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們人在呈鄖郡外二十里處的汝山。”燕染騎的是丞相府最快的赤焱馬,一得到消息便前來向江璃報信。
“好。把這令牌遞給呈鄖郡的尚大人,叫他帶上呈鄖郡的所有侍衛前去汝山下守著,少了一個人便叫他全家來賠吧。”江璃并未多作猶豫,伸手便遞了一張令牌給燕染,眼下肅殺之氣幾乎比這冬日的北風還要寒涼透骨。
“你究竟是誰?”蕭子安一邊策馬一邊警惕地盯著他,本想看清那令牌上究竟是何字,無奈已經飛揚起片片白雪,哪怕蕭子安尋常目力驚人,也未能在這狂奔的馬兒上看清那令牌上的一行小字。
江璃并不多討厭這蕭子安,反倒還真心欣賞此人的能屈能伸的性情。
這蕭子安分明對顧南琴有點“別樣居心”,又明知自己對顧南琴“不安好心”,卻依舊能在此危急時刻選擇依她所言前來尋求幫助,不可謂是難能可貴了。
“在下,江璃。”江璃深深地望了一眼這蕭子安,唇角微揚,卻是道出了實名。
蕭子安心口猛地一跳。
初雪,寒夜。
若不是頭頂的幾棵參天大樹,顧南琴只怕已經被這風雪埋沒了半身。
卯時,玉花愁跟整夜未睡似的,定時定點地起身,一聲輕喝在這冰天雪地里顯得格外清脆:“馬上動身。”
“今日大雪,只怕前路車馬難行。”一護衛恭敬稟報,顧南琴瞥向那人,正好是自己昨日覺著有些怪異的那個護衛。
“不必過多憂慮,這初雪到午時便能停了。”玉花愁對此質疑不緊不慢地回道,反倒是眼色有些復雜地看了一眼那護衛。
“是懷林多疑了,謝主子提點。”這自稱懷林的護衛一向不怎么說話,今日卻是話多。
顧南琴聽著兩人的對話眉間一動,又繼續裝睡。
“別裝了,你的援兵來不了那么快,再拖時辰也是無益。”玉花愁美目溫和,沒有兇光卻是讓顧南琴打了個寒顫。
既然無從反抗,顧南琴還是選擇了乖乖巧巧地鉆進馬車。
清綺今日狀態比昨日更加不好,甚至面色略有青色,似是半夜凍著了。
畢竟不是習武之人,在這寒風中吹了一整晚,哪怕有火堆烤著,也無法避免身子骨的薄弱啊……顧南琴略有微嘆,神色卻敏銳地注意到了一處鳥兒振翅而飛。
可這冬日里,荒郊野嶺的,哪兒那么多鳥?顧南琴心下一陣狂喜,面色卻是淡然未動,只是不動聲色地示意著清綺和自己一同面朝下地趴在馬車之中。
那名叫懷林的護衛今日依舊行車夫之職,神色木訥又不多話,卻叫玉花愁越發覺著有哪里不太對勁。
玉花愁帶著幾人繼續前行,前路是漫漫白雪,路雖難走卻也不是什么生死攸關之事。
按理說,在行動之前,玉花愁已經測算過今日初雪只會持續到中午,應當不會出什么大事才對;可隱隱間,也不知是女子敏銳地直覺還是心悸憂思引來的聯想,玉花愁總覺著自己策劃的這一切被人暗中監視著。
犀利地目光一一掃過自己精心挑選的這幾名護衛,玉花愁心里卻愈發發著慌:這些護衛的確是自己挑選的不假,除去這花粼原先舊主是公子之外,其他人應當和公子沒多大關系才對。可換言之,若是公子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了解得透徹,提前送了一批可能會被自己選中的護衛,隱在這些被自己選中的人中間,也不是毫無可能。
思及至此,玉花愁呼吸逐漸不再平穩,心跳更是快得異常,連拎著韁繩的雙手也倏然攥得更緊。
不,不會的。他怎么會來?他明明遠在皇都,明明該是全心全意輔佐君王才對,又怎么可能關心自己這么個已經被利用完的棋子兒的動向?
玉花愁跟著江璃的日子已經很多年了,可在這多年里,自己只是空有一片暗許芳心,卻從未得那人多瞧一眼。
哪怕是扒心扒肝地想為他做事,想成為他的助力,想成為他的依靠,想走進他的心房……最終卻被他抬手便送給了張子文。
他無情也好,無意也罷。玉花愁本已不在意這副皮囊的所屬,只要他樂意,就算刀山火海、人間煉獄又如何?自己去了也便去了,絕不會再多說一個“不”字。
可如今,他卻變了。
為了這顧南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險在張子文的眼皮子底下遞書信,更是一次又一次地救她、照顧她。
憑什么?
憑什么她就能入他的眼?
憑什么這個無才無德的公主就得被人捧著?
那自己呢?為他忍辱偷生,為他舍了這一身清白,為他去服侍那個老態龍鐘的張子文。現在利用完了,棋子兒該棄了,她也早有預料,甚至也不想多做反抗——但既然要走,我要連她一起帶走。
玉花愁的眸光一片凜冽。
心內的不甘與憤懣如同野獸一般侵蝕了自己原本還算溫柔良善的內心,一點一點,吃干抹凈。
原本清綺還只是納悶,可接下來馬車卻是狂奔起來,和之前平穩行駛的狀態截然不同。
兩人即便已經在馬車里趴的老老實實,可依舊被這一陣猛烈的行駛跌得七葷八素。
顧南琴個子稍稍高挑一點,還能勉強用腳抵著這車壁,叫自己不會跌得太過慘不忍睹;但這清綺可就麻煩了,不僅順著車勢甩來甩去,還差點兒一頭磕在車壁上。
好在顧南琴雖然被縛住手腳,也還算眼疾手快地給她蹬了個墊子過去,恰恰接住了她倒向車壁的額頭,免了一場血光之災。
可恰巧是在這片搖晃中,顧南琴忽然察覺了手腕上的一個繩結有了松動的跡象。
伴隨著心內的狂喜,顧南琴左右掙扎一番,這繩扣還真給掙開了。
馬車的搖晃更加劇烈,但顧南琴愣是憑著自己這股子拼命勁、還有身體的柔韌性,不出片刻便將自己和清綺身上的繩子給解了個一干二凈。
“外面情況不明,任發生什么,都別叫出聲。”顧南琴才剛剛解開了這些束縛,便被一個搖晃跌到了車壁之上,疼得齜牙咧嘴,卻也沒敢叫出聲,只是沉著聲這么囑咐一句。
清綺似也意識到了此刻外頭狀況堪憂,不敢多話,只能悶聲點頭。
好在現在兩人都算是自由之身,無論這車馬再怎么搖晃,兩人也牢牢給自己扣在地上,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