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指尖掐煙,還是那樣淡漠的語氣,臉上絲毫多余的表情也無。
等回復的兩秒,他撣了撣煙灰,吐出一口煙霧“不想”
身后的商明寶目瞪口呆,已經做不出表情。
怎么做到的上一句還給人一副受了委屈疑似控告略帶撒嬌的錯覺,后一句就又恢復到舉重若輕的姿態了。
太子爺能問出這樣紆尊降貴的話,應隱哪敢說不想
“想,”她一秒鐘便從戲里抽離,語速由快至緩“想的很想。”
說完了,驚覺這幾個字情感濃烈,她不自覺咽了咽。
“想,怎么沒電話”商邵不好糊弄。
“怕你忙,不敢打擾”應隱小聲。
“怎么也沒微信”商邵徐徐逼問著。
應隱答不出,聽筒緊貼著,臉頰和耳廓都被壓得生疼。
“我白天比晚上忙,你倒是敢打擾”
應隱辯不過,嘟囔一句“可是你也沒找我。”
商邵被她抱怨得措手不及“我”
“你晚上忙空了下班了,也沒給我發微信。要是商先生你早一點給我發微信,我現在已經在你面前了。”
“”商邵一指扣進領帶中扯了扯,半瞇了眼,聲音沉啞下來“你在怪我”
應隱呼吸軟下來,好半天,“嗯”一聲,問“不準么”
商邵無奈地呼吸了一回,末了,才勉強說“準。”
應隱蜷起膝蓋,手指無意識地玩著鉤針花毯“商先生,你晚上會不會又偷偷過來”
商邵人已經走至庭院,修長指尖正觸到駕駛座門扣,聽了這一句,將手放了下來“不會。”
他轉身往回走,冷靜平淡地說“太遠,下次再說。”
應隱“”
掛了電話,康叔陪他上樓休息。商邵進書房,沉默地將金絲楠鎮紙自宣紙上撫過壓平,毛筆蘸墨,提筆
筆尖在宣紙上空懸了半晌,沒了下一步動作。
過了數秒,毛筆被商邵搭回筆架。
“過幾天是不是要出差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康叔回“是。”
“去幾天”
這是圣誕節前最后一場海外差旅,之后海外分公司便放假了,他也得以進入一年當中難得的松弛時段。
“六天,五個國家,加來回路程一共八天。”
商邵點點頭“回來是幾號”
“二十三。”
剛好是平安夜前最后一天。
“八天。”商邵沉默一下,輕描淡寫“你抽個時間告訴俊儀。”
“這么重要的事情,還是你親自告訴應小姐。”康叔不動聲色。
商邵看著空白的宣紙,兩手撐在書案邊沿“是么”
“我想是的。”
“要不要當面說”商邵問。
“當面說會顯得更尊重一些。”
“是不是該提前說”商邵再問。
康叔頷首“那當然是要提前說。”
商邵一點一點地將問題推到了他想要的終點“我出差這么久不能陪她,是不是應該趁能陪的時候,多陪一點”
康叔頷首,西服下的身軀彬彬有禮一躬身“我馬上為你準備好車輛和司機。”
他老人家這回是吃一塹長一智了,提前在車內掛上了一套洗熨平整的西服,又另外準備了一整套商邵用慣了的生活洗護,私底下交給司機,叮囑道“別讓少爺知道,悄悄交給那個叫俊儀的姑娘,讓她備好在衛浴里,要是少爺問起,就教她說是應小姐吩咐她做的。”
司機雖然不懂,但辦事利索牢靠,一一記在心里。
商明寶站門口跟康叔一起目送,一直到車子駛出大門、滑下懸崖邊的坡道后,她歪起腦袋嘶了一聲。
“三小姐有什么問題”
商明寶滿臉疑惑“我明明在大哥哥這里住了兩天,怎么感覺每天都見不著他呢”
康叔笑了一聲“好了,要是你不嫌棄我這個老頭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飲茶嘆世界。”
明寶是個孝順乖甜的女孩子,知道康叔跟他太太丁克,年近六十膝下無子,很關愛年輕小輩,因此,明寶也很樂意陪他喝兩盞茶。
“康叔,我要問句不中聽的。”她往紅茶里瘋狂加牛奶。
