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集體朝著太后行禮拜見。
郭太后茫然的坐在上位,看著面前這滿朝公卿,她也說不出此刻的心情。
她沒想到,王祥居然真的辦成了這件事!
天下是自己的了??
往后自己就是天下共主了?
曹髦坐的近,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太后那夸張的表情變化。
她的眼里忽然燃燒起了火焰,雙手緊握,直勾勾的看著遠處的大臣們。
曹髦敢肯定,這位肯定是做起了執宰天下的美夢。
群臣一一拜見,所說的話跟盧毓差不多,都是說什么大將軍病重,希望太后能出面之類的鬼話。
昭陽殿從未如此熱鬧過。
太后也從未見過這么多的大臣,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們,此刻畢恭畢敬,甚至是站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沒下令,他們就不敢坐下來。
滿朝的狐貍,想要玩弄一個不擅權術的太后,這實在是太容易了。
郭太后的表現非常的符合群臣的期待。
群臣為什么在司馬攸和司馬炎之間更傾心與司馬炎呢?
就因為他頭發長?
還不是因為他比弟弟更好操控嗎?而如今的郭太后,比起司馬炎也是不遑多讓,還不如司馬炎呢!
群臣就需要這樣好糊弄,好操控的名義統治者。
曹髦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大臣,面對面,可他沒有去搶太后的戲。
群臣們此刻對自己的態度也基本是無視的。
這很正常,畢竟自己的詔令沒有太后詔令有用,自己目前對他們沒有太大的用處。
現在若是急著跳出來,群臣不會搭理自己,還會使太后有其他想法。
曹髦如今是非常了解這位太后了。
要是自己現在出來跟群臣攀談,太后說不定就要覺得自己是要搶奪她“執宰天下”的大權。
因此,曹髦選擇安靜的坐在角落里,盯著這些大臣們,更好的去了解他們。
從他們的神色變化,從他們的言語行為里,悄悄在心里給與他們不同的評價。
從目前來看,高柔和盧毓都有上位的想法。
王祥不愿意爭奪,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搶不過,但是以后肯定會有動作。
荀顗看起來沒有要奪權的想法,很是客氣,可實際上,他從進來之后,就一直在觀察太后,調整自己的話術,若是不上心,安心跟在其余人身后分肉就可以了,何必要對太后如此上心?
這廝只是裝作不在意啊。
曹髦看著眾人,一一記錄下他們的反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比司馬師要更加可恨,更加可怕。
司馬師想要篡位不假,可他的政策還是偏向治理天下的,這些年里,他其實聽取了不少的勸諫,推行了很多有利于社稷的政策。
但是這些大族嘛,他們的眼里就只有個人的私欲,也不在乎國家會怎么樣,不在乎百姓會怎么樣。
就現在曹髦可以拿捏司馬師的那些招數,在這些人面前基本沒用。
曹髦很清楚自己放出了一頭什么樣的兇獸。
可曹髦并不后悔。
因為這頭兇獸不是曹髦自己養出來的,若是論源頭,得去找那位壞我家者的西漢皇帝劉奭,然后要去找妥協的劉秀,最后再找曹丕,司馬懿他們這兇獸是一步一步壯大起來,而且遲早是要跳出來吃人的。
歷史上他們吃的是司馬師等人的后代,而如今,曹髦只是讓他們提前跳出來,讓司馬師感受一下他后代的遭遇。
比起等到兇獸徹底達到巔峰時出來吃人,倒不如在他還是青年時就放出來,好歹現在還有個狠人司馬師在,說不定他還能過幾招,給兇獸拔幾顆牙。
事實上,這兩股力量,打的再狠,曹髦也不會覺得心疼。
畢竟這兩方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郭太后跟群臣商談了許久,他們對太后的態度已經跟過去完全不同了。
就在這個時候,高柔忽然起身。
“太后!臣有奏!”
郭太后的雙眼都瞇成了月牙,她何曾見過司徒公這般恭敬的模樣。
“司徒公請言。”
“臣以為,殿中校尉司馬遜,為人無禮,并無才干,難以擔任殿中校尉之職!”
“臣請太后下詔,罷免司馬遜之職,擇賢明之人來擔任!”
