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狂風雨驟,或許不會有人察覺,京都皇城與南境的鬼蓮山皆如浮黛山那般,同樣下了整整一夜。
大雨過之后,天空湛藍晴朗,再無先前那種詭秘旋云的異象。
天空雖是平靜但人心卻因此而波瀾驟生,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謠言四起,甚至傳出太子勾結妖孽詛咒皇帝之說。
皇帝得知此事后氣的半死,原本就不太好的身子骨越來越差,他恨不得立即廢了太子,怎奈朝臣左右制衡,自己又臥病在榻,處理此事顯然心余力絀,只能暫且囚禁太子,將此案交給大理寺詳查。這下倒順了程妃的意,二皇子奪儲或將指日可待了。
軒嫄與宿進在途中自然會聽到些傳聞,說什么的都有,甚有言傳皇長子非人是妖,若流言做實,皇長子的性命恐將不保,進嫄二人越加慌恐,不由快馬加鞭向浮黛山狂奔而去。
時過境遷,日異月殊,仙霧繚繞的浮黛山驚天巨變,山尖上的大樹經過血洗之后,意外的重獲新生,枯木生華,玄妙異彩,不過樹身上怕是永遠也抹不掉凡人留下的創傷了。
無塵仙尊回到鬼蓮洞時,隨風還沒有醒來,但見小妖們圍觀成群,面露異色,鬼蓮仙子也守在旁邊一直靜默無言,想必是有什么異事發生?
無塵穿過妖群,看見了隨風的臉,奇異的花紋五色繽紛,從她額上的冰凌花蔓延開來,直至延伸到她手上的那朵鬼蓮印上。她一半臉完好如初,另一半臉卻透著妖冶炫麗,雖不難看但讓人見了不免生出一種陰森之感。
無塵眉頭緊蹙,心里曾添些許擔憂,不過還好性命算是保住了。隨風幽幽轉醒,她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頓讓眾人目瞪口呆。
她的雙眼一紅一藍,奇異詭秘。
“隨風!”半面湊了過去,上下打量她,問:“你還好么”
隨風微微晃頭,努力的讓自己清醒一些。眼前的人臉漸漸的清晰起來,半面、仙尊、鬼蓮大人、幽夢,還有許許多多熟悉又不知道名字的面孔。
“原來我還沒死?”小樹妖微微蹙眉,冒出了一句話后眼淚涌了出來,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到他們,這種劫后余生的感覺難以言表,酸楚中夾雜著幸慶,但更多的是讓人高興。
半面笑了,難得他笑得好看,像清晨的一束陽光,不過他眼睛有些發紅,似乎要滴下淚來。聽他道:“若不是無塵仙尊與鬼蓮大人還有洞內群妖聯合相救,我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你都不知道,為了給你療傷,二尊都耗盡了法力,不得已又動用了百妖之力。”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隨風趕緊起身對大家行跪拜大禮,卻被一雙大手給強行按住了。無塵仙尊道:“隨風,別急著道謝,你可有什么不適之處?”
隨風眨了眨眼,搖了搖頭,似乎還在懵懂之中。凝思片霎,稍稍運功,能感覺到腹內的各種氣息來回流轉,有些散亂,但充沛異常,其中有一涼一暖兩股氣息最為強烈,并不過分灼熱也不過分陰寒,就像磁石的陰陽兩極,既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伴隨著所有氣息相互交纏,在她的jing元內來回流轉,當涼息進入時她便心情沉靜,不悲不喜;當暖息進入時她又覺心情焦躁,曾經的凄苦涌上心頭,甚至生出哀怨之念。
此時一只手背在發熱發漲,就好像有支筆在身上勾勒著奇異的紋路,直至向一側臉頰延伸而去。隨風低頭一看,手臂出現了詭異的花紋,延著那枚鬼蓮印跡蜿蜒而上。一邊臉頰發熱發脹直至延伸到了冰凌花所在的位置上。這會兒息法收功,愈發加深的紋路又悄悄的淡了下來,變回到五彩繽紛的顏色了。
圍著她的那群“人”只顧盯著她那張奇異的臉,竟然沒有發現她手上的變化。
隨風心中驚異,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成這樣,但既然沒死,她自是不愿讓大家擔心,藏匿了心中的焦慮,擠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道:“仙尊,我很好,并無不適,反而力氣猶勝從前!”
眾人聽后都松了一口氣。無塵的擔憂也消除了大半,她身上云集了百家之力,雖然稍有排斥,但亦能相輔相成,真是不可思議。無塵道:“你沒事就好!如此本尊也就放心了。”
鬼蓮仙子道:“必是與她自身的妖氣有些不相容,否則就不會讓她變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臉上的花紋和異色雙瞳,日后會不會消失?可憐了這小美人的樣貌。”
隨風下意識著摸摸臉頰,被人看的扭捏,可惜眼下找不到鏡子來瞧,必定是自己已成了實打實的妖物,連扮成凡人都無法做到了,不過尚有命在
,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樹妖不愿去想自己那張花里胡哨的臉,總歸現在身居妖群,什么樣的外貌都有,她這個樣子雖然稀奇,倒也并不顯得與眾不同,只是鬼蓮大人素來愛惜自己的美貌,推己及人,也不愿看到別人“毀容”罷了。
半面道:“沒關系,或許過些時日這些花紋和異色雙瞳就消失了也不一定呢!”
