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從未欺騙

陌安璉看見清暖的時候，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晚上他還和清暖聊過天，記得清暖當時的樣子，雖然她被一團亂的局勢弄得心煩意亂，卻打定主意盡力謀算，保全家人，她的眼底還有希望，可現在……

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周身縈繞絕望死寂之氣……這還是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心存希望，決不放棄的蕭清暖嗎？

清暖知道陌安璉來了，便輕聲道：“今日又是上元，十年前的今天，我遇見了容冽；九年前的今天，他來找我，希望我放棄這樁姻緣；八年前的今天，容冽不在，我便陪你去看界河……你說，我和這個日子，是不是特別有緣？”

十年前的今天，她遇見了那個孤傲寂寥的年輕人，他持著一盞再華美不過的花燈，在鬧市中等了七年，對無情的父親做著無聲的抗議。他們二人互猜燈謎，比試才學，而后她作弊勝利，卻在心懷愧疚道歉后，得到了那盞花燈。她至今仍舊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它，每次見到這盞花燈，她和洛祈涵都會相視一笑，脈脈溫情自不必說。

雖然摻雜了政治因素，但清暖真的認為，這是天賜的奇緣，否則怎么會那么巧呢？

現在想來，昔日的溫情和愛戀，只不過都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就算真心相愛又如何？她能夠原諒他的欺騙，卻無法舍棄自己的驕傲，她不愿從此困守一方天地，做他賢惠的皇后。既然洛祈涵拿文昌侯府眾人性命威脅她，她會活著，但心病難醫，能夠熬幾日，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陌安璉聽見清暖這樣說，才覺得自己的計劃出了偏差。

他原以為洛祈涵和清暖只不過是相互扶持，漸漸生出感情，應是類似親人的默契。卻未料十年時光太過可怕，清暖和洛祈涵同樣才華橫溢，同樣內心孤傲，兩人又歷經磨難，共同面對風風雨雨，早已對彼此情根深種，傾心相許。只不過洛祈涵心知自己隱瞞，面對心愛之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昔日繾綣都化為滿腔怨恨；清暖不知洛祈涵真實情況，又是女子，行為矜持，自然不可能主動有表示。這么多年下來，兩人居然頂多是擁抱，再無半分纏綿，因此陌安璉只知清暖和洛祈涵彼此很有好感，卻不知已經到了這等程度。

若非如此，清暖怎會哀傷絕望至此，竟然心存死志？

清暖側過身子，望著沒有掩飾真實容貌的陌安璉，輕聲道：“既然今天已經知道了這么多，你也將能夠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吧可憐我自負聰明，卻一直被你們欺騙隱瞞，實在是……”

陌安璉剛要說什么，卻又止住，清暖便問：“你雖然是陌家的直系血裔，但你實力強過容冽，所以你不會被他控制，對不對？”

“這個束縛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強大。”陌安璉聲音干澀，“在我們的時代，這就是一個雞肋。”

“雞肋？”清暖不解。

“是的，雞肋，種下這個束縛需要很多珍貴的材料，但只能模模糊糊地干預血裔的思想，若是要用意念擊殺他們，自身也要修養一段時間，而且……”陌安璉沉默片刻，才繼續道，“若是這樣，也不失為一個好東西。但這個束縛還有一個先決條件，只有施術人活著，這個束縛才能通過血脈傳承下去。就算實力再強的人，也不可能壽與天齊，所以大家覺得這東西沒用，便從沒用過它，我也是因為喜歡看雜書，所以才知道這個法子……”

清暖聽見陌安璉這樣說，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她聽懂了陌安璉的潛臺詞，所以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荒謬。

“你……”

“我姓陌，名諱上安下璉，表字冰彥。”陌安璉吐出真實的答案。

清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事實上她也根本說不出話來，最后她掙扎地問：“我能喚醒你，你一直跟在我身邊，而且我們之間有感應，都是因為……”

“這是主要原因。”陌安璉輕嘆，“但我從沒有騙過你，我是夏皇室和幽族皇室的混血，卻只是他們探索古遺跡時意外的附贈品，所以我一出生就被丟給旁人撫養。我的養父姓陌，才華橫溢卻無法修行，在那個時代不受重視，他愛慕的女子也不會看他一眼，他是個情種，立誓不娶，所以他對我視若親子。正因為如此，我才跟隨養父姓陌，是陌家的第二代。在那個時代，名字是不能輕易透露給外人知道的，否則旁人就有種種手法對付你，是以大家都會互稱表字，后人不知有這習俗，只以為我名為冰彥……”

