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姰嬤嬤引著杋珣到小黑屋帶人,途間,杋珣忽然大聲問道:“嬤嬤,那個隨風來東宮多久了?”
若姰嬤嬤嚇的一跳:“我的小殿下,您聲音這么大,差點把老奴的耳朵給震聾了。
杋珣嬉皮笑臉:”我這不是怕你聽不見么?“
若姰寵溺的回答:”聽說是太子殿下幾年前途經瀛洲時撿的,是個風塵女子,不過她曾救過太子的命,所以被太子殿下帶進了宮,做了他的貼身婢女!“
杋珣哦了一聲,想必那小順子已聽見了說話聲。不過杋珣有些惋惜,為何不是自己先遇到隨風呢?杋洛撿來不知珍惜,若換作自己必是寵著她。
二人一起來到小黑屋門外,小順子已經沒了蹤影。杋珣四下瞟了一眼,見那小太監正隱隱蜷縮在花叢里面。一聽若姰喚人,便急忙飛奔而來。那夸張的動作帶著莫名的喜感,險些撞在了瑞王的身上。杋珣伸手扶他一把,暗中交換了眼神,小順子連忙跪了下來給瑞王和若姰嬤嬤賠禮。
應若姰的要求,小順子開了門。聽瑞王吱喚他道:“你去替本王翻翻,有沒有一塊玉佩在這死丫頭的身上?”
小順子假裝翻了幾下,從隨風身下拿出了玉佩,“殿下,果然有玉佩呢!”
杋珣沖著小順子飄來了滿意之色,但轉眼就生氣道:“這死丫頭,本王沒有猜錯,東西果真在她身上呢!”
杋珣沒好氣地踹著床邊咣當直響,假裝在叫醒隨風的模樣,可他本就知道隨風是不會醒的,于是又極不耐煩的沖小順子嚷:“那個誰!這死丫頭看來是嚇暈了,你背著她送到本王的府里去吧!”
這場戲演的行云流水,唬得若姰嬤嬤一愣一愣。其實杋珣心里明白,若姰嬤嬤是皇祖母的眼線,若不表現的像那么回事,那之前的謊就白撒了。
小順子背起隨風跟著杋珣走出了慈寧宮的大門,瑞王的傲慢不遜轉眼就化成了似水柔情,急忙脫下外衣蓋在隨風身上,免得讓人看見她衣上的破口。二人幾經輾轉,硬是繞了道特意奔著東宮而去。
小順子有些糊涂:“瑞王殿下!咱們明明可以抄近道出宮的,為何要繞到東宮的門外呀?”
杋珣也不理會他,從袖袋中拿出張銀票遞給小順子,然后又從他身上接過隨風抱在懷里,道:“本王就是要讓東宮的人知道,他們礙眼的棄奴在本王的眼里可是個珍寶。行了!小順子,你的任務完成了,這張銀票是本王賞你的,記住了今日之事萬不可對任何人講起,否則你知道下場!”
小順子拿著銀票打量,足足有五百兩,高興壞了,自然信誓旦旦的承諾。其實杋珣并不擔心小順子的嘴巴不牢,在他心里小順子不說便好,若是說出去了也沒什么可懼怕的,連皇帝都奈何不得的瑞王爺,就算皇祖母日后反悔向他要人,他若是執意不給,太后娘娘又能奈何?
況且隨風不過是個小小的婢女,皇祖母怎都不至于因一個婢女與他發生激烈的爭執。杋珣有自知之明,在皇祖母的心里,他與杋洛永遠是不能比擬的。皇祖母會因為一點小事與杋洛大動干戈,那是因為杋洛是太子,不能犯絲毫的差錯,而杋珣只是個親王,又有皇帝和貴妃寵著,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皇祖母是不會在意的。
杋珣抱著隨風從東宮門口大搖大擺的走過,這一幕正巧被在門口當班的宿進撞個正著。
宿進大駭,急忙跑到里面稟報:“太子殿下!隨風被瑞王殿下給帶走了!”此時杋洛剛剛聽說程妃用傀儡詛咒自己的事,他心情復雜,說不上是喜是悲,現下又聽見這檔子事立感內心崩潰,本就略有憔悴的臉一下子變的煞白,顯得更加頹唐了。
嫄兒侍立于側,聽后頓覺失望,原想著到了晚間求半面大哥帶她偷偷去探望姐姐,這下倒好,連看都沒有機會看了。
杋洛目光呆滯地從軒嫄和宿進的身旁走過,軒嫄愣了一下,自然知道皇兄要去哪里,便一路尾隨著杋洛走出大殿,直奔靜思居而去。宿進本來也一直跟在后面的,不想他二人剛一踏進小院就快速關上了門,銬上了鎖,把他毫不留情的關在了門外。
杋洛與杋珣兩兄弟的關系本就疏遠不親,在旁人眼中極不和睦,尤其是在妖書案和詛咒案的事發期間更加水火不容,眼下隨風落到了杋珣手中,明顯是對東宮別有用心。
“先生!隨風被瑞王帶走了!”杋洛愁眉不展,陰云壓頂。且看嫄兒,畢竟是個女兒家,眼淚已經連成了串,根本就停不下來了。
半面神色凝重,從未有過的害怕,恐懼席卷全身讓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幾乎失了鎮定。今早太后訓斥程妃的事他已有所耳聞,知道其中的大概,總以為事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杋洛不擔擺脫了傀儡的詛咒還順便教訓了程妃,這本是件好事呀!可百密終有一疏,他萬萬沒想到杋珣會在碩大的慈寧宮里找到了隨風。
“糟了!”半面青白的臉染上一層陰郁。沉默了一陣后,對杋洛道:“殿下,想必您已聽說了皇貴妃暗中用傀儡詛咒您的事吧?瑞王帶走隨風恐怕也是與此有關呢!……是半面失策,竟……沒想到他會對隨風下手!”