一定很嚇人吧?要不然他們怎會這樣看著自己呢?隨風略有神傷,靜默不言,看上去有些難過。
”這下倒是與半面更相配了!“鬼蓮仙子道。大概除了她,別人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周圍的妖魔鬼怪陸陸續續的散去,僅剩下無塵仙尊、鬼蓮仙子還有半面。
鬼蓮仙子突然問道:“隨風,你這身傷是怎么弄的?半面說你們入過封魔井?”
隨風有些恍惚,至于為何弄成這樣,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隨風將墜入封魔井一事說了個大概,期間也盡可能隱去了凡間那些有所瓜葛的人,只將她如何產生幻像,入井后遇到何人,又如何死里逃生的事講得十分詳細。
神魔二尊對凡間凡人的鎖事向來不感興趣,在他們的眼中,那些凡間事不過是妖類入世修行所經受的磨煉罷了,可入封魔井卻是一件不同尋常的大事。
無塵原本以為隨風終年施藥救人,引起凡人的貪念才使得她遭此大劫,未曾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一樁經歷,莫不是因果循環,上天在冥冥之中引她前去尋找浮黛么?無塵仙尊道:“
由此看來,你的母親浮黛必是在這井中!”
莫名的淚從隨風迥異的眼中涌出,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悸動的全身發顫,只覺得有一件事她不得不做,哪怕丟了性命也必須嘗試一回。以往事事都羞于求人的小樹妖,這回終于肯厚著臉皮張嘴救助。
她跪在二尊面前,鄭重道:“大人,仙尊,小仆隨風自從拜入二位門下還從未服侍過二尊,今日又得二尊的相救之恩,隨風無以為報,不過……不過隨風還有個不情之情,還望二尊能夠成全!”
“你想要成全什么?”鬼蓮仙子問道。
隨風心中炙熱,抬頭之時再次看見二尊的身影不由覺得甚是高大,就像兩座不可撼動的大山,讓她萌生依靠之感。
“我想再入封魔井救出母親,怎奈井中惡魔眾多,隨風不及其力,還請二尊相助。”
“隨風!你剛剛傷愈不能再入封魔井了。”半面皺著眉頭。
“可是我要什么時候才能救母親出來呢?……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小樹妖臉上的花紋微微變色,她感覺到那些紋路隨著她的心情在發熱發脹。
無塵閉目凝思,心情沉重,猜到隨風必會提出這樣的祈求。他曾有過要救出浮黛的想法,但一直沒能找到其關押之處。現下得知卻又不敢冒然為之,他還不想因為此事而被天庭罷官撤職。封魔井顧名思義是關押惡魔或是犯了重罪神仙的牢獄,無塵想要以己之力救出浮黛是萬萬不行的,否則不擔違反了天規更是忤逆了師尊之意,況且他現在仙力耗盡,營救浮黛也力不從心。
無塵心中苦澀,對隨風道:“救母心切,人之常情,何況是妖呢?只是本尊位居神職,千夜已墜入魔道都不益入封魔井,且本尊與千夜耗盡了法力,現在助你救出母親是不可能了。而且,本尊沒有能夠隨意出入封魔井的法咒!”
話至于此,隨風心下驟涼,他們不出手相救也是無可厚非,小樹妖明白這個道理,怎奈心中悲哀甚濃,只怕救母的執念越是加深了。本就空曠的溶洞里突然間靜了下來,氣氛異常的冷寂,洞壁上嗒嗒的滴水聲音顯得格外刺耳,聽著讓人傷心。
“不過,能救出浮黛的人恐怕也只有你自己了。”無塵渾厚的聲音又像燭火一樣為她點亮了一絲希望。
方才無塵與千夜沉默不言,相視良久卻心有靈犀,就這么片刻功夫便想到了一個方法。千夜道:“隨風,如今你身具仙魔妖鬼之力,即未能成仙又也沒有入魔,身上的靈氣十分的獨特,恐怕三界之內也找不出第二只妖了,你現在非仙非魔,又承襲了我們的仙魔之力,若是再以封靈加持,或許出入封魔井便不再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無塵道:“你能出入一次,就必然能再出入一次!而且里面的老神仙能護你周全,性命倒是無憂,只是什么時候能出來就不一定了。“
隨風陰郁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兒喜悅
。這時,忽然聽半面道:“無論如何,我都陪她一同入封魔井。“
“半面!”隨風望了半面一眼,不是一星半點兒的感動,三界之中或許只有這鬼才會為她義無反顧。她心中又十分不忍,不過她也知道半面的性子,是萬萬不能容她獨自進入的。
半面又道:”敢問二尊,何為封靈?”
無塵道:“仙魔兩屆各有靈使……”
千夜接著道:“就是專門替神仙和妖魔跑腿行腳的差役!”
無塵道:“本尊原想靈使不過是個虛名而已,當時收隨風為仆時并未想過這些,她是妖,上不得天庭,本尊也從未想讓她做什么危險的差事,所以封不封靈無甚大用,而今看來封靈之后倒可方便出入封魔井!”
千夜道:“靈使并非官職,只是封靈之人身具仙令符或魔令符,方便在三界走動而已,如今我與無塵將你二人封為仙魔靈使,封魔井里的那些魑魅魍魎或許能識得這兩道令符,多少能給你們二人行個方便。”
半面道:“如此說,我們就像是有了通關文牒一樣?”
千夜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