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東山嶺,李森然嘣嘣亂跳的心才稍微平復下來。趴在濕潤的一大片野草上,看著東山嶺黝黑厚重的身影,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悔意。如果還給他一次機會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會選擇出逃。現在想想,似乎給全旅人洗襪子還有褲頭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懲罰,畢竟如果他當時的行為得逞的話,那只要那個女兵報上去,等待他的絕對是槍斃一途。
歸于學兵軍這么久了,道聽途說了一些事情,他知道學兵軍忌諱什么又能包容什么。學兵軍的軍紀嚴厲其實是相對的,只要不是與賣國和叛敵相關的大罪,基本上就不會執行死刑。當然了,強奸罪,這種罪行放在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有其它處置情況。所謂失去了才知道后悔,現在,李森然的心情便是如此。他甚至覺得,雖然歐陽云口頭上說得嚴重,要將他們臺灣人當炮灰使用,但只要他們頭上還頂著學兵軍的招牌,這種炮灰也要比日本類似的部隊待遇要好得多。
當皇軍無疑是威風的,但也僅止于此而已。與皇軍相比,學兵軍雖然充其量只是一支軍閥部隊,可是其普通士兵的待遇那真是好得沒法說。從廣州開赴海南,這可是大幾百公里的路程哪,可是他們才花了幾天時間?而且,他們的伙食居然與在番禺軍營時毫無差別,單單這一點,就比所謂的皇軍強多了。還有兩支部隊的軍餉,身為皇軍的時候,他們拿的是軍票,在學兵軍呢,卻是貨真價實的銀元。普通士兵每個月就有五塊銀元的收入,而如果能夠成為狼牙那樣的特種兵的話,一個月就是十五塊,這樣的待遇,放在皇軍中,都比得上一名少佐級軍官了。
“媽的,老子這一步恐怕走錯了!”懷著這樣的念頭,再次踏上逃亡之路,李森然便覺得兩腿有如灌鉛,再無剛從庫房跑出來的靈活有力了。
海南對于李森然來說是塊完全陌生的地方,不過有剛學到的辨別方向的知識打底,他通過尋找天狼星的位置辨別出了方位,然后換位思考,模擬出追擊自己的部隊可能選擇的方向,他最終選定了東北方為自己的逃生方向。
“姓郭的肯定會以為我會去投靠日本人,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嘿嘿,我一天不被抓到,歐陽云對他的疑心應該會與日俱增吧?嗯,他本來就不信任我們,這樣一來,只怕會懷疑其他所有人也說不定。,居然讓老子給他們洗臭襪子和褲頭,當老子好欺負嗎?”他一邊朝東北方向跑去,一邊這樣想著。
卞經道帶人追下東山嶺以后并沒有急著往縱深追下去。因為歐陽云的關照,在發現失去逃兵的蹤跡以后,他決定還是跟在臺灣人身后比較好,于是十一個人分成三組,在可能的岔路口都埋伏了人。
郭戴他們稍后就追下來了。而正如李森然所預料的那樣,在山下轉了一圈以后,郭戴選擇東南方向追了下去。
郭戴他們離開不久,卞經道他們就會合了。卞經道沒想到居然是郭戴親自帶隊,他對手下一個名叫成劍的排長說道:“郭戴親自帶人抓捕,看來他很重視這件事啊。他們往東南方向追下去,看來是覺得逃兵有可能去投奔小鬼子了。好,我們就跟在他們身后。”
凌晨四點鐘左右,大花角雷達站,值班員武文章有點控制不住睡意了,他的眼皮不停的耷拉下去,然后頭一歪就斜靠在了椅背上。忽然,他又驚醒了,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好,他立刻站起來做了幾個俯臥撐以強行驅趕睡意。而等他覺得完全清醒過來看向屏幕的時候,看見聯合艦隊那個方塊群中正有好多小方塊朝西南方向移動出去,他眼睛瞪大了,然后立刻朝旁邊的一個房間大喊:“站長,站長,有情況。”
杜欣連續跟班了三天,今天終于吃不住勁了。高度的責任感讓他即使在睡夢中也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所以,武文章才喊兩聲他就從床上一蹦而起,打著赤膊穿著短褲就奔到了屏幕前,一邊跑他一邊問:“什么情況?!”
