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蛾

151、雪原千里追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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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考將手機留在了房間里充上電,又到固山秘府準備了一些東西,然后穿行空間再度來到了毛羅國境內,出現的地點還是那條河谷附近。

他很謹慎地沒有靠近河谷,而是找了個高處拿著紅外望遠鏡觀察,發現曾鴻業和他的外國弟子小斯的營地還在那里。

其實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何考是午后發現的這兩人,然后回去給錢固然打了電話,又等錢固然回了電話,剛才又聯系了二大爺……這都是今天下午的事。

此刻時間剛過了晚飯點,但北方的天黑的早,山中的光線已經很暗了,溫度也下降得很快。人如果沒有及時回到營地,在外面待的時間稍久,就可能會被寒風凍透。

那兩人看來是受了誤導,他們發現何考活動的痕跡最終就停留在這處河谷中,于是就在這一帶尋找,當然不可能找到什么,除非小武碰巧也逃到了這里。

何考忽然想起,自己越過烏龍江之后的那天上午,也曾山中發現了有人活動的痕跡。

當時他看見一根樹枝似是被人折斷的,因為雪地上還落著很多枝杈,痕跡明顯是被小刀削掉的。

可是后來走了一整天也沒看到一個人影,他還覺得奇怪來著……現在回想,那會不會就是小武留下的?

那個位置就在他過江后不遠的地方,何考還能記得,下一瞬間就穿行到了那里。

此處是個山窩子,四面背風,那夜之后也沒有下過雪,所以很多痕跡還在。

何考仔細觀察一番,應該是有人弄斷了一根核桃粗細的樹棍,還將上面的細小枝椏給削掉了,可能是加工了一根木棍或者是簡易的梭標……那人應該是帶著小刀的。

追蹤小武的曾鴻業是一名四階術士,這么簡易的工具對他而言可有可無……那么應該就是小武嘍?

曾鴻業曾提到,他和小斯是追著武巖駿過了烏龍江,可是當天夜里一場風雪抹去了所有的痕跡。那么他們與何考大致是在同一時間過江,也就是三天前。

過江之后不久,何考的行跡與小武的行跡,恰好就在小武加工樹棍處交匯。

何考過江后的第一天,始終向北行走;第二天到達了那條河谷,無意間找到了一枚雪光寒,然后就沿著河谷繼續尋找;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發現了曾鴻業與小斯。

曾鴻業和小斯為什么會追到那條河谷中?因為他們發現了何考的行跡,然后追蹤方向就被帶偏了!

在這種環境下追蹤何考,是一種很迷惑的行為。

因為何考是隱蛾,他可以不考慮野外裝備和給養物資的問題,想用什么東西就隨時回去拿,覺得餓了、冷了就回賓館休息,夜間也不用在這里宿營。

因此其行徑速度很快,行蹤看起來也非常詭異。

那兩人就這么一路陰差陽錯地追到河谷中,反而被何考發現。

而武巖駿若是倉促間逃亡的話,不可能有充分的準備,能逃到這個地方已是僥幸,恐怕也跑不遠……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活下來都不容易。

考慮到武巖駿畢竟也二階術士,倒是也有很大可能活下來,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先找到他。

想在這里過夜,得找個山洞或者挖個雪窩子,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還能生個火。放飛無人機用紅外鏡頭在附近一帶尋找,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但這里沒法放無人機,因為氣溫太低,超出了民用無人機的性能極限。

烏龍江北邊的山野,比鶴嶺一帶更冷,最近幾天夜間最低氣溫接近零下三十度,白天氣溫最高時也只有零下十幾度,假如刮起風來,體感溫度會更低。

何考站在那里,盡量將自己帶入武巖駿——假如他是小武,會躲在什么地方,又會往哪里跑?

事實證明,曾鴻業是把目標給追丟了,那么站在小武的角度,就是這兩天已經甩掉了追蹤者,他肯定不會繼續往北邊荒無人煙的地帶跑!