群臣對視了幾眼,盧毓更是瞇起了眼睛。
當今皇宮城墻的防務,名義上當然是由衛尉辛敞來負責的,而內部的禁軍呢,則是羊祜來負責,再到諸殿,那就是由司馬遜來負責。
司馬遜這個官職雖然不高,但是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
他才是與太后最近的那個人。
雖然知道司馬家不太可能會做出對太后出手這樣的喪心病狂的事情,可畢竟對手是司馬師,誰也不敢確定這廝會不會發瘋,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衛尉如今是站在了他們這邊,這不必擔心,而羊祜呢,雖然跟司馬家有親,但是在場的諸多大臣,誰跟司馬家沒有點親戚關系呢?這不重要,看他今日的態度,短期內也不必替換。
唯獨要擔心的就是這個司馬遜。
必須要將此人換成自家人。
看到高柔如此迫不及待的開口,盧毓的臉色卻很是平靜。
太后笑著問道:“那司徒公覺得誰可以擔任呢?”
“臣舉賢不避親,我的兒子高誕,為人勇武,精通騎射,武藝超群,膽識過人,臣以為可以但此重任。”
高柔大義凜然的說道。
盧毓的眼里卻閃過了一絲不屑。
郭太后看了看其余大臣,隨即笑著答應了下來。
“好,傳我詔令,令高誕擔任殿中校尉!”
“唯!!”
群臣當即應答。
接下來,其余大臣卻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跟太后表達了自己的忠心,隨即一同請辭離開。
曹髦坐在太后的身邊,跟混在群臣里的王祥對視了一眼。
王祥跟曹髦一樣,也是選擇了沉默,明明是他出力最多,可此刻他卻一聲不吭,完全沒有要出頭的打算。
群臣離開之后,郭太后再也忍不住了。
“我兒啊!”
“成了!成了!大事成了!!”
曹髦急忙起身,“恭賀母親!”
“挫敗強敵,執宰天下!”
郭太后大笑了起來,笑聲是那么的舒暢,她再次看向了曹髦,“往后,我們母子就不必懼怕那司馬師了。”
“我兒啊,你說司馬師的大將軍之位,應當給誰呢?”
曹髦愣了一下,好家伙,這司馬師可還沒死呢,您就惦記上他的位置了?
曹髦再次行禮,“兒臣年幼,怎么敢妄談國事,母親覺得誰能當大將軍,那誰就應該去當大將軍。”
“哈哈哈,好!”
郭太后更加開心了,她看著坐在身邊的曹髦,很是認真的說道:“我兒啊,你也勿要擔心,這天下,遲早都會是你的,如今你還年幼,就由我來替你治理,我一定會給你留下一個強盛的大魏,讓伱不必為諸事而擔憂!”
曹髦聽著太后這熟練的畫餅,當即再次拜謝。
“母親當今您已經執掌了大權,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曹髦撓著頭,支支吾吾的開了口。
郭太后一點都不反感曹髦提出請求,看到兒子這般有求于自己的模樣,她甚至覺得很開心。
“我兒盡管開口就是了!”
“母親啊,我那兩個黃門官,都是司馬家的人,他們整日盯著我,讓我很是惶恐,能不能幫我將他們倆人給換了呢?”
郭太后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得知是這件事,當即大手一揮,“好!我現在就下詔罷免他們!我兒想要讓誰來當黃門官呢?”
那當然是文鴦和馬隆啊。
曹髦在心里想著,若是這兩人站在太極殿門口,就看那司馬師長了幾個腦袋
當然,這事在心里想想就是了,目前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太常博士張華。”
“尚書郎魏舒。”
曹髦不假思索的說出了兩個名字。
太后愣了一下,她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問道:“這張華是何人?”
“乃是已故左光祿大夫劉放的女婿。”
“我先前從阮公那里聽聞,此人乃是王佐之才,他的那首《鷦鷯賦》,實在是寫的太好了,朕很想有這樣的文才大賢陪伴在身邊”
郭太后再次笑了起來,原來就是個會寫文章的小名士啊,還說什么王佐之才,嚇我一跳。
她又問道:“那魏舒又是何人呢?”
“我聽阮公說,此人身高八尺二寸,容貌秀美,體型偉岸,能喝一石多的酒呢!就是為人有些遲鈍,不是很聰慧”
郭太后當即表示:“我兒勿要擔心!既然是這般的名士,那就應該來輔佐我兒!我現在就下詔,讓他們兩人待在我兒的身邊,陪著你飲酒作賦!”
“多謝母親!”
曹髦很是開心的拜謝了她,兩人又寒暄了片刻,曹髦這才離開了昭陽殿。
走出昭陽殿后,曹髦這才露出了笑容。
眾人早已在門外等候著,看到曹髦走出來,他們趕忙上前。
宦官們此刻格外不安,群臣忽然前來昭陽殿,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能確定,一定是大事。
而那兩個司馬家的黃門官,此刻臉色蒼白,當他們看到群臣畢恭畢敬的走進昭陽殿,又大搖大擺的走出此處時,他們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只有成濟,茫然的看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