“那接下來可怎么辦?”杋洛已經慌了神,一時間又想不出對策。
半面記得隨風提過,她曾與杋珣在梁溪城相遇,兩人交過手,自然知道隨風是妖,趙杋珣修煉道法,向來與妖是敵非友,而且他手里還有一把從不離身的降妖寶劍,如今隨風被他帶走,且身上帶著傷,那豈不是兇多吉少?
半面越想越是后悔,倘若昨日不帶隨風回慈寧宮,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了。
情形不妙,性命攸關,半面已顧不得許多,他一定要救出隨風,哪怕自己神形俱滅,只愿得她安好!
在短暫的慌張之后,半面現出前所未有的從容冷靜與奮不顧身,目光轉向杋洛,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隱藏著熊熊烈火,咄咄逼人幾乎讓杋洛無力抗拒,灼燒著杋洛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接著耳邊傳來了半面陰森卻十分平靜的聲音:“殿下,能不能救出隨風,半面沒有把握,但我一定竭盡全力!現在我需要向殿下借兩個人!”
“借,借,什么人都借,只要能救隨風!”杋洛毫不猶豫的答道。
半面鄭重其事道:“一個是嫄兒,另一個就是殿下您!我想借用您的身體,可以么”
突然之間,屋里安靜下來,靜地好似能聽見人的呼吸甚至是心跳的聲音。杋洛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就是那種舍身換命的感受……
半面靜靜地看著杋洛,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時間如水一樣流過,其實也只有半柱香的功夫卻好像已走過了凡人的一生。這安靜的屋子里彌散著詭異的氣氛,半面知道這樣的要求實在過份,或許他想試試杋洛對隨風有多少真心罷了,也或許有一己私念想借此做回活人,不過歸根結底他還是因為想救隨風的緣故。
忽然,軒嫄的聲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靜,其實在她心里只要能救姐姐,她什么都愿意,而且她相信半面,是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可那只能代表她自己,她無法左右她的哥哥,所以她才沉默了好久,也一直在等待著皇兄的答復,然而過了這么久,她已似乎知道答案了。
“半面大哥,我愿意借。你是不是要附在活人的身上,那就附在我的身上吧!皇兄他是儲君,萬一有個閃失可怎生是好?”
“至于你,我自然要借的,你有你要做的事。可惜你在宮中的地位卑微,憑你的身份根本進不了瑞王的府邸,所以我才要借太子殿下的肉身,才好進去救隨風!”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半面依然沒有得到答復,或許他也已經知道答案了,雖然稍有失望卻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半面道:“算了,我另想辦法!”
一個沉重的喘息之后,杋洛終于發話了:“我借!本宮相信先生不會害我的!”
半面懸著的殘心終于松了下來,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眼里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激,只是他沒有眼淚,否則此時此刻他一定會淚流滿面的。
“形勢緊急,半面才出此下策,不過殿下放心,我一定會保證殿下安然無恙!只是我附身時,殿下會有頭暈目眩之感,之后便會失去意識。”
杋洛定了定神,有些緊張:“只要能救隨風,本宮愿意!……先生,請……吧!”
半面頷首,就在一霎間從二人眼前消失了,化成了肉眼看不見的靈體,杋洛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撲向了他的臉,徑直鉆進了他的身體,然后是一陣暈眩,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兄!皇兄.......”
在軒嫄的搖晃中,“杋洛”睜開了眼。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活了,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無聲無息之間能感覺到心臟在怦怦跳著,帶動著血液如江河般在身體里川流不息,生機勃勃。身體是暖的,散發著生氣,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覺到胸中的活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受著生的喜悅,有血有肉,他真的成了活生生的人。
在短暫的沉迷之后,“杋洛”轉過身來,道:“嫄兒!”
軒嫄怔了,她明顯感覺到面前的人已不是自己的哥哥,透過這具肉身看到了里面的魂,這才緩過神來,道:“啊?半面大哥!”
“嫄兒,你隨我到瑞王府走一趟,用你驅使百獸昆蟲之力幫我查尋瑞王身配的寶劍及隨風都在何處?這樣我就可以避過降妖寶劍,在無人查覺之下救隨風了!”
“嗯!”嫄兒應聲,即刻跟隨半面走出門去。
此時,宿進擔憂不已,滿腦子都是太子殿下那呆滯的眼神,這兩日隨風不在,殿下本就失魂落破魄一般,現在知道隨風被瑞王帶走了,殿下的心情想必是一落千丈。所以他一直僵持在靜思居外,也不知自己該走開,還是該繼續等在這里。
忽然聽見院門驟響,太子和嫄兒走了出來。殿下目光凝重,表情淡然,舉手投足之間竟讓人有種陌生的壓迫感,甚至帶著一股隱約的殺氣,總之與先前不大一樣了。
宿進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微微行禮道:“殿下!”
“嗯!”半面愣了一下,顯然對這身份還未適應,短暫的調整之后又道:“宿進,本宮與嫄兒要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了,退下吧!”
宿進心有不安,他似乎猜到太子是要去瑞王府接隨風回來,可太子只帶著嫄兒太不安全,所以宿進才開口道:“殿下,您只帶著嫄兒出宮,宿進不放心!要不把我也帶上吧?”
“不必了!本宮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半面斬釘截鐵地說完,就大步從宿進身邊走開了。
陌生之感再次襲來,讓宿進本能的覺出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嫄兒緊隨其后,待要走出東宮時,又見嫄兒回過頭來向他擺手,告訴他安心的等著。
宿進最終還是放心不下,本能的追出大門外,哪知殿下和嫄兒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連影子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