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氣的舊傷復發,已經兩日沒有上朝了,陛下轉醒后沒有吃藥,驅趕了隨侍的奴婢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大臣們雖然體恤龍體,無奈形勢所迫,若一日見不到皇上都感到無比的驚慌,宮人們急的不行,四處找尋也未見到皇上的蹤影。皇后娘娘憂心不已,急忙召長公主進宮幫著尋找皇上。到底是一母同胞,心意相通,軒嫄進宮不久就找到了皇帝。
在那個鮮有人知的地方,暗室的門吱嘎開起,昏暗的光影里走進個人來。
“皇兄!”溫柔又熟悉的聲音一下子敲開了杋洛迷亂的心門。他回過頭來,看到那張親切的臉,一把抱住了軒嫄的腿哇哇大哭起來。看來只有在最親的人面前,他才會卸下皇帝那嚴肅的偽裝。
軒嫄一直站著未動,等到他哭過之后才坐了下來,輕聲對他道:“皇兄,我知道你心里面苦,沒事的,大臣們那樣逼你,可你不應該這樣逼迫自己呀!”
“我沒有辦法了!”杋洛只說了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但她知道皇兄心里想著什么,他很想求助于浮黛大仙卻始終開不了口。
軒嫄道:“今之國難已經不是凡人能夠解決的了。你雖非比尋常但也不過是個凡人呀!……皇兄,你可曾聽過幾百多年前,人間混亂妖魔橫行,玉帝天尊派神仙下凡擊退妖魔的故事?”
杋洛點點頭,明白妹妹的用意,這是讓他去救助隨風呢,所以才打定了主意道:“看來我終究離不開他們。”
軒嫄道:“之前……我已經給隨風姐姐和半面大哥寫了好多封信,可是一直沒有回音,我猜他們是沒有收到,大概是閉關修煉了。”
杋洛剛剛平復的神色又陰郁了下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向浮黛山求救,結果卻得知杳無音信,他的心緒簡直復雜到了極處。
杋洛問:“那又該如何求救呢!如今這狀況,我們連京城都出不去了。”
“不,還有一個辦法。”只見軒嫄突然拿出一柄短刀狠狠地向自己身上扎去。那尖銳的痛像閃電般一下子通過軒嫄向隨風傳去。
“嫄兒,你這是干什么?”杋洛始料未及,被軒嫄的舉動嚇傻了。
眼見鮮血染紅了華貴的衣裳,她竟淡然的對皇兄道:”你還記得我們手上的葉形印記么?它不只是方便我們兄妹相認,它叫連心符,就像風箏一樣將我們兄妹的安危系在隨風姐姐那邊,如今我受傷了,她一定會感知到,放心吧皇兄,隨風姐姐一定會來的。”
杋洛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恍然想起當年他身受重傷,浮黛仙姑之所以能及時趕到原來皆是因此緣故!杋洛的心說不出的糾結扭捏,那人即是他又敬又畏的浮黛仙姑,也是讓他又愛又怕的妖孽,他不敢見那人卻又不得不見,他欠隨風覺得無法償,而且早己化成心里的死結,怎樣都解不開了。
“傻丫頭……“杋洛嘀咕了一句也不知他到底說的是誰。
“皇兄,事已至此。你無論如何也等上一段時間,多則一個月少則八九天,我相信他們一定會跋山涉水的前來相救。”
杋洛一邊抱著軒嫄出了暗室,一邊道:“別說話了,我們趕緊出去讓太醫給你治傷。放心,皇兄一定不會讓你的血白流,你剛剛不是提到幾百年前玉帝天尊降下天神為民除害的傳說么?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明日就設壇做法進行祈天祭祀,如此暫可安慰群臣,也可借此爭取多的時間等待浮黛大仙的到來,萬一能請來真神也不一定呢!”
這才算一句像樣的話。軒嫄見皇兄振作起來,心里也寬慰多了。兩人出了慈慶宮的大門,杋洛急促的喊了一聲就見一大群待從迎了上來,不久懷安也到了,簇擁著兩位主子急忙回到寢宮,太醫們及時診治,陛下和長公主都沒有大礙,懷安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這時懷安湊到杋洛身邊,小聲道:“陛下,程太妃請見!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當面稟奏陛下!”
杋洛十分差異但神色未動,尋思了一陣道:“讓她進來!”
幾年不見,程太妃又老了許多,看上去像個年過古稀的老婦,她明明連五十歲都未到呢,可見早衰的極其厲害。杋洛見后微微驚訝不過與她所述之事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程太妃一開口就提到了程光的名字,從太上皇駕崩那一晚說起,將夜里所發生之事毫無隱瞞的說了出來。原本她打算將這些事帶進棺材的,但自從杋珣離京至今沒有消息,她預感到兒子有難,恐十之八九與程光有關,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哪怕有一丁點兒的作用也好過漫無目的的等待。
杋洛聽到這里,呼吸不由急促起來。普天之下,若有人能驅使惡鬼想必非那程光老道莫屬。杋洛回想三十多年前,有位老道曾用尋蹤之術找到自己,而今杋珣或許也可用尋蹤之術找到程光,如若真是那老道攪的天下大亂,杋珣又豈能是他的對手?那程光老道心思極恐,杋珣遇到他恐真是兇多吉少了!
