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店街

第五十九章 清輝重借(4)

第五十九章清輝重借(4)

七七心中不快,秀眉微蹙,問道:“怎么會丟了呢?也就一會兒功夫。”

靜淵道:“那攤主沒有注意,我問了下周圍人,說是被小孩子偷偷拿走了。早知道就不該拿著去,也不該放地上。”

七七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走過去給寶寶擦擦眼淚,把臉龐貼在她的小臉上,柔聲道:“乖寶,不要難過,你的松鼠那么可愛,拿走它的人也必然會喜歡它,會好好待它。”

“我不管”寶寶眼淚不住流下,“我要它回來,我要它回來嗚嗚”

她從來沒有丟棄過自己心愛的小動物,只想那松鼠離了它,必然孤單飄零,過上悲慘的生活,而世上唯自己才會待它最好,如今都怪一時失誤,犯下了這么大的錯誤,寶寶心中難過無比,雙手摟住靜淵的脖子,依偎在他懷中,哀哀地哭著。

靜淵眉目間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笑意,隨即語聲溫柔,撫摩著她小小的背脊,安慰道:“寶寶,你不要難過,它肯定會回來找你的。”

她抽抽噎噎地抬起頭:“真的嗎?它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它怎么來找我?”

“你放心,只要你高高興興的,它肯定會來找你,可能它只是不喜歡坐汽車,要自己跟我們走呢。等回了家,它說不定就回來了。”他摸摸她額上厚厚的頭發。

“真的嗎?”寶寶只覺得見到了一絲希望。

“真的。”他確信無疑地點點頭。

寶寶方漸漸止住哭泣,乖乖上了車。車子漸漸開走,她一直往回看,目光里充滿期盼,只愿真正出現奇跡,能在路上看到那只被丟棄的小松鼠跳跳蹦蹦地一路跟來,七七喂她吃甜甜的柚子,她也別過頭不吃了,一直看著,一直看,直到看得眼睛發直、腦袋發暈,小腦袋一斜,靠在母親肩上沉沉睡去。

七七見她睡著,方輕聲說了句:“以后不要這樣了。”

靜淵神色一動,語氣里卻大是不解:“不要怎么樣?”

“不要騙小孩子。”

他看向她:“你說是我丟的松鼠?”

她倒沒有料到他會想到這里去,一雙明眸盯著他,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方淡淡地道:“我是說,那松鼠怎么可能會去找她,這種不可能的事情,若是說故事倒罷了,你這么當成一件真事跟她講,就是欺騙。”

他輕輕一笑,道:“我會悄悄給她買一只一模一樣的,我記得清楚,那個松鼠就是一般的麻松鼠,很好找。見她這么難過我才這么說,原是想讓她高興。”

七七道:“我知道你想讓她高興,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沒說下去,側過了頭。

他見她臉色冷漠:“七七,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對不對?這一路我問你一些過去的事情,你也一字不提。”

她輕輕嘆口氣:“如果要重新開始,還想著過去干什么?”轉過頭,見到他眼中幽微閃爍的光芒,柔聲說:“靜淵,我沒有生氣,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覺得如果你對一個孩子撒謊,那么這個孩子也不會對你真誠的,她也會對你撒謊。我不希望寶寶以后也變得會撒謊,變得對人不真誠。”

她的話如此溫柔,聽在耳里,卻又那么的尖刻,他一時無言以對,臉色一沉。

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寶寶一直都想要一個愛她的父親,是我剝奪了她這幾年的父愛。她一開始不知道你身份的時候就非常喜歡你,她雖然倔強,但她是個講理懂事的小姑娘,這我是最清楚的,慢慢地她就會重新親近你。靜淵,如今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好好對待寶寶。”

他眼中閃出一絲落寞,手握在她手中,指尖變得冰涼,她要放開,他卻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他腿上,低垂眼瞼,輕聲道:“你放心。我不管你如今如何想我,我也不管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你只放心,我會好好愛寶寶。”

她嗯了一聲。

他忽然笑了,看了看車窗外,離清河越來越近了,紫云山的山脈已經浮現,一路開始有高高低低的天車架子,像驕傲地巨人,托舉著天空。

她也看到了,終不免激動,淚珠盈睫。

靜淵的手用了用力:“七七,天黑前就能到家了。”

七七長長的睫毛一動,一顆晶瑩的淚珠掉在他的手背上。

戚大年之前早就將文斕接回鹽店街,并和傅春生安頓好卓策明。剛剛把事情辦完,聽樂山的鹽號打來電話,只說東家已經在回來路上,估計兩三天后就到。打電話那個經理通告完,又補了一句:東家說,他回來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只戚掌柜一人知曉就可以了,這兩天請戚掌柜找時間去趟晗園,幫著拾掇收拾一下,再找許管家要一把銀質圓頭鑰匙。

“拿那鑰匙開什么?”戚大年問。

“東家說拿了鑰匙,許管家自會告訴你。”

戚大年滿腹狐疑,這個東家從小性格就古怪,永遠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去了晗園,找到老許問起那把鑰匙,老許年已過半百,以前是林家田莊的管事,晗園修好后,靜淵一入住,老許便從田莊調來成了晗園的管家,人是向來沉穩的,這次卻神色極為激動。

