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誰與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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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殿開堂七日,《禮經》蒼祭篇詳盡講述,眾人三謝皇后之恩,又感念陳氏教誨,而后滿載而歸。待眾人離去,陳氏方才親自將舉薦的信件送去了玉璋宮。
玉璋宮中,焚香起爐,皇后未坐高座,而是在案幾之上接見了陳氏。看著陳氏手中的舉薦信,淺淺笑了笑,方才命人收下。
“你如何看?”
陳氏低垂腰身,恭敬道:“此女心性堅定。”
“除此之外呢?”
陳氏頓了頓,又道:“與東宮關系匪淺。”
太子幫阿寧請文太傅舉薦一事自然瞞不過莊皇后,就算阿寧不知禮祠規矩,太子當知,卻還是幫她去要了,這其中意思著實令人玩味。但若太子有意于她,又為何將人放在宮外良久,若非皇后所邀,桑寧怕是與帝宮不會有半分交集。
莊皇后腦中浮現的是那一雙如月之恒的瞳眸,太子其人難以捉摸。不過莊皇后此時倒是無比確定,自己這人是選對了。
“只是娘娘,此女恐怕不是那么好駕馭。”
心性越是堅定之人,越難被他人打動。于這類人,攻心之計恐難有用。
莊皇后斂了斂眉目,聽著殿外浠瀝的雨聲,柔聲道:“帝王之家生活多年,如今我哪里還敢圖真心,只要她日后能在關鍵時候為我、為莊氏助力便已經是極好。”
聞此,陳氏又低身拜了拜,道:“此女心性不壞,若平等相交,她當知分寸。”
莊皇后聞此笑了笑。阿寧這人雖是商賈出身,身上也多了一些世家貴女沒有的叛逆之感,但正如陳氏所說,她心性不壞,與這帝宮之中的人心曲折相比,阿寧倒是干凈許多,在她的心中沒有害人的心思。
莊皇后看著屋外雨打的枝椏被滌洗的十分干凈,方才道:“雨天路滑,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陳氏低首,方才緩緩退了下去。
今日是風華殿宣講最后一日,回去的時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如毛尖細灑,浸濕了帝宮的地面,因此皇后特許各家的車駕駛入南宣門等候。
車夫接到阿寧時,她身上還是沾上了濕氣,這個天是有些冷了。阿寧上了馬車后便不禁打了個哆嗦,心里想著回去后定要喝一碗姜湯驅寒才好。
馬車一路緩行,至上御街之后便走走停停,此刻又是好久都絲毫不見前行。阿寧探出頭去問車夫,卻得知今日是諸家送嫡子前往北境的日子,皇甲封了好些路,馬車只能繞路而行,所以慢了些,而阿寧要回去只能從上御街過,所以便堵在這了。
未久,高頭大馬組成的列隊出現在街道之上,眾人紛紛退讓,車夫便也只能駕著車往街邊停靠。阿寧看向簾外,一片煙雨朦朧之中,數量玄色的車駕整齊劃一地往北城門的方向而去,每輛車駕之上只有一名車夫和一名隨行侍從,車隊兩旁的重甲士兵是皇甲的人,他們兩列排開,將車隊護在其中,踏地之聲重如錘鼓。
說是護送,卻更像押送。
大淵建國之時,氏族會投向大淵皇室無非求的是皇室兵馬的庇護,或許他們自己也未想到有一日會有這般的場景。
這便是帝王心。
從前需要氏族的聲望為王室穩固江山,如今卻又怕氏族的聲望橫裂王權。
眾人皆在觀看那一隊往城外而去的隊伍,倒是沒注意到一個身影竄上了阿寧的車駕。
阿寧看著手中晃著那把金燦燦小扇之人,不由挑眉看向渚臨譫。他今日一身盤云紋玄色長服,唯腰間和手上的小扇點綴一二,但卻也磨滅不掉周身那股子“小爺有錢”的味道。
“姑娘……”
“無妨,是朋友。”
車夫聽她此言方才未多聲張,為貴人驅車,這些自然是懂的。
“今日出來得急,沒叫馬車隨行,這雨越下越大,倒是正好遇上桑姑娘你的車駕,不如送我一程?”渚臨譫倒是嬉皮笑臉說著此話。
此時阿寧的馬車中只有她一人,若是當真將這渚臨譫送回去,怕是又要被人非議。
“繞西市走。”
車夫得令,調轉馬頭從旁邊的巷子穿行而去。
“說吧,究竟何事?”
