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駛在道路上,前后共計有三十多輛馬車,兩旁則是有騎士來回的奔波。
毌丘秀坐在馬車上,看著面前抱著兩個孩子入睡的妻,悲從中來,再次長嘆了一聲。
天色愈發的漆黑,馬車也緩緩停靠了下來。
毌丘秀沒敢驚醒家眷,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就有兩個仆從端來了飯菜。
坐在篝火前,毌丘秀吃著飯菜。
這支騎兵的隊率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笑呵呵的問道:“毌丘公,可以同食嗎?”
毌丘秀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我所愿也。”
那隊率就這么坐在了他的身邊,他偷偷看著毌丘秀的臉,眼里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毌丘秀開口問道:“還有多遠的道路呢?”
“還剩下不到十日,江陵就在眼前了”
隊率回答道。
毌丘秀不曾想到,到了如今這個年紀,自己居然還要經歷這樣的事情。
毌丘秀被遷到了江陵。
人們都在說,分家制又被重啟了。
在商鞅之前,幾乎不存在分家這種事,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以宗族為單位活著,同吃同住。
這自然是提高了底層百姓們的生命力,若是一個男丁死了,他的宗族會幫著將他的子嗣給撫養長大。
商鞅卻覺得,這樣的宗族集團若是不能解決,遲早會成為廟堂的隱患,而且會降低廟堂的收入,于是乎,商鞅開始針對這些宗族,商鞅做事真的很絕,他不會去下令禁止做某件事,但是他會加稅。
他規定,若是一家里有兩個成年男丁,那稅賦加倍,若是有三個,呵再加!
該制度又被前漢所繼承,子嗣們成年后就得有自己的家,次子被稱為余丁,被無情的驅趕出門催生了如游俠等不安穩因素。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魏晉南北朝,眾所周知,我大晉唯以孝治國。
當時就有道德出眾的人,認為這種強行分家是不孝順的行為,從此時開始漸漸就不提倡父母生在的時候分家分產,發展到明清的時候,更是規定了父母在的時候分家就要挨打。
毌丘家同樣在被分家遷徙的范圍內。
毌丘儉本人可以不用搬家,他本身的家眷也可以留下,但是他的其余親戚們就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了。
毌丘秀沒有官爵,便在遷徙之列。
毌丘儉的官職很高,可他并沒有為自己的弟弟謀取什么官職,就只是吩咐他好好讀書,靠他自己去當官。
可毌丘秀對當官不是那么的感興趣,毌丘秀更喜歡經學。
他在家里鉆研經典,還沒鉆研明白,就遭遇了上門的甲士。
當然,甲士們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怎么也得給大司馬一點薄面。
但是該遷還是得遷,毌丘家的罪名同樣也不少,毌丘儉有個堂弟,此人好養犬,曾以犬傷數人。
他還有個理不清關系的族孫,曾以幫著在軍中安排軍職的理由騙取他人的錢財。
找來找去,也只找到了這兩項罪名。
或許是因為崛起時日還比較短,還沒有滋生出太多的畜生來。
在遷徙的時候,也是會按著對象不同而進行不同的行為。
若是明確參與了刺殺案,謀反案這類的人,那就是真正的流放,直接給你抄家裝囚車,甲士監視,揮著鞭子一路給你送去交,廣,南中。
若是族內有過諸多過失,名聲糟糕,但是沒有參與過謀反之類的,那就是半抄家,允許保留一部分家財,然后酌情遷徙到梁,益,荊,揚等地。
若是沒有太多過失,名聲不錯,那就可以保留奴仆,廟堂會折算家產給與補貼,然后由這些人自己來選擇要前往的地區,再有人護送他們到達。
這是鐘會所制定的三重遷徙制。
以后世的眼光來看,這簡直就是格外不合理也不合情的行為!
是皇帝的胡鬧,不分青紅皂白,就要直接逼迫各地的人去搬家,哪怕是沒有犯罪的也要搬家,收走他們的耕地。
但好在,如今這個時代,便是皇帝可以不講理也不必合法的時代。
皇帝本身就代表著律法,強勢的皇帝可以碾壓利益集團,可以碾壓所有的不合理。
合理,兵強馬壯者為之!
