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不南渡

第115章 少少年氣

第115章少少年氣

洛陽。

太極殿內就只有曹髦與王元兩個人。

在過去,王元和劉路前來稟告的時候,曹髦身邊還有張華來旁聽,但是如今,卻只有王元了。

這也看得出,同為皇帝近臣,待遇上還是有所不同的。

因為劉路在外,王元負責起了洛陽內的大小事務。

在鄭公的幫助下,典事府在洛陽內的掌控力極高,群臣最近的動向,各類的陰謀,曹髦都是心知肚明的。

作為整個帝國的權力中心,洛陽簡直就是個陰謀的漩渦,沒有平靜下來的時候。

群臣之間的明爭暗斗,地方爭斗的衍生,乃至對自己的反對,以及對政策的抨擊。

各種各樣的事情,層出不窮。

曹髦起初還非常的重視這些東西,親歷親為,可是當他經歷的多了,他就知道什么該重視什么可以無視了。

王元此刻說起了洛陽內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

說起來,這件事還是跟曹髦所要推行的教化事有關。

本來大族們對教化事是漠不關心的,為什么會忽然感興趣呢?

因為他們又嗅出了肉味。

按著王元的稟告,就在今天早上,有超過三位九卿級的大臣一同前往拜見王昶和王肅。

他們是作為代表去秘密會談的。

而他們交談的內容,則是要上書為皇帝獻策。

他們要為曹髦獻什么好的計策呢?

當然是為皇帝分擔一些教化上的壓力。

有官員認為,當今的教化事進展太慢,是因為地方官員們的庸碌,可以直接交予廟堂來進行。

如何進行呢?

將這些胡人遷入中原,由各地大族來進行妥善安排。

這個妥善安排,曹髦都不用聽王元開口,就知道他們想往哪里安排了。

男的往宅院和耕地里安排,成為他們的佃戶和奴仆,

女的往內院和外肆里安排,成為他們的妾室或者物品。

然后老的直接拉出去消失。

曹髦在太極殿內都能聽到他們的算盤。

自己好不容易開始推進教化事,這些犬入的眼里除了自己的利益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嗎?

要是按著他們的想法來辦,怕不是又要上演一場家奴叛亂?

況且,這些大族養那么多能騎馬射箭的家奴做什么?

王元剛剛說完,曹髦便覺得怒火中燒。

這些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看向了王元,“去盯著這些人,看看還有誰贊同認可他們的想法”

王元領命,匆匆離開了太極殿。

曹髦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方才走出了西堂。

當他走出西堂的時候,楊綜正站在門口,警惕的看著周圍,寒風襲來,楊綜忍不住抖動了起來,卻還是沒有放松警惕。

看到他的模樣,曹髦心里一暖。

雖然楊公沒有茂先那般的聰慧,但也算是能恪盡職守的能臣。

在當下,能找到有一個優點的人都是如此困難。

“陛下。”

楊綜發現皇帝出來了,趕忙轉過身行禮。

“人都已經走了,怎么不進堂內呢?”

“無礙,臣尚且硬朗!”

楊綜說著,忽然問道:“陛下看起來有些不悅?”

曹髦很是驚訝,“有這么明顯嗎?”

楊綜笑著說道:“陛下,有件事,不知臣該不該說。”

“還是進來說吧,外頭冷。”

當曹髦將楊綜拉進來之后,又令人準備熱茶,讓楊公暖暖身體。

楊綜打量著面前的年輕皇帝,他開口說道:“陛下,臣知道當初司馬師等人掌權的時候,您受了委屈,故而變得謹慎,可是您現在,謹慎的有些太過了。”

“您做事之前總是要再三思索。”

“還記得當初在元城的時候,陛下是何等的雄武豪邁?!”

“當時天下人都懼怕司馬師,唯獨陛下不懼,更是曾對我說,江山既大漢,國破山河在,要以死往生!”

“還記得當初那個縣令,被你直接沖進縣衙,更是因為您而遭受了處置!”

曹髦回憶著過去的事情,笑著說道:“是啊,當時我們還從他們府內搶走了很多的強弩,往后用來假裝刺殺的時候,用的就是束家的強弩,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那強弩到底是怎么回事,束家自己都不敢往外說”

楊綜說道:“陛下尚且年輕,正是最灑脫,最豪邁的年紀,何以如此陰沉?如此老態呢?”