康叔一眼看穿她的小算盤,堵她道“你如果要問大少爺對應小姐真不真,這我恐怕也回答不了。”
“你也看不穿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沒有人了解大少爺,我也只是憑習慣和直覺。”
明寶嘻嘻一笑“那你覺得,比之前的于莎莎怎么樣”
她不喜歡于莎莎,見過幾次,覺得她的熱烈直率真讓她招架不住。但她也不敢說出口,因為似乎大家都喜歡于莎莎,她要是說不喜歡,反倒像是她找事。
想當初她大哥孤注一擲要開訂婚宴,大愁的是溫有宜,小愁的就是她商明寶,還有一個無能狂怒的,是商檠業。
康叔沉吟一會兒“不好比。”
“為什么我可沒見大哥對于莎莎這么大方。”
“但這些錢,對大少爺來說其實算不上什么。”
“可是大哥那樣子的人,居然會舍得讓人進他書房。”
“少爺為應小姐破的例不止這些,不過三小姐你還是別知道得好。”
商明寶不是什么不諳世事的白癡少女,她心里有聯想,又想到商邵跟應隱吻得難解難分的那一幕,臉上刺撓起來。
她大哥吻起人可不老實,手停在不該停的地方,根根青骨用力,充滿了一股近乎失控的占有欲。
明寶捧著杯子喝一口茶,嘟囔一句“那到底真不真心。”
康叔如實說“我不知道。”
今晚出發比昨天早,抵達時,還沒到十一點。
商邵沒洗澡便過來了,晚上風寒,他下了車,長腿邁上坡道,手中抻開西服,清俊的身影在月色下頎長一道。
俊儀聽到那一聲門鈴聲,心里就猜到是他。小跑過來,見他西服底下淡藍襯衣,難得沒系領帶,領口敞開兩顆,看著有股松散的溫柔。
“她休息了”
“沒,在后院讀劇本。”俊儀一邊說,一邊拉開鐵藝大門的插銷。
“我去看看。”
俊儀“嗯”了一聲,也不過去打擾,但聽商邵若有似無地問一句“她今天有提起過我嗎”
俊儀客觀且無情“沒有。”
商邵怔忪,不知道該有什么辦法,只好略笑一笑。
他在夜色下穿過門洞,走過通明的一樓廳堂,來到后院。水磨青磚的院子每日被俊儀精心灑掃著,很干凈,在月光和路燈下泛出青黑色的微光。微光上,躺著應隱。
她懷里抱著一盆花,似乎是株茶花幼苗,劇本卷得略有些軟了,散在小腹上。
商邵的腳步頓住,“應隱。”
應隱在發呆,聽到人聲,很細微地“嗯”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商先生”
她抱著山茶花幼苗,連滾帶爬地起身。
十七八度的氣溫,她只穿了一件灰色方開領長袖t,下半身是白天穿的那條緊身牛仔褲和騎士靴。
商邵脫了西服仔細為她披上,接著才問“你在干什么”
“我”應隱有口難開“想找一找人物狀態。”
商邵停頓片刻,將她西服襟口攏了攏,“我來得不是時候。”
應隱搖一搖頭,把那盆山茶花小心地放下,接著合腰抱上他“你說了不來的。”
“不舍得。”
應隱被這三個字弄得心底既緊張又酸澀,兩條手臂用力,腳尖也踮起,不由自主地索吻。
商邵一手按著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臀,在親上去前,他沉沉看她數秒,開口命令“說你想我。”
“我想你。”
商邵這才吻住她。
牛仔褲將她的臀包裹得渾圓挺翹,他吻著,變了味道,并起的掌尖強勢地托過腿縫。
應隱腳步跌了兩下,只覺得他吻得好兇。明明早上剛分別不是么
只不過十幾個小時沒見。
程俊儀剛把司機偷摸交給她的洗護用品擺好,便聽到隔壁書房一聲“砰”的一聲響。
原來是門被甩上了。
俊儀又不能開門進去看一看,單知道兩人在里頭消磨了半個鐘。
要是膽子大一點,敢多管閑事一點,推門進去了,俊儀就會知道那牛仔褲難剝,因此只剝了小半,露出小半截凝脂似的腿。也知道那方開領的灰t恤,原本是很端莊典雅的款式,倒方便了為非作歹,往下扯一扯,就能輕易圓滿地托出一整只雪兔。
