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如山脈一般在大地上蜿蜒生長的巨大觸須。

郝仁已經記不清自己在夢位面的多少顆星球上見到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東西了，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還是在霍爾萊塔的地下，當時那只是一個堪稱“幼年體”的長子所暴露出來的一點分支根須，卻仍然將所有人嚇了一大跳，但隨后這東西便越發現越多，以至幾乎遍及整個夢位面所有的生態星球——甚至包括那些已經徹底死亡的前生態星球。無人機群在這個宇宙日夜不停地擴展，于是發現長子痕跡的報告也每天都如雪片般飄到郝仁的面前，這些生存在行星內部、被設計用來維護生態系統的強大生物曾經是夢位面所有種族的保姆和園丁，但今日已然成為這個宇宙的夢魘。

沒想到在這里，在這顆未知的神秘星球上，還能看到那驚心動魄的觸須。

那條觸須在森林邊緣繞著一條弧線生長，它那仿佛山脈般巨大的體魄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邊界線，森林在它面前戛然止步，就仿佛是攝于這古老生物的威嚴一般。數據終端很快便放大了影像上的細節，于是郝仁看到這條觸須其實是從一道峽谷中生長出來的，并在地表蔓延了數百公里之后一頭扎回到地下。在觸須周圍有很多分支結構從主須上生長出來，這些分支結構有相當一部分深入森林，并已經和這座森林生長為一體，它們的末端探向天空，形成樹木的模樣，看上去和森林里正常的巨樹一般無二。

這座森林恐怕有三分之一都是由長子的觸須所化成的。

“我勒個……”郝仁看到那觸須之后差點爆出一句粗口，“這玩意兒還真是陰魂不散。”

莉莉毫無意外地又進入了炸毛狀態，她支愣著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全息投影上的那條觸須，并突然驚呼起來：“它……它好像在動！”

“是的，有輕微蠕動現象，這里離得很遠所以還感覺不出來，但本機認為如果你站在這條觸須附近的話，一定會感覺到持續不斷的微弱地震……這玩意兒是處于活躍狀態的。”

“我突然感覺這顆星球不能呆了！”郝仁瞪著眼睛，“立刻通知諾蘭，先啟動搖籃曲程序，同時加緊對引擎系統的維修——把其它修復項目都減緩，至少得恢復到可以在近地軌道行動的能力！我們必須掌握主動！”

搖籃曲程序，一種可以有效減弱長子神經活動、抑制其感知能力的精神干擾技術，這種技術自從在霍爾萊塔被發現并驗證其有效性之后就成了郝仁在夢位面行動時最重要的“安全手段”之一，在和卓姆進行聯合研究（卓姆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被研究）之后，郝仁成功提高了這套系統的效率并降低了它的技術難度，隨后他在晶核研究站實現了搖籃曲系統的量產。現在每一個母艦級的無人機單位都攜帶著搖籃曲裝置，在夢位面發現有長子的痕跡之后不管死活都直接一個精神干擾拍下去這已經是個標準的工作流程，而巨龜巖臺號上……當然也是裝著一套的。

幸運的是，搖籃曲裝置屬于艦載實驗室的配套設施，它被保護的很好，飛船墜落之后那東西也只是稍微受了點沖擊而已，這時候完全可以派上用場。

但搖籃曲并不是萬能的，跟長子這種生物當鄰居（這里特指瘋掉的長子）你完全不能寄希望于對方睡覺夠瓷實，所以最聰明的做法還是等飛船引擎可以點火之后先飛到天上去——哪怕深層空間有神力風暴封鎖，但至少在行星系范圍內還是安全的，一艘飛在太空里的飛船總比落在長子肚皮上要讓人踏實多了！

諾蘭那邊很快就收到了郝仁的命令以及數據終端傳回去的資料，艦娘小姐知道事情緊急，所以立刻重設了所有的能源配給，把動力爐有限的輸出全都懟進了搖籃曲裝置和引擎維修程序上。

而郝仁這邊在聽到搖籃曲裝置順利啟動之后則稍微松了口氣，他神情嚴肅地看向森林盡頭，從這里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條黑褐中夾帶著點點綠色的山脈，之前他還以為那就是普通的群山，現在卻意識到那就是長子的觸須：“這里存在長子……難道這顆星球上的原生文明就是被長子給……”

