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有鬼!”宿進嚇的手腳發麻,剛剛能動彈的身體瞬間就不敢動了,似乎只有脖子還能好使些,他瞧著身邊的嫄兒和隨風都在暈厥當中,茫然的不知所措。慌了片霎,忽爾又反應過來要保護殿下才對,便急急忙忙的爬過去擋在了太子的身前,哪知殿下一把推開了宿進,張口問道:“先生,您怎么在這?”
宿進瞠目結舌,原來太子殿下認識這鬼。宿進仔細打量半面,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不過聽殿下語氣好似與那鬼相交不淺。他終日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當差,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認識這鬼的,不可思義!
半面瞧了一眼宿進,拱手致歉,他并非有意出現在別人面前,只不過今日情況特殊而已。
半面微微施禮,青白冷俊的半張臉依舊淡然平靜,看不出端倪。他不會說出事情的始末,雖然心有怨恨,但說了只會牽出更多的事端,于這些凡人有何意義?半面不善說慌,只生冷的冒出了一句:“一言難盡!殿下還是不知道為好。”
嘿?宿進納悶了,這鬼竟然當場折了殿下的面子,來頭看似不小。
杋洛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知道半面向來如此,不想說的事,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的,所以出于對半面的尊敬和信任,杋洛也沒有再追問,轉而道:“先生,隨風她出事了!”
“我知道,不過這回她應該沒事了。”
“半面大哥。”嫄兒醒了,動了動四肢,她身體還在發軟,勉強起身跌跌撞撞的來到半面跟前。
宿進眼睛都看直了,腦袋嗡嗡直響,想不到嫄兒也認識這鬼。
半面輕拍嫄兒的頭道:“你沒事吧?”
嫄兒搖搖頭,十分欣慰的沖他笑。“姐姐她……”
“她沒事了。”半面走過去看了看隨風,知道她已經回魂,只是出井時被妖獸咬傷又大哭了一場,虛魂變弱,估計養上幾日才會醒來。
那三個凡人目光呆滯,驚得一塌糊涂,心里揣著太多的疑問。杋洛深知與鬼神打交道的諸多忌諱,既然那鬼不肯說,索性也就不問了,只要隨風無事就好。而嫄兒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有旁人在場,想問又不方便問只得暫且作罷。
宿進左顧右盼,難以置信,太子殿下都沒有多說什么,他這個侍衛就更不能開口問了,他傻傻的跟在太子的身后,聽半面道:“半面謝謝殿下,也謝謝嫄兒和宿進。天快亮了,隨風已無大礙,我這就帶她離開!”
“不行,隨風尚未清醒,你又不能在白日里活動,如何能照顧隨風?她是本宮的婢女,您又是本宮的良師益友,自然要隨本宮回去的。”
“半面大哥,殿下說的既是!”
宿進越聽越覺云山霧繞,這鬼與殿下關系非淺,嫄兒還稱他為大哥,這鬼又知道自己叫宿進,難道他一直都住在東宮里不成?只聽半面道:“殿下,若是帶隨風回宮恐怕會……”
“無妨,本宮主意已定,就請先生一起回宮吧!”在半面先生面前,杋洛從來都是恭恭敬敬,虛心聽從,虛心受教,半面還從未見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強硬過,而今數日未見,他已行事果敢,著實有些王者氣魄了,半面沒有生氣反而甚感欣慰,也未再推辭,隨手抱起隨風,跟著他們三人向山下去了。
冷風倏起,讓人不由的感覺到嗖嗖涼意,加之后面還跟著一只鬼,簡直讓宿進不寒而栗,他趕緊快走幾步驅到了嫄兒身邊,回頭又不忘掃視兩眼,小聲的問嫄兒道:“我看后面跟著的那位有些面熟,他是什么來頭?怎么跟殿下、你和隨風都十分熟悉呢?”
“或許很久以前你就曾見過他。“
宿進思索了一陣:”我想起來了。幾年前我隨殿下前往浮黛山求藥,途中遇襲,就是你和一位半面大俠救的我們。......原來,他是就那位大俠?“
嫄兒十分謹慎的對宿進道:”對!而且他是浮黛大仙的朋友,是來幫助殿下的,靜思居的那間空房就是半面大哥居住的,現在他迫不得已在你面前現身,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呀!否則殿下會有危險的。”
宿進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系,急忙道:“我宿進對天發誓,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否則讓我天打雷劈。”
“嗯!這就對了。”嫄兒摸摸宿進的頭,給他一個寵溺的微笑。
不過,宿進突然覺得嫄兒有好多秘密,這么單純的姑娘卻并非他想像的那般簡單,可愛中又多了幾分神秘。宿進忍不住問:“嫄兒,你是不是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你是不是還有很多事蠻著我呢?“
”你呀!就是個愣頭青,我不告訴你。“嫄兒抿著嘴,藏不住微笑。
宿進看她那得意的表情,嘴角一歪:“切,不告訴拉倒,我問殿下去!”