應隱心跳急促,嗓子很干,咽了咽,平復下心情,小聲求他“不玩了。”
“嗯。”
可是商邵答應得痛快,動作卻很慢,又與她相依了一陣,才幫她整理整齊。
“我過幾天出差,去歐洲一趟。”
“幾天”
“天。”他說完,親一親她唇“會不會想我”
“嗯。”
“用什么想”他眸色很暗,問得一本正經。
這種問題,還能有別的答案應隱裝聽不懂,咬了一點唇“用心想,用腦子想。”
商邵笑一笑,沒為難她“也夠了。”
等洗過了澡,這篇卻還沒翻過去,又給揭了回來。他問她“這里不想”
應隱被他折磨著,溫潤地翕張,口是心非“還沒好呢”
“只放一放。”
兩人都呼吸一緊,喟嘆一聲。
應隱被他圈在懷,他散漫地與她談天,像是無事發生。
“今天解約有沒有被為難”
其實他早從莊緹文那里關心過,沒太追究細節,知道一切順利便放了心。
“沒有”應隱答著,眉心難受地微蹙,嗓音和氣息都不穩。
“怎么了”商邵輕描淡寫,垂眸看她一眼,明知故問“什么地方這么難受”
應隱咬著唇,閉上眼,跟他犟。
商邵也不急,若有似無地玩她的耳垂,氣息氳她耳廓,低啞著說“寶貝好厲害,好像在泡溫泉。”
應隱想罵他,一開口成了“阿邵哥哥”。
她很少這么叫他,平時總是商先生長,商先生短,連著兩夜神志迷離時,情不自禁叫老公。
阿邵哥哥四字很少聽見,商邵眸中情緒一怔,氣息屏成難耐的一線。
他忍耐著吻她唇,有些粗暴,像是到了失控的邊緣“接下來什么工作打算”
問得道貌岸然。
“拍電影”
商邵指腹揉壓她的腕心,“什么電影”
“革命片。”
“還有呢”
“還有個”應隱終于受不住,眼淚直流“商先生,我好難受。”
“先回答完。”商邵對她的示弱哀求不為所動。
那地方跟心一樣,一樣的鐵石心腸、按兵不動,偶爾磨過,并非故意,卻讓應隱從頭酸麻到腳。
“還有一個沒定,八字也沒一撇”
應隱終于答完,眼眸沁著水光,被商邵就著姿勢翻了個身。
這個身翻得猝不及防,應隱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失了聲,兩腳腳跟緊緊抵著,陡然泄去了渾身的力氣。
商邵簡直拿她沒辦法,忍了好半天忍過了,才伏進她頸窩里吻她頸側。吻著吻著,終究是忍不住低笑出聲。
“是我見識得少,還是女人都像你這樣”他問。
應隱心跳激烈,那陣子過去了,她又羞恥又惱怒“這么好奇,將來多試試就知道了,反正有機會的。”
她脫口而出,屋內驀然無聲。
她說錯了話。
商邵笑意微斂,居高臨下望著她,安靜一會兒,指腹碾她的唇“別說這么賭氣的話。”
他近乎面無表情,應隱一時噤聲,心里像壓實了塊石頭。
過了半晌,她抿住唇,乖順下來,輕“嗯”了一聲,當示弱。
但這點示弱并沒有敷衍好商邵。
最后那點笑意徹底從商邵眼中消失,他退得干脆利落,起身穿衣毫不拖泥帶水。
他甚至都沒有釋放的意思。
直到系好了最后一顆扣子,商邵才轉向床頭,沉默片刻,俯身揉一揉她眼底“家里還有工作堆著,先走。”
不知道為什么,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悸掠奪了應隱,在她意識到之前,她已經一把抓住了商邵的手腕。
商邵回眸,低睨著她,等她開口。
等她說剛剛只是賭氣快語,并非是內心默認了不會跟他走到最后。
應隱吞咽一下,柔若無骨的手順著他的腕骨滑下,經過虎口、掌心、指尖,最終安分地垂落。
“路上小心,早點休息。”她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商邵心里的期待也落了下來。
他半勾了下唇,沒頭沒尾地說“應隱,你后悔的話,隨時可以。好好想清楚。”
