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恭妃離逝,軒嫄日日傷心不已,飲食懶進,神形倦怠大有不勝之態,且又得知母妃的葬禮草率了結更加心思郁結,不禁大病一場,近日來連連昏睡。杋洛與宿進擔憂不已,還好有隨風終日寸不步離,精心照料著。
可是最近也不知怎的,小樹妖也顯得精神不佳,夜夜都與怪夢相伴,而且越來越頻繁,一睡著便會被某個聲音追趕,總也擺脫不掉,現下趴在軒嫄床前昏昏睡了起來,恍恍惚惚地又做夢了。
“隨風,隨風……”迷迷糊糊之中,又聽見那個聲音在不停地喊她。
“你是誰?”
“不要抗拒,我就要找到你了!求求你不要逃了.......”
“求求我?你到底是誰?”身至夢中,隨風已被追地貶累不堪,于是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只見一團黑影遠遠的跟在身后,“求求你不要逃了,讓我找到你吧!不要抗拒,你很快就能知道我是誰了。我不會傷害你……”
被那聲音追尋了這么久,小樹妖早已精疲力竭,本想逼迫自己快快醒來,可是卻深深地陷入這夢魘之中無法自拔,既然無法擺脫,索性也不再逃了。
那團黑影飄飄忽忽逐漸近到跟前,一身墨色披風將渾身上下裹地嚴嚴實實,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張白凈的臉。
“你是?你……”
未及隨風說完,那人迅速的朝隨風猛推了一把,“該醒醒了!”
“啊!”接著便是如墜深淵,隨風倏地從夢中驚醒。
“姐姐,你沒事吧?又做夢了?”聽到喊聲,軒嫄也從床上起身。
“驚醒你了?沒事,沒事,你再接著睡吧!”隨風揉了揉眼睛,扶著軒嫄讓她重新躺好。
軒嫄輕聲道:“姐姐,這幾天你日日都在我身旁守著也累壞了,難怪會做些奇怪的夢。這會兒我也不困,不如就陪我說說話吧!你剛才夢見了什么?”
“說來奇怪,我竟然夢見了鬼蓮洞的幽夢!”
二人略有覃思,忽聽有人道:“正是在下!”倏的從窗邊現出一個人來,確是幽夢。
“幽夢姐姐?”姐妹二人異口同聲,甚為詫異。
“隨風呀,隨風,你真是讓我找的好苦,若是早點配合我的尋夢術,我也早就找到你了,干嗎非要抗拒呢!”
隨風雖有驚奇但知她前來定有要事,便直接了當的問道:“幽夢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幽夢立刻拜倒下來,滿懷希望地看著樹妖:“隨風,幽夢的確有一事相求。”
“幽夢姐姐,你這是干什么?快快起來,當日在鬼蓮洞內承蒙姐姐照顧,我感謝還來不及呢!姐姐盡管說,只要我能做的,一定竭力而為!”
“幽夢求妹妹救救我家鬼蓮大人!”
隨風緊接著攙她起身,心中頓起疑問。想起那個女魔頭還有些發怵,“幽夢姐姐,鬼蓮大人一向法力高深,魔界之中罕有敵手,我一個不其眼的小妖又能做些什么?”
“鬼蓮大人她受傷了,很重很重!”幽夢與鬼蓮仙子主仆多年,感情至深,此刻提到自已主人,眼淚不由奪眶而出,她一邊輕輕試淚一邊接著說道:“還記得你與半面成婚那晚么?無塵仙尊突然到訪,與我家大人打的不可開交還重傷了我家大人。”
隨風凝眉,問道:”難道那次受傷至今也沒好么?”
幽夢點頭“嗯”了一聲,繼續道:“那晚大家都喝醉了,所以并不知道他們二人因何事而起了爭執,次日清早我便看著無塵仙尊抱著大人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兩人隨即閉關療傷,七日之后無塵仙尊告訴我,大人已經無礙,只需接著養傷便可。無奈那次受傷之后我家大人就長眠不醒,前些日子竟然頭發皆白,法力渙散,如此下去后果無法預料。我施法進入她的夢中看到的卻是一片混沌,迷霧之中僅能看見無塵仙尊的身影,除此已無他人,難道她想就此長眠不成?我知你與無塵仙尊關系非淺,所以才費盡心思來找你,求你讓無塵仙尊去見見鬼蓮大人吧!”
隨風心里亂了起來,沒想到自已曾經的舉動竟造成了這樣的后果,不過反過來想,讓她永遠睡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性格反復,曾經那樣虐待自已,今日又何必去幫她?
再轉念一想,這位幽夢姐姐帶自已很好,他日半面與嫄兒在鬼蓮洞內沒少受她照顧,若是沖著幽夢的面子倒也應該幫上一幫,何況這女魔頭還是無塵仙尊的心上人呢!哎呀呀!好為難。嫄兒尚在病中,杋洛又剛剛晉升太子,程妃那邊恨得不行,事事針對杋洛,如果現在就去,自已真是放心不下。
隨風惴惴不安,想到那個讓她又懼又怕的女魔頭心里百般地不情愿,再看看軒嫄那瘦了一圈的小臉兒,勉為其難的說道:“幽夢姐姐,我妹軒嫄尚在病中,等她好了之后我再隨你回去行么?”
幽夢面露失望之色,她轉頭看著軒嫄,心里那份焦急不言而喻,其實她早就看出軒嫄兒沒什么大病,只是過于哀傷以致氣血瘀阻,若是心情好轉,病自然就會好了。可是現在畢竟有求于人,況且隨風也沒說不去,就是晚些,“這......”