明智的選擇是兜個圈子回去,回到東國境內,找個有人煙的地方躲藏,比如在某個村莊找座沒人住的空屋子躲起來,或者發出求救信號。

這里的村鎮包括縣市,冬天都有很多空置的房子。

小武是在伊美一帶逃走的,卻能在這兒留下痕跡,說明他過了烏龍江之后并沒有繼續往北,而是沿江朝東行……這小子體力真不錯啊,能跑出這么遠。

冒著夜間的嚴寒,何考帶著紅外夜視儀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紅外信號倒沒什么發現,卻在東邊不遠處找到了痕跡。

這里是一片雪原,人走過會留下明顯的痕跡。但是山中時常有風,比如氣溫變化較為劇烈的凌晨和黃昏,也會因為空氣對流而起風。

這里的雪不是南方那種濕雪,而是近乎粉末狀的,腳踩上去嘎吱嘎吱響,起風的時候就如揚沙撒鹽一般,很多痕跡都會被抹去,只留下斷斷續續的線索。

隱蛾門弟子,擅潛行也擅追蹤,修煉感通術首先就要求五感特別發達,形成一種綜合的類似直覺的感應能力……所以何考也追蹤了下去。

在夜間行動受到的限制畢竟很大,何考也不得不間或回到酒店房間里休息,順便看一眼手機是否有人給他回了信息。

當他第三次回到酒店客房,準備喝杯熱水再吃點東西,突然發現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也不管是詐騙還是推銷的,何考立刻就撥了回去,接電話的人竟是李修遠。何考托二大爺設法聯系江長老或李長老,蕭光年還真聯系上了。

李修遠:“你剛才干啥去了,打電話也不接?”

何考:“我去毛羅國那邊了,想去找武巖駿,剛發現他的蹤跡……我為什么要找您,蕭前輩已經告訴您了吧?”

李修遠:“他說了……但你沒告訴他,是什么人在追蹤武巖駿?”

何考:“是興神門弟子曾鴻業……”

在李長老面前,何考不必隱瞞隱蛾之能,可以暢所欲言。他如實講了自己的行蹤以及發現的情況。

假如他能看見李修遠的表情,會發現這位長老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

李修遠:“你知道曾鴻業現在的位置嗎?”

何考:“我能找到,但是說不清楚……要不然我再對照一下衛星地圖,指一個差不多的范圍?”

李修遠:“知道是誰就行,你先去找武巖駿,但愿他還活著。假如你找到了人,就把他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他暫時別跟外界聯系……

至于阿城那邊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蕭光年已經盯著了,我也會盡快趕到!”

天亮之后,何考繼續在深山雪原中追尋武巖駿留下的行跡。到了中午時,他終于知道武巖駿加工那根木棍是做什么用的了,就是削尖了當成標槍,獵殺了一頭小狍子。

一處大石頭下面,留有生火的痕跡,武巖駿應該在這里烤了狍子肉,補充了一番體力。

這里的山中巖洞并不多,地表又被大雪覆蓋,適合露營的地方并不好找,野外生火很容易暴露行跡。但當時武巖駿應該是又累又餓,顧不了那么多了。

接下來小武的行蹤果然又折轉方向往南行,再度越過烏龍江回到了東國境內。

何考最終在一個山窩子里的樹洞中找到了武巖駿,此地距離最近的村莊已經不遠了,而且最近的鎮子就是瀟河鎮。

所謂樹洞并不是樹干中的洞,而是樹根下的洞。這是一株很大的樹,根系展開很發達,構成了支撐的地穴的頂部結構。

這個洞往下掏得很深,里面比較寬敞,還塞了很多保暖的干草,應該是熊瞎子冬眠并養育幼崽的地方。

此刻洞里沒有熊瞎子,卻窩著一個小武,他盡量蜷縮著身子,裹著一張割得很粗糙的狍子皮。

天已經黑了,小武剛剛睡著,旁邊還放著一根烤得半熟的狍子腿,已經凍得硬邦邦的,上面還留著啃過的牙印。

一位二階術士,照說不應該這么沒警覺,但小武應該是又冷又累,已經到達了極限,何考拍了他好幾巴掌才將其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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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巖駿醒來之后好半天還是懵的,看見何考一度以為是幻覺——人在失溫的時候,確實可能出現幻覺。

何考好不容易才跟他解釋清楚,自己恰好在邊境線一帶玩野營滑雪,無意間碰到兩個疑似偷獵的家伙,偷聽到對方講話,才知道他出事了……然后一路找到了這里。

武巖駿都激動哭了呀,他是真的掉眼淚了,就像走丟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家長!