鐘會將這件事辦的很漂亮,他并沒有一棒子將所有人打死,而是指定了這種三種不同遷徙法,將三種遷徙方式定為善遷,中遷,和流遷。
對遷徙的對象,鐘會也做出了標準,遷徙的對象是:成家且耕地超出三千畝而本身不擔任官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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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其中還有一系列的要求,例如七十歲以下的不用遷,退休者不用遷
廟堂的官員以及家眷是在免遷徙名單里的。
舉個例子,毌丘儉的族人也有數百人,在這些人里,毌丘儉的幾個兒子和他的妻是不必遷徙的,倘若他父母還在,自然也不用遷。
而他的其余親戚里,那些在廟堂擔任官職的就不用遷徙。
若是沒有任何官爵,那耕地不多的也可以不遷。
至于像毌丘秀這樣,沒有官爵,耕地極多,年紀也不大,什么赦免條件都達不到的,除非是臨時能加個官,否則就去遷吧!
鐘會規范了曹髦的遷徙令,對了,鐘會還給遷徙令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上進令。”
按著鐘會自己的說法,之所以要下達這樣的命令,是因為地方的士人不思進取,空守著耕地,不愿意出仕,不愿意建功立業,故而不愿意為國家出力且守著大量耕地苦日子的,都給我遷徙!
每三年遷徙一次!
這樣一來,大家想必都會想要進取讀書了!
若是要怪,就怪那些整日說歸隱山林的名士們,勿要怪廟堂,廟堂也是為了你們好,也是想讓你們能有成就啊。
鐘會指定了這些遷徙標準,又對各地達到標準的人進行識別,定為那三類。
這極大的完善了曹髦那粗糙的設想,使得曹髦的想法真正被執行。
而這件事的意義之大,堪稱是賞田令之后的又一個頂峰。
南北的地主們紛紛被遷徙,彼此交換,打破了這些大族在地方上的特權和諸多壟斷,加強了南北交流,解放了大量的生產力,查明了地方耕地數量
如今,上進令已經開始了最后一次遷徙,也就是善遷的那部分人。
毌丘秀茫然的坐在篝火前,心里滿是悲傷,失魂落魄的看著前方。
那騎率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開口說道:“毌丘公不必如此。”
“其實您這還算不錯的,我奉命遷徙了幾次,還是頭次負責善遷,您知道流遷是什么樣的嗎?”
“那是要被刮掉胡須,剃掉頭發,穿上囚犯,關進囚車里,一路都是挨著打過去的,一路給送到交州那鳥不拉矢的地方,然后就在那里開始勞作了,不是去挖礦就是去伐木,這輩子都得在那里干到死”
“中遷還好一些,但也只能帶上不多的錢財,一路上風餐露宿,到達地方之后,就給丟在那里,為了活命,他們也只能去干各種平日里所看不起的事情。”
“相比較而言,您如今帶著這些錢財和糧食,拿著廟堂的補貼,還只是到江陵,江陵可是好地方啊,到了那里,您也是大戶人家根本不會受苦。”
“這還有什么不滿的呢?”
毌丘秀苦笑著,“你說的對,我也不曾有什么不滿只是我離開故鄉,心里難免有些不舍。”
騎率吃著手里的肉,嘴都變得油油的,他吮吸著手指頭。
“您就知足吧,您只是離開故鄉而已,我們這些人呢,故鄉早就沒了,村莊都被戰亂給燒毀了,我家在雍,當初姜維帶著人打進來,整個村落都被夷為平地,家里親友全部被帶走,直到如今,都找不到他們舉世無親。”
這人說著,言語里卻很是不在乎,也聽不出多少傷悲來。
毌丘秀有些驚愕的看著他,“原來閣下還有這般遭遇”
“就說你們這些人矯情,能活著就不錯了,我這人說話較直,您也勿要在意啊!老實說,看到伱們如今這個樣子,我心里是挺開心的,雖然我很崇拜大司馬”
那隊率咧嘴笑著。
毌丘秀笑了笑,“您是個直人,我兄長也是如此。”
“可不敢跟大司馬去比不過,圣人之前,這流離失所的就只有我們,哪怕姜維打過來,你們也是能全身而退,就是不幸落在他們的手里,也能好吃好喝的”
“嘉平三年,我們家鄉有饑荒,死了好多人啊。”
“那個時候,我就跟族人們去城內那些大族丟棄雜物的地方去等著,跟別人搶奪他們所丟棄的肉,菜,果哈哈,甚至有人被打死。”
聽著那隊率的話,毌丘秀想要反駁些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一天,毌丘秀聽隊率說了很多。
次日,他們繼續趕路。
目的是江陵,毌丘秀坐在馬車上,看著外頭那些來回飛奔的騎士們。
他的臉色變得很是糾結,沉思了許久,他終于將衣袖里的書信掏了出來,輕輕撕了起來。
直到這書信被撕成了碎片。
他的臉色似乎好了許多。
他探出頭,看向了遠處。
聽聞江陵的風景還不錯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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