軒嫄道:“姐姐,我沒事!你早些隨她去吧!”
“可是嫄兒……”未及隨風把話說完,軒嫄便搶著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和皇兄,不是還有半面大哥么?我們不會有事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過于傷心所致,我身邊還有宿進照應著,過些日子就會好的。反正你也得去,不如就早去早回!!”說完又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滿面真誠,乖巧懂事。
樹妖啞然,面露苦澀。
“鬼蓮仙子雖然墮入魔道,可她卻并弒殺成性善惡不分,只是做事過于偏激罷了!況且她是無塵仙尊的紅顏知已,咱們又怎能袖手旁觀!這回我與你同去。”半面神出鬼沒,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總歸他說的有理,即便隨風不想去也得去了。樹妖自慚形穢,只得答應,但是半面同去她卻執意不肯,理由非常充分,若是他也去了,那誰來保護這兄妹二人?況且杋洛尚未知曉樹妖身份,要想名正言順的離開非得有個理由,否則杋洛問起也無法答復了。
這算不算自已挖坑往里跳?半面突發奇想,既然杋洛已成太子,軒嫄也有他皇兄照顧,自已正好借此機會帶著樹妖離開,鬼蓮大人的事情完結后便可回浮黛山去,但是他錯了。
半面心道:這傻妖什么時候都把皇家兄妹放在首位,難道就感覺不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么?上次不經意的分離,找了好久才得以相聚,好怕這次分離還得讓我滿世間的找你!
半面無可奈何,瞧著隨風鐵了心不讓他去的樣子簡直要氣炸了,可那又怎么樣?還不得隨了她的性子!他極不甘心的答應了,再三叮囑幽夢要好好保護隨風,接著應承了傻妖出宮的借口。
前此日子,杋洛提起抱憾歸鄉的顧大人,聽說他在家鄉梁溪辦起了一座書院,當起了教書先生,名曰梁溪書院。可嘆忠良在野,他年事已高,日后重返朝堂的機會不多,杋洛每每想起都深感遺憾,他為人大義,在朝中威望甚高,又與內閣大臣關系非淺,所以回鄉之后依然能夠把持朝局,受到大批文人學士愛戴,多數朝臣為他馬首是瞻,連許多江湖人世也投靠于他,實力不容小覷,被其門生自稱為梁溪義士。所以杋洛曾與半面商議擬封書信感謝顧大人,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送信人便做罷了。
眼下隨風要出宮,正好可借此事方不引起杋洛的懷疑,于是他奮筆疾書,擬了書信。
時下杋洛正在秉燭夜讀,半面貿然而至,杋洛顯然見怪不怪。
“殿下,您前幾日不是想擬封書信感謝顧先生么?我已寫好請您過目。”
杋洛有些驚訝,接過書信仔細閱覽后,道:“多謝先生,此次能榮登儲位梁溪義士功不可沒,只是苦于無法將感謝之語傳遞給顧大人呢!日后本宮若能君臨天下也得仰仗梁溪義士的幫扶,本想讓宿進替我走一趟,可你說宿進身份太過顯眼有些不妥,本宮也以為是,畢竟那些人還見不得光,可如今這書信擬好又將派何人去送呀?”
“殿下,方才我有位異界好友剛剛到訪,還未曾離去,所以我想讓她護送隨風去送此信,您看如何”
杋洛有些不悅:“為什么要隨風去呀?她一個弱女子怎能長途跋涉去那么遙遠的江南?我放心不下!”
半面忙解釋道:“這不恰好可以讓我的朋友一路護送她么?我那朋友是個女子,所以讓隨風去最為合適!”
杋洛猶豫再三:“實在不行就不去了,雖然她的身份不起眼,最為合適,可讓她出遠門我實在放心不下!若是有個閃失該怎么辦?”
言語之間關切之情甚濃,而半面又何嘗不是呢?可一想起隨風方才那執拗的模樣,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怎么會呢!我那朋友法力高強,不如我讓她出來見您,然后再做決定,如何?”
杋洛點頭,猶疑之際眼前就出現個人來,不禁十分驚異。杋洛仔細打量面前這位女子,見她清靈神秘,周身自有一股強而奇異的靈力咄咄逼人而來,確實不同凡響。
“拜見太子殿下!”幽夢微微施禮。
杋洛被她的氣場所震懾,在杋洛眼中浮黛仙姑和半面先生已是絕世高人,如今見到幽夢才知道人外有人仙外有仙,果然非比尋常。不由心生敬仰:“見過大仙,有您護送隨風,我的確可以放心了!”
幽夢自然喜不自勝,怎奈心中焦急,又受不住這凡人的禮數太過啰嗦,連出個宮門都要如此大費周章,拐彎抹角,便道:“民女謝過太子殿下!我本是異界中人,白日出宮不方便,所以我想帶著隨風連夜出發!”
杋洛自覺奇怪,道:“我應謝謝大仙還對,怎得讓您謝起我來了!這樣也好,我這就讓隨風收拾收拾同您一起上路!”
半面將送信之事交待隨風過后,又再三叮囑她一定要早去早回,軒嫄也起身為她送行。夜里景色甚好,月朗風清,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地,在幾人的目送之下,幽夢帶著隨風慢慢騰空而起。
仰望著星空,看她們越飛越遠,杋洛心里發空,好像心都隨她去了,忽然后悔做出讓她送信的決定,想到萬一她不回來怎么辦?萬一她有個閃失……,半面看在眼里,安慰著道:“放心,她會平安回來的!”
這年頭,情敵居然也相互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