但對何考說的話,小武是一臉懵逼,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觸犯了什么共誅令。

他是莫名其妙被人追殺的,不認識對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稀里糊涂一路逃過了烏龍江。

追殺他的人雖然被甩掉了,但在荒山野嶺中手機沒信號也迷了路,他只能按大概的方向又回到了東國境內……白天堅持往南行。

到今天他已經在野外度過了三天三夜,還沒看見村莊和公路,幾乎都要絕望了!假如何考沒找到他,他估計自己這一覺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何考放好電筒,從背包里拿出來兩張聚酯薄膜保溫毯,讓小武先裹嚴實,又掏出一個便攜式野餐爐,就在樹洞里煮了一鍋營養糊糊,讓小武補充礦物質和熱量,把身子緩過來。

期間何考還去樹洞外轉了一圈,似乎是想確認這個地方是否安全。

喝了半鍋熱乎乎的糊糊,小武終于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說話不再那么語無倫次,又開始從頭講述自己的遭遇——

這個時節的冰雪村晝短夜長,小師妹每天夜里刷手機都睡得比較晚,起床時間相對就更晚了。但武巖駿已習慣了早起,如果每天早上不鍛煉一會兒,仿佛就感覺身上不舒服。

天很冷,他先吃了個簡單的早飯,回房間換上單板滑雪軟靴,穿好防寒服,帶好口罩、帽子、護目鏡,拎著單板就去了村外的山坡。

他是出來踩點的,因為小師妹昨天說想滑野雪。

所謂滑野雪,就是不玩滑雪場中的雪道,到野外來個自由滑,這是比較危險的運動。但小師妹刷了很多這樣的視頻,就認為這么玩很瀟灑很有感覺,她要的就是感覺。

武巖駿出國留學期間,也曾玩過野外滑雪,昨天還在小師妹面前吹過牛。結果葉語暄聽了就更感興趣了,非要小武帶她去試試。

小武是內行,還自詡是滑雪高手,他很清楚這項運動的危險性。

小師妹畢竟也是二階術士,想滑野雪那就滑吧,但是得事先找到一條合適的路線,自己先滑兩遍,確定問題不大,然后才能帶小師妹來玩。

這樣的天然雪道雪層要厚,林木要稀疏,坡度不太陡,而且路線要足夠長,才能既安全又好玩。所以他出了冰雪村往北,先盡量往高處走,好觀察地形。

此時的氣溫還很低,他只是來踩點試滑的,所以穿著防寒服而非專業的滑雪服,可是走著走著,就發現有兩個人好像在跟著他。

山林又不是他家的,不可能阻止別人與他走同一條路線,所以小武起初并沒有太在意,只是加快腳步跑向了目光所及的最高處。

可是他一提速,那兩人也緊跟著提速,從左右兩個方向把他堵在了那座山的最高點。武巖駿前方是一片坡度較緩的雪坡松林,后面是一道陡峭的高崖。

武巖駿覺得很不安,他將雙腳在單板上扣好,開口問道:“伱們也是來滑雪的嗎,怎么沒帶雪橇?”

來者是兩名男子,其中一個好像還是老外,就是曾鴻業和小斯,只是小武當時尚不知他們的身份。

開口說話的是曾鴻業:“武巖駿,是你吧?”

武巖駿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下意識反問道:“你們想干嘛?”