應隱聽著腳步從由近至遠,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引擎聲,心里存了念想,以為他沒走。起身下樓一看,原來是開了昨晚那臺電動轎跑走的,因為是電驅,因此駕駛起來靜謐無聲,連什么時候走遠了也不通知一聲。
她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太子爺,二三十公里地來,又二三十公里地回,連找女朋友上個床都不盡興。想到此,應隱便不由得笑了笑。
其實她不后悔。
怎么會后悔在暴雨那天說了喜歡
這是早就想清楚了的事,早就決定了要快樂的事,她不會這么不灑脫。
那句“將來反正有的是機會”的話,并不是故意,只是那時那景下的脫口而出,并不是她在暗示什么、借機埋怨什么、索求什么。
她畢竟什么也不索求。
她畢竟什么都不敢索求。
他是天上月,山尖雪,她向往著,擁有一年就足夠,怎么能奢享什么穩定長久
其實,他明明只要一句“將來也沒有機會”、“不會有別人”、“只要你”諸如這樣的浮滑鬼話,就能讓這件事笑一笑翻篇過去的。
他倒是也不說。
他太驕傲,不屑于油嘴滑舌哄女人。
又或者說,這些諾言在他心里太重,除非真正認定了人,否則他不輕易開口。
這之后的幾天,應隱都忙于那個女革命者角色的重新試鏡,也跟幾家聞風而來的經紀公司、公關代理深入聊了聊。
她跟辰野的解約十分漂亮融洽,沒有任何撕破臉的不體面,讓業內驚嘆,不知道雙方到底是怎么達成協議的。但無論如何,她現在是干凈清爽的自由身,沒有難纏的糾紛,一時間成了幾家大公司的香餑餑。
她跟莊緹文深入聊過,莊緹文只想操盤影視和藝人經紀這一塊,商務合約太看渠道人脈,需要熟手。但左思右想,應隱還是拒絕了所有的橄欖枝。
“我還是想要自由。”她在市中心公寓里,將三顧茅廬的昂葉總裁送至門口“即使錢少一點,但自由更關鍵。”
昂葉是業內僅次于辰野的經紀公司,但在商務資源尤其是高奢時尚資源方面,昂葉是一騎絕塵的。這得益于其主要大股東、總裁葉瑾本人就出自豪門。
應隱有仔細考慮過昂葉,因為柯嶼從辰野離開后,就是昂葉給他托了底,雙方合作很愉快,柯嶼在男奢方面的成績遙遙領先,也是拜葉瑾這個女人所賜。
“不錯,中國的卡門女士。”葉瑾被拒絕了三次也不惱,但有一股諷刺的幽默感“不愧是從十六歲就開始當傀儡的女人,想要的跟別人果然不一樣。”
她纖細手臂下夾了一只孔雀綠的手拿包,手指間劃開打火機,點燃了叼在唇角的女士細管煙。
“不過,你不是一直以嫁入豪門為目標嗎這跟你想要的自由更沖突。”
應隱笑了笑“葉總說得好像很了解我。”
“哪里,你上的那艘游艇非同凡響,不是一般豪門能接近的,就連我也要踮踮腳才能夠到呢。應小姐,跨階級的婚姻是吞針,表面風風光光,誰肚子疼誰知道。你要是真嫁了進去,自由不自由的,可就由不得你了。跟豪門的那些東西比起來,你把商務約簽給我,怎么能算是約束“
應隱更笑,被她夾槍帶棒明嘲暗諷地一通說,面上笑得還是很甜美“你說得不錯,豪門里的女人自不自由,看葉總就知道了。你這個出身豪門的長女都這樣,嫁進去的外姓人,想當然也不會好過。”
葉瑾夾著煙,公式化地微笑片刻。
“所以應小姐對嫁豪門一事,不過是葉公好龍,對嗎”
“葉總,我們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葉瑾聳聳肩“好吧,你愛錢,是因為錢能給你自由,但是太多錢,又不太自由。你很聰明,也夠清醒,我拭目以待。”
“恐怕要掃葉總的興,我沒有把戀情”
葉瑾一笑,手指隔空點點應隱“不錯,我倒是要看看,商邵跟你,誰是輸家。”
應隱臉色驟變,等想再穩住時,已經來不及。
