,只因世家大族皆如大樹盤根,沒了一個余家主還會有下一個余家主,阿寧須得留下一手,以應對將來,畢竟如今的桑府還不能與余氏正面抗衡。

在審理余悠然此案時,上京府發現此等買賣并不少見。不少沒落氏族為求延續家族繁榮,多有賣女行為,世家貴女的身份在此時便成了明碼標價的籌碼。

上京府主府此后就此案廣宣結案陳詞,家族之貴在于品性高潔,以如此齷齪的手段換取片刻的榮華換不來高尚的身份,與溝渠蛆蟲無二。

余晚晚這幾日一直住在阿寧這,待事情落幕方才見到悠然,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這些時日,阿寧白日里去帝宮學習禮儀典教,同時還得看顧府衙之事,此時方才能舒一口氣。余晚晚對阿寧多是感激,又道從前自己的百般不是,但阿寧也沒有那個心思多與人虛以委蛇,畢竟她向來不是光聽人言語便會信受之人。

事情基本塵埃落定,阿寧便安排了車馬將母女二人送回安城。

此番,桑老夫人才是她們要面對的難題。

輾轉一月有余,玉璋宮來了旨意,陳氏已然入宮,宣所有傳禮官入宮拜會。←→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