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諜邊關

第五十四章 對答

桑晚先生到底還是自重身份,跑去寧覺那里又確認了一遍,連派的誰下山,用的什么方式,都問了個清楚明白,這才安心回了書院一隅,屬于自己那個小院兒里。

只坐了片刻,又開始吩咐書童,把自己藏了半年舍不得喝的君山銀針拿了出來,又讓煮好山泉水,便是連香爐里的灰都倒了個一干二凈,就是連手里那串把玩了多年的香釧都覺得不香了。

還是覺得太慢,等得太久,打發了書童出去看了兩三次,桑晚又坐不住的時候,終于等到寧覺和寧德,帶著一個及笄上下,身著一身道袍的小姑娘進了門來。

桑晚不說話,也不理會寧覺的引薦,只是細細打量了這小姑娘許久,尤其是那雙眼睛,清亮清亮的,竟讓他莫名有一絲熟悉感,似乎是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了,要是把這身道袍換了,興許就能想起來了?

桑晚倒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好好一個小姑娘,穿一身道袍干什么?便是女醫館那些女醫,也沒有這么穿的,成什么樣子?”

這話一出,別說米玉顏,便是寧覺和寧德都齊齊驚呆了,看著三雙眼睛齊刷刷望著自己,桑晚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失言了,嘴上卻不肯承認:“怎的了,我還說錯了不成?這兩個牛鼻子老道也就罷了,你家里人也不說管著些!”

米玉顏心里真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怎么現如今這世道,這些老頭兒都這么難纏的嗎?

米玉顏前世侍奉過的老人,不管是祖父那一輩,還是父親那一輩,雖說人不多,但個頂個都是性格爽朗,為人熱情,對小輩,尤其是她這個嫡長女,都是和善有加,若是做錯了事,也會明著指出來,再添上一兩句教導,便揭過去了。

哪會像如今這些老頭兒,那個至親的伯祖父也就罷了,這個誰,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啊!

米玉顏不說話,寧覺和寧德更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桑晚倒是很會給自己找臺階,大手一伸:“算了,看你年小不與你計較,哪個是你制的那個什么紫櫻清風,拿來我瞧瞧。”

若不是背上背著裝香匣子的小包袱,米玉顏都想干脆搖頭說沒有,不過此時她也不愿和這老兒過多糾纏,直接把兩個匣子都遞了過去:“紫色那匣子便是。”

桑晚也不再多問,只是自己動手解開包袱,打開小些的那個匣子,深紫色的線香便出現在眼前,便是那通體的暗紫色,就能看出些不凡,桑晚不自覺點頭:“看這香體細膩勻稱,倒是制香世家才能做出來的,不過怎么這么少?”

寧覺和寧德早已經很自覺地坐了下來,聽他這么說,倒是伸長了脖子往那匣子里看了一眼,一時也有些傻眼,匣子本來就小,里面寥寥就躺著五支香,這,也確實太少了些……

“還請桑晚先生見諒,這香由于原料極少,做成香就更少了。”米玉顏答得不卑不亢,顯然早就想好了該怎么說。

“這是什么……”桑晚本來還想問,究竟是什么稀缺香材,下意識又知道不合適,便又轉開話題:“算了,不問也罷,你給我寫下,這香那幾個字究竟是怎么個寫法。”

米玉顏倒是極為干脆,轉身便去了茶臺對面的桌案上,拿了支細狼毫,寫下了紫櫻清風幾個字,轉身又拿給桑晚過目。

桑晚拿著那張紙,看了半晌,才自己動手,燃了香,這才注意到,米玉顏還站著的,便隨意指了指寧德身旁的位置:“你叫什么?花娘是吧?你先坐下。”

米玉顏來前還覺得,要是這桑晚真如同他那名氣一般,就當是個前輩,自己便是伏低做小一回,幫著沏茶點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這會子見了這桑晚的做派,她還是決定,干脆裝作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還妥當些。

米玉顏剛坐下,便看見桑晚往那正燃著的白煙處湊了湊,還用力吸了吸鼻子,瞬間覺著,自己剛做的決定,一點兒錯都沒有,誰品香還這么品的?就算他是個真大師,想通過這種辦法拆解自己的香方,好賴也避著點吧,她這個人還坐在這里呢。

寧覺和寧德見了桑晚這德行,便是不那么懂行,也覺著有些沒眼看,都是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認真喝起了茶。

桑晚的眼神一直在那匣子里僅剩的四支香上,他的手伸進去又拿出來,猶豫了很久,還是放棄了,米玉顏知道,這是想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還是罷手了,按照這位大師的造性,她可不覺得是因為自己還坐在他面前,讓他有所顧忌,大約就是舍不得……

屋子里靜謐了一會兒,桑晚突然問道:“這香做不起量,你怎么賣?”

米玉顏怔了怔,才一臉無辜地答道:“沒準備賣啊!”

米玉顏這話,直接把桑晚后面的話,噎在了嗓子眼上,他看著女孩兒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多少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在他面前沒有拘謹也沒有怕的香行子弟。

半晌之后,桑晚才嘆了口氣道:“不賣你做來干什么?你家現在這個情形,你做些這樣不準備賣的東西,這不是拎不清嘛,你那個伯祖父就沒攔著你些?”

“沒來得及,我拿來抵債了,伯祖父是昨天才知曉我下了山,貨已經都給了債主。”米玉顏倒是答得實誠,反正這事兒也瞞不住,自己不懼這桑晚老兒,可家里人見了他,大約除了香方,那就是問什么答什么了。

桑晚聽得嘴角抽了抽:“抵給了誰?有多少?”

米玉顏眨了眨眼,伸手比了比:“這么大一小箱子,給了誰,好像不太好說!”

寧覺正在喝茶,聽得米玉顏這話,一口茶都嗆到了,還不忘抬頭去看桑晚的表情,果然是極其豐富啊!

“你這小丫頭還真是,憑你給了誰,他總是要賣的吧,既是要賣,打我這兒過了一遭,不說多,這價錢翻上一番總沒什么大問題。”不知道為什么,桑晚倒沒什么怒火,反而還跟米玉顏講起了道理。

米玉顏卻是眨了眨眼:“他要怎么賣,就不是我的事了。”

看著桑晚拳拳打到棉花上,句句都吃癟,寧覺和寧德這下是真沒忍住,齊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