渚臨譫此人哪有簡行的,怕不就是在此蹲著她,畢竟從帝宮回桑府必然經過上御街。
渚臨譫手中的小扇搖得勤快,卻不見有什么風,看樣子是新打的,扇葉片片鮮薄,其上雕刻著繁復的紋路。依阿寧的肉眼所觀,這把扇子當是純金打造。
渚臨譫聽阿寧這么問,眼睛笑成了半彎的月,“聽聞安城商會答應與明錦院合作開辟恒盛?”
阿寧挑眉,這人當真是聞著錢味來的,“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渚臨譫也知桑子城與桑寧的關系,她不可能承認此事由她主導。
渚臨譫小扇一收,道:“這么大的買賣你可得算我一份。若沒有我珠旭茶莊,恒盛的茶業不會那么輕松獲批。”
“如今商道只是線路初成,還需與諸國談判,現在談功績會不會早了些。”
渚臨譫聞此輕咳了一聲,又搖著他那小扇給阿寧扇了扇,當真是沒什么風。
“桑姑娘才智卓絕,此事定然是能成的。”說著又想往阿寧身旁靠過來,卻被她看了一眼,不敢挪動。
“我手上有一個常年走商的隊伍,對于大成以西的路線也頗為熟悉,你看能不能用上?”
聞此,阿寧神色一轉,渚臨譫看著覺得有戲,眼中幾分期待。
“規模?”
“五十多人。”
“不夠。”
渚臨譫有些疑惑,走商壓貨,幾乎都是護衛另算,這五十是能夠隨貨物漫走商道,負責看顧貨物不被損毀,確保茶葉等商品始終保持品質的,要那么多做什么?
阿寧聽著簾外車輪滾動的聲音夾雜著市集里人來人往的熱鬧,她看著渚臨譫淺淺笑道:“既然渚公子有合作意圖,我倒是有一事可共謀之。”
“說來聽聽。”
阿寧壓低了聲音,講到此次大淵派兵鮮國之事。對于厲帝而言,這是駐軍遙觀大成的重要機會,但鮮國之爭總有事平的一天,厲帝可不會那么容易便將軍隊收回來。
渚臨譫聽得糊里糊涂,這跟賺錢有什么關系?
“厲帝想要留兵在大成門外,但彼時鮮國戰事已平,你說咱們這位君上會怎么做?”
“怎么做?”
“若無敵手,便制造敵手。”
若是彼時厲帝為留兵馬而將大成放到鮮國的對立面,彼時行商的環境可就不那么友好了,這對于恒盛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聞此,渚臨譫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怎么辦?”
阿寧挑眉笑了笑,“咱們便先給他準備好這個敵手。”
大成以西有五個蠻部,多游離在大成以及鮮國等小國邊緣,鮮國此次的紛爭便是這其中一部引起。
“他們反正都愛打,不如我們給送點東西過去,有了這些他們閑不下來,也算是給厲帝一個借口,能讓遠征軍久駐鮮國。”
這還是敦帝當年所行之事提醒了阿寧。
“每三年兵器府都有淘汰的兵器,熔了后轉煉成普通的器具,我們倒是可以收來,以原料的形式轉售出去。”
但跟敦帝那般毫無節制地擾亂邊陲不同,阿寧并不會將最精良的材料送過去,只容得他們小打小鬧。但即便是大淵淘汰掉的材料在那些地方也算上乘。
大淵立法是不可在國內出售兵器,但這熔煉之后的兵器哪里還是兵器,那是器具。至于這些器具能不能再次被煉制成武器就要看買主自己的能力了。
阿寧一番講的詳細,渚臨譫聽得愣在了那。
“但那些地方的錢幣我們拿了無用。”阿寧繼續道:“所以我打算讓他們拿東西來換。”
“何物?”
阿寧招了招手,“你且附耳。”
渚臨譫伸頭過去,聽阿寧淺聲說了一句,被車架之外的雨聲遮了個嚴密,渚臨譫聽清后眼睛瞪得渾圓。
“當真?”
阿寧淺笑道:“當年我便打這東西的主意,不過在那些地方,還是兵器材料更有用,也只有這些才是他們想要的。彼時慶同不能沾手這些,所以我便只能再尋機會。”
渚臨譫將手中的小扇,一收,道:“此事我來操作,咱們四六分,如何?”