“臣并非是要陛下放肆,只是想要告知陛下,當今陛下乃是天下至尊,九州之內,沒有人敢對陛下不敬,更沒有人敢來謀害陛下陛下不必將事事都藏在心里,謀后而定。”

“陛下整日都這般,內心未必舒暢,結果也未必就能達到您的預期。”

“還請陛下勿要怪罪,臣跟隨在您的身邊多年,當初郭責還不曾前來的時候,臣就已經在您身邊了,看到如今的陛下,臣心里很是懷念當初的那個陛下,陛下,內心通達,則萬事可成。”

楊綜說了許多。

曹髦頓時就沉默了下來。

他拿起了面前的茶,吃了一口。

隨后,他幽幽說道:“楊公,朕又何嘗不知呢?”

“朕早年喪母,不得父愛,身邊無一親近之人,稍微長大,便去了陌生的地方,被看管了起來,又到了這洛陽,人人都想要謀害朕,到處都是陷阱跟陰謀,朕一步都不敢走錯,一句話也不敢說錯。”

“到了如今,雖然已經除掉了國賊,但是天下卻并沒有能得到統一,外敵還在崛起,內賊又在不斷的壯大。”

“朕又怎么敢如當初那般豪邁呢?”

曹髦以很平靜的口吻,甚至是一種第三視角的態度來說出了這些話。

楊綜長嘆了一聲。

這話說出來,確實有些令人心疼。

盡管面前這位是天下九五至尊,是天下共主。

可楊綜卻很明白他都經歷了些什么,從年幼到如今,就不曾得到過庇護,一切都要靠自己,舉世無親,哪怕是到了如今。

郭太后終究做不了他的母親,而司馬夫人和鄭夫人似乎也總是帶著些距離,曹啟的眼里滿是懼怕。

楊綜想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陛下,是臣失言。”

曹髦搖著頭,“不,你說的也對如今已經跟過去不同了。”

“只是,現在還不到能松懈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都在等著朕來操辦。”

當曹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楊綜沒有從他的言語里聽到任何的期待,所聽到的只是公式化的安撫。

他是在安撫自己。

在楊綜的眼里,曹髦已經變得跟司馬師差不多了,已經喪失了很多作為人的東西,盡管兩人截然不同,但是卻都是一樣的辦事機器。

司馬師是個篡位機器,而曹髦是個治世機器。

他仿佛在世界里無依無靠,對一切都失去了熱情,腦海里只有那辦不完的事情。

楊綜想了想,卻忽然又釋然了。

因為他知道什么可以改變面前的少年,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好。

楊綜也打起了精神,“陛下,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呢?”

曹髦這才將王元所稟告的內容告知了楊綜,當然,他并沒有透露典事府內的消息,只是說出了最后的結果。

楊綜聽到這些話,也是跟曹髦一樣,異常的憤怒。

“就連這樣的大事,都想要拿來為自己謀利嗎?!”

“狗膽包天啊!”

楊綜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臉色一白,趕忙說道:“不好!”

“陛下,倘若廟堂里的大臣有了這樣的想法,那說明地方上的大族可能已經開始操辦,并且得到了好處!”

曹髦的瞳孔頓時變大。

“你是說”

“并州有羊將軍在,那應該是雍涼等地的大族,趁機收下了大量的胡人家奴,嘗到了甜頭,不然怎么會忽然有三位大臣聚集來辦事呢?這源頭不在洛陽,那定然就在雍涼!!”

聽到這句話,曹髦冷笑了起來。

“楊公,您持”

曹髦忽然停下來,他想讓楊綜持節去一趟雍涼,可是,如今氣候這般寒冷,楊綜又上了年紀,此刻趕路是一個很要命的行為。

楊綜何等聰明,頓時就明白了曹髦的意思,他開口說道:“陛下若是信得過老臣,便讓老臣前往雍涼吧。”

“老臣也是大族出身,雖然是庶出,但是對這些人的想法,老臣還是非常清楚的,他們怎么想,準備怎么做,有什么辦法來隱瞞,臣都是一清二楚的陛下不必擔心,且交予我來操辦吧。”

楊綜此刻眼里透露出了淡淡的殺意。

別看老楊就是個服散吃酒的糟老頭,這位過去可是曹爽的心腹智囊啊!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罵人的,但是他當初獻的計策是沒問題的,就是曹爽沒執行,這些老一輩的謀略家們,他們的行為都通常會狠辣直接一些,不會搞的太復雜,但是卻很致命。

曹髦卻有些擔心,“朕是怕您的身體扛不住”

“哈哈哈,陛下何以如此輕視呢?老臣今年又納了一妾,怎么能說年邁無力?”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好,既然楊公都這么說了,那就讓您去處置吧。”

“楊公,別的都無所謂,朕只要他們再也不敢滋生出這樣的想法,不敢再拿朕的大事來為自己謀私就好既然要打,那就一次性打疼了,讓他們想起來都覺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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