”殿下才不會告訴你呢!許多事只有我知道,怎么樣?想不想聽呀?”嫄兒故意撩撥他。
杋洛走在最前面,聽見他倆拌嘴越說越不像話,雖然平時這二人在自己面前也時常沒個正行,可這傻妹妹若再說下去,不小心將自己的身世給說破了,那還得了?此事固然可以讓宿進知道,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杋洛呵斥道:“嫄兒,休得胡言。還有宿進,你若再多嘴,本宮就讓你修假七天,見不到嫄兒。”
聽到這里,嫄兒的臉紅了,宿進耷拉著腦袋再不說話,心里胡亂的瞎琢磨著。
半面走在最后,聽的十分有趣,自然明白杋洛的心思,也為嫄兒高興,這小丫頭雖是公主卻十分命苦,若能有宿進陪伴一生也算是有福了。半面微微一笑,抬頭望了一眼即將消失的夜色,空中繁星尚在,東邊已經稍稍的發白,偶爾略過一陣涼風,好像帶著凡人的喘息之聲。半面登時一驚,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們,再左右環顧了一下,可惜什么也沒有發現。
的確,隱秘處有人在盯梢。
那人善于偽裝,表里不一,看著太子等人越走越遠,直至望不到人影了,才在草叢里現身。李方灼拍了拍身上的沉土,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露出了一個有些猙獰的微笑。這人城府很深,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讓人陷進了圈套里。李方灼已經暗中觀察太子等人很久了,依照玄清所述,那落進封魔井的小妖必然與太子所說的浮黛仙山有某種聯系,或者那小妖jing就是所謂的浮黛大仙也不一定。
算算日子,師祖和瑞王應該到達“仙山”了,若是他們做法式也不能逼得小妖jing現出原形,那砍樹必會讓她原形畢露、痛不欲生,這會兒太子還把那小妖jing帶回了東宮,真是天助我也!看來程妃娘娘布下的棋子還真管用呢——陳千曲,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此時,天色大亮。
程光老道和杋珣在浮黛山上折騰了一宿兒,又是布陣又是作法,連使用了十二道金符,各種秘術輪番上陣,名義上祭拜天地,以慰各方神靈,倒不如說是做法逼迫神明現身,然而所謂的浮黛大仙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見。
祭祀法式看著邪乎,此時的陣法分明是用來降妖的,杋珣看的驚心動魄,行內人素知千年的草木異獸皆有靈氣護體,像這樣狠厲的法術必然要破壞古樹的靈氣。
程光老道急了:“看來那樹妖沒在這古樹之中,如此咱們真得拔根或是砍樹了。”
“師祖,您別急,我想只要咱們虔誠祈求,她應該會出現的。”杋珣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委實看不上這位程家的祖太爺。長嘆一聲,又忍不住道:“您口口聲聲的稱浮黛大仙是妖,浮黛大仙不生氣才怪呢,又怎肯出來相見?”
程光老道不悅道:“聽你的意思還要老夫給她下跪不成?哼,簡直是癡人說夢!她一個小小的妖jing怎能承得住老夫的大禮?”
杋珣聽不下去了,只覺這老頭兒近來越發的狂妄,有些氣不過道:“師祖,您別一口一個小妖jing的,她不是浮黛大仙么?”
“哼!她若是神仙,那老夫這三百多年是白活了。它是個什么?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來么?”停頓片刻,程光又道:“如今此樹護體的靈氣已破,便與尋常的樹木無異,普通的器具皆能毀之。來人!準備鋤頭、鐵鏟、斧子,咱們這就將它連根拔起!”
聽到紅封真人發話了,將士們躍躍欲試,但沒有瑞王的命令,他們還是不敢下手的。
駱思恭一言不發,神色凝重,靜立于旁,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倒是玄清,見瑞王始終猶豫不絕,生怕他忤逆紅封真人的意思,就一個勁兒的勸瑞王趕快下令,只是瑞王一直眉頭緊鎖,滿面愁容,似乎對這株大樹極為不舍。不知怎的,看見這株大樹就想起隨風,左右經不住玄清的慫恿,最終還是極不情愿的點了頭。
“開工!”一聲號令之后,將士們開始叮叮當當的鑿了起來。一會兒功夫,浮黛山頂已是亂石橫飛,灰塵彌漫,遠遠望去好像大一塊灰突突的烏云蓋住了山尖。
山下的村民瞧見了,不由得心生恐慌。有些好趣兒的人悄悄上山,這才知道官家老爺們意欲何為,只可惜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他們再不情愿也終究是無能為力。
士兵們鑿的興致勃勃,儼然跟挖寶藏差不多,都知道挖的是株仙樹,能治百病,若是能拔點根須沖湯泡水也定能比得上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所以有人一開始就打起了仙樹的主意,不經意的一斧頭砍下去,些許細弱的根須便滲出人血一樣的汁液來,驚得眾人嘖嘖稱奇。
程光老道見了十分得意,捋了捋胡須道:“此樹乃為傳說中的龍血古松,著實能治百病呢!”
將士們一聽頓時歡呼雀躍,干勁十足,恨不得頃刻間就能將其連根拔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一動連彼身,小樹妖剛剛脫離“苦海”,卻渾然不知自己陷入到另一個“火海”之中,身在千里之外,已經漸漸有了些不適之感,畢竟那株大樹才是她的生命之源。
隨風躺在自己熟悉又溫暖的被窩里,昏昏沉沉,似醒非醒。
腳好疼,腿也好疼,像針扎一樣,接著又是一陣虛脫乏力。
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她身邊說話,還有人時不時的握著她的手摸摸她的頭,那溫暖的感覺是她熟悉又期待的,可是她怎都醒不了,眼皮沉的像被縫在一起,想張也張不開。接著便是一陣一陣雜亂無章的夢,迷茫模糊的幻象里,好像有一大群村民跪求于浮黛山下,似乎在說什么:“別砍了,別砍了...........”
隨風不由自主的想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