戚大年大是訝異,連問端詳,老許眼光閃閃,卻是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做個手勢,讓戚大年跟著他,一路走過前后兩個花廳及四間客房,往二樓露臺邊的起居室走去,靜淵平日都在東南角的房間,戚大年下意識就要朝那兒走,老許回過頭,指指正南向的一個屋子,拿起那把銀質鑰匙,打開了門,順手按下右側的電源開關,走進去,把窗簾拉開。

“我們得抓緊了,好多東西還得預備呢。”老許嘴里說著,一面走了進去,戚大年跟著進去,眼睛瞪得老大。

這屋子看來一直都沒有人住過,但是卻連絲毫的塵灰味兒也沒有。法國式敞亮的長窗,窗外是毫無遮擋的美景,從窗口正好能遠眺紫云山、俯瞰清河,蜿蜒流淌,波光粼粼。陳設華麗卻不俗媚,房間四壁掛著鵝黃金絲土耳其墻帷,天花板懸下一盞法式琉璃吊燈,窗外陽光透進,那吊燈五顏六色閃著晶瑩的彩色光芒,投射在地板繁花細葉的地毯上。一張柔軟的大床,鋪著淡綠色的絲綢罩子,也是一塵不染。老許徑自走到床邊墻上的大立柜旁,朝戚大年招招手,戚大年走過去,老許打開柜子,里面整整齊齊掛著衣服,卻都用深色絲綢罩著,老許把罩子一個個拉開,扔到地上,戚大年看得清楚,那些衣服,全是精致秀美之極的四季女子衣衫,老許一面拆著罩子,一面道:“唉,說老好笑,這些時髦的女子衣服,竟然全是我這個老頭子去采購的,真是要命的差事,東家寫張單子,我南來北往到處張羅,如今總算要省下心來了。”再把下面的一個個抽屜拉開,一層是炫目耀眼的各式珠寶,另一層則整齊地放著疊好的、柔然的絲綢睡衣。

“這,這是……”戚大年不禁口吃起來。

“我呢,現在要把這些衣服重新拿去熨燙漿洗,整棟樓也要重新打掃收拾了,您老人家呢,先得從賬上給我支筆錢,屋子里該添置的東西我還得抓緊去買,別的不說,就是放在里頭的花兒草兒也是筆大開支呢。”老許把一件件睡衣取出來,搭在手臂上,抬頭看向戚大年:“東家雖然讓你先不要張揚,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得做的,戚掌柜,你盡快去物色幾個年輕伶俐的丫鬟,這幾年晗園冷冷清清,全是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婆子伺候著,如今也該熱鬧了。”

戚大年兀自發著愣,老許很是奇怪地看著他:“你還不知道什么情況?”

他搖搖頭。

“真不知道?”老許啞然失笑。

戚大年敲敲腦門,前思后想,突然吸口冷氣:“是大……”話卻沒有說下去,吞了一口口水,咕咚一聲,喉結動了一下。

老許哧地一聲笑了出來,把鑰匙交給他:“這間屋子平時就東家一個人進來看看,鑰匙就只有這一把,你拿去再多配兩把。”

到晗園的時候正好是黃昏,天空和大地間只剩下一線暗紅的玫瑰色,七七看到那片紫杉林,密密地掩蓋著一個高大的庭院,正是七年前回門的時候路過的地方,那時也是如現在這樣,和他一同坐在車里,手放在他的手中,他在耳邊細語:“這是給咱們修的房子。”她只覺得無盡幸福。如今真到這里來了,其間卻已經間隔如此一段漫長的時光。

寶寶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富麗堂皇的房子,大大的睜著眼睛,可只是驚奇了一會兒,隨即卻想到自己的松鼠是不是已經跟來了,這個庭院中有這么多高大的樹木,小松鼠究竟躲在哪里?她抬起頭,看到黑壓壓的枝條和越來越暗的天空,不由得大失所望。

老許迎上來,帶著幾個面龐清凈的丫鬟,恭恭敬敬向靜淵和七七行禮,就似七七早已經住在這里似的,臉色平靜,問個好,一行人便熟練地四散而去,有的拿行李,有的去廚房預備吃食,有的則回到一樓的大客廳隨侍。

寶寶和母親跟著眾人進了大客廳里,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卻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她小小心靈中,只覺得這世間最漂亮的房間,就是璧山趙夫人的臥房,她偷偷跑去看過一眼,被趙夫人一聲怒喝嚇跑。如今這個像童話書中的天堂一樣的地方,竟然是她的家,只覺得滿眼都是稀奇,乍驚乍喜、患得患失、又不敢相信,怕惹母親心煩,只得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后,七七隨意找了一張軟椅子坐下,把寶寶拉到身旁,給她理著有些蓬亂的辮子。

靜淵問:“可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不過……”老許應道,眼珠子動了動,看了一眼寶寶,低頭道:“還有一些尚未預備,我明天立刻補齊,東家請放心。”

靜淵點點頭。

晚飯并不過于豐盛,菜色倒是精致,端上紅燒魚的時候,靜淵、七七、寶寶,三雙眼睛,都不由自主閃出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