曾鴻業:“跟我們走一趟,找你問些事情。”

武巖駿搖頭道:“你誰呀,要我跟你走就跟你走?讓開!別打擾我滑雪……”

曾鴻業:“那可由不得你!”說著話他一招手,山頂竟卷起一條雪龍,朝著武巖駿纏繞而去。

武巖駿卻做了一個他沒想到的動作,向后縱身一躍在空中轉體,竟然跳下了高崖。

高崖下有個陡峭的雪坡,離崖頂有七、八米高,這個動作,是極限運動視頻中經常能看到的鏡頭,假如選錯了地形或者技術失誤,是會出人命的。

武巖駿踩著單板落在雪坡上,飛速向另一側的山下滑去,沿途還引發了一場小型雪崩。

他以為那兩人不可能再跟上來,結果滑出很遠后回頭一看,他們居然也跟著躍下了高崖,尤其是曾鴻業速度還挺快,明明沒帶滑雪板,腳下卻似在滑行一般。

人在這么厚的積雪中,徒步通常是跑不快的,見此情景小武也知道遇上了高手,不知為何他的腦子好像很混亂,難以仔細思考,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就想趕緊逃跑。

假如換一個人,可能早就被曾鴻業給追上了。

武巖駿沒跟小師妹吹牛,他的確是一名滑雪高手,單板技術也非常嫻熟,原先就是讀體育專業的,在海外也專門練過冰雪項目,如今突破二階修為后,身手比以前更加矯健。

所以在一段長距離的下坡加速后,他把曾鴻業給遠遠甩開了。

滑雪的速度雖快,但也有一個缺點,就是上坡時還得把板摘下來步行。就在他遇到上坡后,被甩開的曾鴻業又漸漸拉近了。

曾鴻業上坡的速度要比小武快得多,仿佛雙腳還能踩雪滑行。幸虧武巖駿又很快跑到了坡頂,繼續向下滑行又甩開了曾鴻業。

幸虧從他們出發的地點一直到烏龍江邊,總體地形是一個起伏的長下坡,武巖駿在山中蜿蜒滑行,拎著板往高處跑的時候少,踩著板往低處滑的時候多。

為了盡量甩開追擊者,小武也不得不利用地形往北邊的烏龍江方向逃。

所以曾鴻業雖然沒把人追丟,但也始終沒追上。

就這樣一追一逃間來到了烏龍江邊,他們跑出的距離已經很遠了。曾鴻業在高處,眼看著武巖駿扛著單板,踏著封凍的冰面跑出了國境,他也不得不停下來歇會兒。

曾鴻業徒步能在雪地上也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倚仗的是術法神通,但其神氣法力也不是無限的,追到此時也不得不歇口氣了。

后面還有個更累的呢,就是小斯,還好雪原中留下的痕跡很清晰,他跟在后面直至黃昏時分才追上了在江邊休息的曾鴻業。

烏龍江那邊的武巖駿也是筋疲力盡,同樣需要停下來休息,他找了隱蔽的視角悄悄觀察江這邊的動靜。

曾鴻業與小斯在江邊匯合,也準備越過烏龍江。到了烏龍江這邊,武巖駿就沒有滑雪逃跑的地形優勢了,因為再往北走,地勢是越來越高的。

恰好這時一場風雪降臨,曾鴻業與小斯不得不找地方躲避風雪,等第二天風雪停后,他們才越江繼續追蹤,而武巖駿已經向東逃走了……

武巖駿越過烏龍江后不久天就黑了,山中又迎來一場風雪,他趕緊找了個地方避寒,差點被凍死。

他用滑雪板當鍬,在一處避風的地方,往大樹根下挖了一個雪窩子,躲在里面才熬了一夜,滑雪板也讓他給弄壞了。

次日他沒再往北邊的高處走,而是朝東逃跑,路上還加工了一根削尖的樹棍當拄杖和武器,又一連走了很久,才確定自己把后面的人給甩掉了。

那時他已累極、餓極,幸虧遇到了一群狍子,無奈之下用最后的體力獵殺了一只小狍子,弄了一個簡單的宿營地生火剝皮烤肉,總算得到了一絲補充。

幸虧身上還帶了一個防風打火機和一把瑞士軍刀。

他在那里又過了一夜,然后就帶著剩下的狍子肉迂回向南,越過烏龍江重新回到東國境內,想找一個村莊報警。

可是他走了一整天也沒見到村莊。

哪怕能看到一條公路也行啊,沿著公路應該就能找到村鎮了,放眼望去卻始終都是茫茫雪原……今天下午的時候,他實在支撐不住了,又找了這么一處樹洞休息。

再睜開眼睛,他就看見了何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