聞此,阿寧挑眉,渚臨譫倍感心虛,又挺了挺背,道:“是我的商隊……”
“那你的商隊可知此物在哪?可知在誰手中?可知要與誰談?怎么談?”
這一連串問題問出來,渚臨譫便更加心虛,一咬牙,道:“五五!”
“四六吧。”
聞此,渚臨譫眼中放光,卻聽阿寧繼續道:“是我六你四。”
這話讓渚臨譫如腌了的咸菜,臉上滿是酸澀。他深知阿寧有那個能力自己打造一隊商隊專門做此事,若無她給的信息,這些東西根本無法完成,而阿寧之所以會找渚臨譫合作,無非是因為以他渚家嫡子的身份能更好地從兵器府將這批貨給要出來,但若無他,阿寧亦能操作。畢竟熔廢的兵器本就要出售給民間煉器的。
“這樣,我去與兵器府談收購的價格,若能壓低行價三成,便五五。如何?”
阿寧聞此,淺笑道:“成交。”
見阿寧松口,渚臨譫心中暢快,只覺今日自己來對了,倒是將恒盛的事拋擲腦后。
“浮生樓大廚上了新菜,我回去叫上笑笑,咱三一起去試試?”
“好。”正好阿寧也回去換一身衣物。
待華燈初上,雨也停歇,路上雖還濕滑,卻相較白日里好走了一些。阿寧換了一身長服搭配著紅色小甲,準時出現在了浮生樓。
阿寧與渚笑笑是許久未見,渚笑笑又叫上了莊明月,待阿寧倒時,包廂內閣外熱鬧。渚笑笑還是那般,已經將樓內最新的菜式都點了一遍,又叫上了二兩小酒,就等著阿寧到了。
莊明月今日的精氣神好了許多,也不似上次見她那般陰郁。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渚笑笑迫不及待解釋道,那是因為莊大將軍允許莊明月自行練兵了,不過目前她還只能指揮莊氏麾下的一隊雇傭兵。
聞此,阿寧與渚臨譫對看了一眼,渚臨譫立刻會意,他挪了挪位置,故作神秘莫測地拿出他那柄黃金小扇晃了晃,對莊明月淺聲道:“不知道莊二姑娘可有興趣與我談一樁生意?”
莊明月下意識往后撤了撤,她自小雖隨隊行軍,也知曉采買相關的事,但哪里做過正經的生意,見他這陣仗不自覺將人往回推。
阿寧笑著看渚臨譫多般忽悠,在莊明月自己都沒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時候,便已經被渚臨譫拉上了賊船。他二人所謀這條線路若得莊氏麾下的雇傭兵護擁,安全便是有了保障。
此時,浮生樓的正堂之下一片喧嘩之聲,眾人探出頭去,卻見一男子被踹倒,撞上了一旁的護欄,似乎是頭部受了重創隨即昏死了過去,而出手的正是一名身形高大的打手。幾人簇擁之下,走出來一名錦衣男子,此人正是嚴寬。
“是嚴寬。”莊明月看著樓下之人,神情冷了三分。莊家與嚴寬的關系阿寧后來聽過一些,如嚴寬這類為了自身利益不惜賣主求榮之人在邊陲之地多如牛毛,而他與那些人不同的是,他更聰明,也足夠卑鄙。
阿寧是第一次看清那嚴寬的長相,雙目狹長如鼠,帶著些陰戾的氣息,似乎是那人無意間沖撞于他,便讓人下了狠手。眾人皆知嚴寬如今執掌皇甲,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根本不敢招惹,又哪里敢出頭,只有店家派人將那昏死的人抬去了后堂,堂下當下又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聽說他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到了駐扎淮水的巡防軍中。”
過淮水再往東南便是莊家軍的駐扎之地,此舉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皇帝對莊氏的忌憚不是三兩日之事,嚴寬這般行事若說無皇帝授意自然是無人會相信。
無論是氏族還是軍隊,皇帝心中早有介懷,但從未有所行動,始終是有所顧忌,但自從這嚴寬出現以來,厲帝倒是做了不少荒唐之事。此前莊明月曾言這嚴寬善于煽動人心,如今看來當真不假。
“他這樣的人,怎么會那般得皇帝信任?”
阿寧聞此斂了斂眉目,嚴寬這等小人厲帝未必看不清,不過是借他的手行自己的方便,一些下作之事,也只有這樣的人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