剛說到一半，一陣突然從遠處天空傳來的轟鳴聲便打斷了他的話。

那轟鳴聲由遠而近，聽上去仿佛某種巨大的飛行器正掠過天空，郝仁一行驚愕地抬頭望去，卻看到六架形成編隊的怪異鐵灰色飛行器正向著這邊飛來！

飛行器！

莉莉當時就跳起來了：“房東房東！這顆星球上還有幸存者！！你看他們的飛行器！”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郝仁一邊答應著一邊把莉莉按下去，同時帶著巨大的驚異和好奇觀察天上那些飛行器的模樣：它們有著較為厚重的造型，形狀仿佛兩個并行排列的金屬梭，從結構上完全不像是高效的大氣層內飛行裝置，但卻有著驚人的速度和敏捷性：它們在空中不斷變換著位置和細微航向，這體現了卓越的姿態控制能力。

這些東西可能帶有反重力技術。

六個飛行器排列成了箭頭一樣的編隊，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從天空掠過。在它們從眾人頭頂飛過去的時候，莉莉看到這些東西渾身裝滿兇神惡煞的飛彈發射器和炮塔，而在兩個梭狀結構中間還掛著某種疑似巨型炸彈的東西。

這支氣勢洶洶的編隊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地表上的郝仁一行，它們越過城市廢墟上空，繼續向著森林的另一側飛去，在它們航向的盡頭，赫然是那條裸露在地表上的長子觸須。

郝仁似乎猜到這些戰爭兵器的意圖了。

果然，六架飛行器筆直地沖向了觸須，并在一段漂亮的加速俯沖過程中開始拋灑飛彈和炮火，在森林盡頭，大團大團的爆炸煙霧隨之升騰起來，隱隱約約的爆炸聲則在那之后才傳入眾人耳中。

觸須當然不會坐以待斃，郝仁并沒有看清長子做出了怎樣的反擊，他只看到六架飛行器中的三架好像猛然撞上了一面不可見的墻壁，在半空中毫無預兆便支離破碎，而剩下的三架飛行器面對這種情況立即做出了反應：它們以令人驚詫的反應和敏捷性直接拉升出一個近乎九十度的仰角，并同時加速、投彈，將機身中段懸掛的大型航彈拋向大地上那根蜿蜒生長的觸須。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又有一架飛行器撞上了長子制造出來的無形力場，凌空炸成碎片。

重型航彈墜向大地，并在這個過程中分裂出數百枚發出刺眼白光的光球，緊接著就是驚天動地的爆炸和沖天而起的白熱光爆。

那顯然不是尋常的炸彈：它們在接觸到觸須的瞬間便發生了某種劇烈反應，一連串等離子體“空泡”從著彈點爆發出來，形成數百個半徑達到百米的光球，光球熱量驚人，幾乎可以瞬間汽化范圍內的一切物質，光球消散之后便只會留下一個個球狀的凹坑。

那條觸須有某種能量場保護，但依然瞬間變得千瘡百孔，觸須周圍的地區更是直接被夷為平地。

看到遠方傳來的景象以及數據終端拍攝下來的較為清晰的影像，郝仁突然聯想起了之前眺望城市邊緣時看到的那一片“空白地帶”，那空白地帶就仿佛最近才遭受過轟炸一般……

原來如此。

完成投彈之后，僅剩的兩架飛行器沒有試圖折返繼續擴大戰果，而是保持著拉升、加速的態勢繼續向著遠方飛去，似乎他們的戰斗目標已經達成。

數據終端飄到郝仁身旁：“發起通訊還是怎樣？”

“追蹤一下他們的信號就行，”郝仁搖搖頭，“不要貿然通訊——跟長子近距離接觸的種族很難保證不受后者的精神污染，哪怕他們還在反抗也說不準他們自己的精神還正不正常，跟這種種族接觸需要謹慎一些。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在不引發對方注意的情況下先單獨接觸幾個當地人，給他們做一下san值檢定再考慮和他們種族的接觸方案。”

“了解……”數據終端上下浮動了一下身子，“啊，本機攔截到它們發出的通訊信號了。”

“哦？”郝仁挑挑眉毛，“翻譯一下，看他們在說啥。”

“正在解譯中……”數據終端停頓了兩三秒，很快便完成解碼，“通訊內容如下：

N3呼叫天頂座，轟炸任務完成，目標達成率72。

天頂座收到，詢問損失情況。

N1、N2、N5、N6損失，N4副引擎損毀，N3雙側炮塔過載。

天頂座收到，編隊返航，維修并補給彈藥，準備下一次轟炸任務。

N3、N4收到，執行爬升程序……”

郝仁眨眨眼：“這就完啦？”

“就這些，”數據終端答道，“不然還能有啥——執行完作戰任務之后跟基地臺唱一段rap？這種匯報都是有嚴格格式而且要求簡短的。”

郝仁摸摸下巴：“這個我倒是知道，我就是還指望著能聽到點更有用的信息呢……行了，現在咱們至少知道這些飛行器來自一個叫‘天頂座’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