清暖似哭似笑，聲音悲涼至極：“是啊，你們都沒有騙我，你們只不過是說一半藏一半，或者故意用言語誤導我……你們從頭到尾，真的從沒有說過一句假話”

“我醒來之時，并不熟悉你，怎會對你說真話？”陌安璉看見清暖情緒不穩，便微微抬高聲音，“何況我到了八萬年后，這是什么概念？我怎會對你交底？”

清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陌安璉說的很對，他一世英雄，卻為當初的風流付出代價，被妻兒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冰封自己來保命，如果不是清暖出現，他定會沉睡到天荒地老。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會將來歷說出來？認親？別開玩笑了，他們雖然同樣是穿越者，但對彼此都沒有一點了解，怎么可能一見面就認親？更何況清暖因為重生的關系，言行舉止都是最最正常的大家閨秀，陌安璉雖然知道她也是穿越者，但對她必定也是不信任的。

難怪她會覺得陌安璉更加親近，不會傷害她，居然是這樣……

“我知道洛祈涵的行動，但我不能告訴你。”陌安璉直言不諱，“皇族洛家當年設計我，后來又不停地抹黑我，什么功勞都成了他們的，我反而成了屠夫……我早就對他們不滿了，洛祈涵所作所為正合了我意，我不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要不著痕跡地給他們提供方便，我又怎能對你透露半點口風？文昌侯府當年雖然保下陌家血脈，但他們趁火打劫的行為，也在他們心中埋下一根刺，唯恐陌家他日卷土重來，意圖報復。何況文昌侯府如今地位顯赫，連皇室都要容忍他們，又怎愿意看到陌家當政？你敢說，在文昌侯府和洛祈涵之前，你不會選擇前者？”

陌安璉字字句句都剛好刺到清暖心中，讓她無言以對。

不過，清暖卻道：“你雖然說的是真話，但還是留了一部分，如果你真心為陌家好，就不會救走洛明霄他們。”

“我為陌家好？開玩笑？”陌安璉輕笑，“我最恨的就是陌家，只不過他們當政的話，勢必要將歷史大白天下，用我來抬高他們的威望，證明皇室的無恥，我才順帶幫一把。至于陌家……雖然我知道洛祈涵只是利用陌家的勢力，順便幫陌家翻案，并沒有改姓的打算，但我也不打算讓陌家太好過。”

“你也是個瘋子……”清暖搖頭。

“這里不是我的時代，這些人都和我毫無關聯，我為什么不能夠這樣做？”陌安璉挑眉，“我從來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屠過城，滅過族，將其他種族的強者全都變成我的奴仆……任何人都可以說我不好，但只有你不能，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利用過你，不是么？”

清暖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所以只能沉默。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洛祈涵……”陌安璉目光中有了一絲請求，“你不要再這樣自我折磨了，過兩天，你的家人大概回來看你……”

清暖知道自己這樣的生活態度不對，所以輕輕點頭。

昭陽殿，正殿。

“你來找我，所為何事？”對于無法看透實力的陌安璉，洛祈涵不會輕易顯露敵意。

“你打算怎么辦？把清暖困在身邊，讓她當你的皇后，看你娶妻生子？”陌安璉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放她離開，或許多年之后，她能夠忘了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們都明白，如果她呆在宮里，就像鳳凰被鎖在籠子中，只會向往天空，心生抑郁，最后自我毀滅。”

洛祈涵沉默不語。

他知道陌安璉說的都對，但他不想放手。

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她們都會百般討好你，記住你喜歡吃什么，喜歡用什么，但她們到底有幾分真心呢？當年你寒微落魄，無人尊重你之時，仍舊愿意千里迢迢趕去險惡南疆救你的女子，全天下也只有這么一個，若是錯過了，你就真的只能做那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了。

人生難求一知己，若是得到了再錯過，他才會更加悔恨，但……

“暖暖無法生育，對嗎？”洛祈涵問。

“如果上天出現奇跡，讓折靈花重現世界，才有可能。”陌安璉望著洛祈涵，神色中帶著憐憫，“但你也明白，誰都等不了這么久，你更加不可能。因為，你會成為皇帝，而不是能由著性子來的洛祈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