武文章很激動,他指著屏幕上正在移動的方塊群說道:“小鬼子終于分流了,而且最少出動了一半的艦船。”
因為單人雄特別關照這幾日要嚴密監視聯合艦隊動向,杜欣也激動起來,他說:“好啊,小鬼子終于動了。我這就給軍座去電!”
杜欣的電話被接到海棠鎮的的地下指揮部里,不過接電話的卻是況來哥。此時的單人雄,并不在指揮部內。單人雄去哪里了呢?原來,在接到潘媚人發來的電報以后,單人雄擔心這個逃兵根本就是日軍間諜,他逃離東山嶺的真正原因是為了傳遞情報。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萬寧一帶的防御情況極有可能暴露,所以他十分重視此事,接到電報以后便帶著一個團的人馬沿著海棠鎮往大洲、和樂一帶巡查布置,希望能夠在其和日本人接頭之前將其逮住。
黃葉、郭玉成還有常庚等人被分派各處以后,指揮部里的工作便由單人雄和況來哥主持。況來哥獲悉聯合艦隊開始分流,意識到分流艦隊應該是前往新的登陸地海域了,在命令杜欣繼續監視,一有新的發現立刻匯報以后,他給常庚發去電報,讓他做好備戰工作。電報的最后他提到:為了避免平民傷亡過大,希望即時起開始組織撤離工作。
況來哥的這封電報和之前單人雄給常庚的指示是有出入的。因為瓊西南發現了日軍諜報人員,單人雄擔心提前組織民眾撤離會引起日軍警惕,所以讓常庚暫緩執行此項工作。前后相隔還不到一天,居然收到兩份自相矛盾的命令,這讓常庚不禁陷入兩難境地。而他和況來哥意想不到的是,正因為這兩份前后矛盾的命令,居然會在戰后引發了極大的風波。
把目光還是投回到李森然身上。
李森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蹤是否被追擊部隊捕捉到,所以在離開東山嶺以后,雖然很快他就感到身心皆疲,不過,他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沿著東北方向遁去,然后在奔出去將近二十公里的距離以后,在開始泛出魚肚白時躲進了一片椰樹林中。
無巧不成書,李森然前腳躲進椰樹林,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羽田率領的一支“赤城挺身隊”小分隊也遁入進來。
歐陽云負責訓練臺灣佬的這段時間,李森然雖然因為有洗不完的臭襪子還有褲頭導致很多項目沒能參加,不過依舊學到了許多逃生本領。進入椰樹林以后,他選了一棵椰子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然后便隱藏在這棵樹的樹冠中,想到了晚上再繼續逃跑。
李森然身上還穿戴著全套學兵軍軍服(帽子是軟式常服帽),軍服上的迷彩色為他提供了極好的掩護,當羽田帶著十幾個手下打他藏身的樹下小心翼翼的路過時,他們并沒能發現頭頂上就藏著一個叛逃學兵。
作為曾經的皇軍一員,李森然能聽說日語,所以,雖然羽田等人已經換上了當地人的服裝,但他還是從他們的對話中判斷出了這伙人的身份。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們在這里休息兩個小時再繼續趕路,”這話是羽田說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
他話說完,一個緊跟在他身后的部下說道:“不知道光正大尉還有富田大尉兩組人馬怎么樣了,好像富田大尉那一組死了好幾個人。”
羽田:“支那人在海岸沿線的防守還是很嚴哪,那么偏僻的地方居然都埋伏了部隊,不過,他們應該沒想到我們一次上來了三撥人。不管他們了,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休息好,然后抓兩個支那兵來取得需要的情報。”
“閣下,就這里吧,您先休息,我來安排崗哨。”
日本人在距離李森然大約三十米的地方陸續在樹蔭、草叢中坐下了,然后,三個鬼子被分派到警戒的任務,其中一個居然看中了李森然藏身的椰子樹,他躲在椰子樹后面,架好槍以后,便開始全神貫注的警戒起來。
這個鬼子剛走過來的時候,李森然擔心他會選擇上樹警戒,不禁駭得手足冰涼,待到發現他并沒有此意,他狂亂的心跳這才平復下去。“媽的,老子怎么這么背,海南這么大,居然都能遇到鬼子,”他一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想道。心情平靜下來以后,他好奇心起,心說這幫鬼子以這種打扮出現在這里,他們想干什么呢?正想著,隱隱聽見幾個鬼子正在交談著什么,他趕緊豎起了耳朵仔細的偷聽起來。聽著聽著,他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幫鬼子此行目標居然是為了暗殺歐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