杋洛只覺脊背發涼,他雖然一直與這個弟弟關系不好但畢竟皇族血親,他心里又怎會好受?而且那程光老道法力高深,自詡為神仙又被先皇封為紅封真人,普天之下難遇敵手,現在他成了魔還有成千上萬的惡鬼供他驅使,誰又能阻擋了他呢?
胸口處的舊傷又開始疼了,渾身忽冷忽熱的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焚燒著杋洛涼透了的心房,悶悶的喘不過氣來,只感氣血上涌,猛地一口鮮血又嘔了出來。
“陛下,陛下!”懷安驚呼。皇宮霎時陷入了恐慌之中,因為這不是杋洛第一次吐血了。
浮黛樹里的小樹妖隨風又一次感覺到了胸口陣陣疼痛,腹部的余痛未消呢!
這么多年來,母親帶著風面兩人潛心修煉,早已進入到了玄妙的化境之中,半面雖為厲鬼卻感覺自己好似長眠于大樹之中,冤魂得以安息,但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在微妙之間聚積陰陽之氣。三人神識遨游,漫無邊際,不知日月,無知流年,三人的身心隨著大樹的脈輪周行而不殆,吸收日月之jing,蓄養天地之華。
然而此時的陣痛讓原本專心靜修的隨風再也無法入定,險些因頻繁的痛感擾亂了心神誤傷到jing元。小樹妖咳嗽不迭,免不了驚擾了浮黛與半面,二人相繼出定,還以為隨風走火入魔了,且看隨風雖然面色不太對但并沒大礙,聽隨風道:“皇宮里的那兩兄妹出事了?”
隨風再也無心留在大樹之中,浮黛感到大樹外面有些異常,她法力施出,大樹外的景物頓時變得清晰,三人同時向外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地上停留著數只信鴿咕咕叫著,隱隱約約地還能聽見山下有人群的呼救之聲,浮黛攜著隨風和半面一同出了大樹,她捉住信鴿隨手拆了數封信箋,且看那些信都是從京城寄來的,內容不必多說,自然是惡鬼禍亂人間之說,三人無不心驚。
浮黛道:“女兒,你隨半面到山下去看看,若有山民求助能幫則幫!”
隨風二人應聲起身,到了半山腰的結界處就看見熙熙攘攘地好多人,有山民也有士兵,其中還有一位故人。若是在平常,山下圍著那么多人,以小樹妖那性格又怎敢出來見人,何況她如今那半張詭異的花紋臉,讓她越發地不像個人了。此刻隨風也顧不得許多,她暗覺不妙,若不是京城的形勢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那人定是不會到這里來的。
隨風知道半面素來不待見那人,便一把撇下了他,飛快的來到那人跟前,問道:“趙杋珣,你怎么來了?”
小樹妖這一現身與眾人心目中的浮黛仙姑大相徑庭,在場的人以為是妖魔來犯,怕的不行,紛紛都跑下山去了,獨留杋珣一人躊躇在那里。“你終于現身了,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隨風問:“出什么事了?”
杋珣面色沉重,眼中似乎帶著淚光,眼仁都發紅了,道:“人間劫難,惡鬼橫行,再如此下去人間將要被惡魔所侵占了。”
隨風一怔,似乎不太相信:“怎么會……?”
這時半面到了,站在結界的邊緣,半張青白的臉面無表情的看著趙杋珣。
瑞王被嚇的一個趔趄,半面陰森的臉和他所散發的怨力分明與紅封真人麾下的惡鬼極為相似,自己從前竟然沒有意識到這些,莫不是這半面鬼也是被師祖煉化出來的?看來師祖很早就開始修煉邪術了。
“半面!”杋珣道:“你知道紅封真人么?”
“他叫程光,是你母親程家的……祖太爺!”
杋珣一愣,道:“你成了這副模樣,不會是紅封真人的緣故吧?”
這句話就像一道驚雷震地半面燃起了憤憤怒意:“趙杋珣,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看半面的態度,杋珣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又問道:“那你怎么不向紅封真人尋仇呢?”
“道人善用符法,這是厲鬼最為害怕的,我打不過他。……而且我答應過隨風不傷害凡人,否則你與你母親早就死在我的掌下了!”半面簡直想要殺人,身上泛起濃重的戾氣,但他依然站在那里。又道:“趙杋珣,你到底要干什么”
言語之間,杋珣明白程家與半面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就連自己也曾傷害過他,然這半面鬼義薄云天,乃明辨大是大非的好鬼,杋珣雖然從不喜歡他卻也被他這番真情所感動,回想起自己當年對他和隨風做過的齷齪事,心里懊悔到了極點,而今時自己竟還要向這個仇家來尋求幫助,真是既荒唐又可笑但他又不知道還能再去找誰,只覺現下讓仇家去滅掉自己的親人真可算作六親不認,大義滅親了,杋珣蒼涼一笑道:“恐怕你不敢尋仇也不得不去做了!”
“你說什么?”隨風和半面異口同聲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