“別擔心,這件事只有我一個聰明人知道,柯老師我都沒告訴呢。”葉瑾吐出煙霧“eo這個人呢,是認定了可以為她凈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繼承權的人,跟你也算是旗鼓相當了。”
看朋友的樂子有什么不道德的,她一手橫攬,另一只夾煙的手搭臂,輕笑至微微俯仰。
她卻是沒料到,她豈止是看樂子,簡直是火上澆油了一把。
應隱在心底問,他為誰凈身出戶。
又是愿意為誰,放棄了幾千億的繼承權
不知道是怎么樣的自制力和演技,她才將那絲笑若無其事、紋絲不動地焊在了臉上,以至于連葉瑾這樣的女人都沒有看穿。
但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將門本能地合上,又本能地走回公寓客廳,本能地在沙發上坐下,繼而躺下。
本能地微蜷側躺,將一枚抱枕抱在了懷里,由松至緊。
凈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凈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應隱將這兩個欠缺主謂賓的短語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對這些字眼感覺陌生起來。
凈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他有多少錢總而言之,一億一億的,不當回事。幾千萬幾千萬的珠寶,不過是哄個開心。
他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走到哪都眾星拱月、高高在上,別人仰望他,崇敬他,鞋底不沾塵土,手指不染煙火,所有的權勢都可以為他打通,所有的財富都不過是過眼數字,他對全世界都意興闌珊,因為不必爭取就能擁有。
又想到在德國的那一晚。
她說,“商先生一場戀愛談得這么小氣。”
應隱在此時此刻笑出了聲,笑容釋懷、天真,像個小女孩,望著天花板的雙眼很明亮,眼尾濕了也不管。
那時候看不懂他唇角的那抹笑,現在懂了。
她不知天高地厚,沒見過世面,不懂他情深似海。
為別人。
私人公務機從寧市機場起飛,首先前往英國。
商邵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應隱主動找他。
一天。
兩天。
三天。
他自認為是一個擁有充沛耐心的人,但當飛機第四次穿行于云端,他開始坐立難安,以至于有微微失重的錯覺。
他喝水,看書,抽煙,煩躁。
燈影下,男人沉默的面容輪廓深邃,但誰都看得清他晦沉的不耐。
也許那天晚上他不該走,更不該丟下那一句看似冷靜、充滿主動權的“你好好考慮清楚”。
考慮什么
什么叫“如果你后悔的話,隨時可以”
隨時可以什么。
隨時可以中斷、中止、停止關系么
不可以。
灣流降停法蘭克福的那天,月光漫入的酒店套房,他站在床邊,一顆一顆解開西服扣子時,有一道念頭,像冰錐一樣突兀地刺入他的意識。
如果她真的想清楚,想清楚要后悔了,他要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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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談(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