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格抿起了嘴,略帶嘲笑地說道:“讓我猜猜這個老家伙會對你說什么:哦,年輕人,上海是個充滿罪惡的地方,特別是碼頭上那些低級的地方。你要時刻保持對上帝的虔誠,不要去那些地方,即使你現在還不能完全做到。動動腦子想想吧,我的孩子,你在冒險。上帝可以在六天內創造世界,而花柳病顯出癥狀卻要比一星期還長的時間。見他的鬼去吧,神父在美麗的少女面前都是燙石頭。”
黃歷笑了推門而出,沃格帶著調侃的忠告讓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妓女凱麗,或許他們就是在那個地方相識相愛的。嗯,一定是這樣的。
于爾根神父還是那樣道行高深、道貌岸然的樣子,他接受了黃歷的告別,一臉遺憾的神情。
“上海的確非常有趣,但它也提供了……”于爾根神父將眼臉得體地垂了下去,“……很多誘惑。到那里的年輕人,對這些誘惑難以抵擋。不道德行為,尤其表現在男女的性關系上,我個人認為大逆不道。”他停了一下,用深邃的目光盯著黃歷,嚴竣地重復了一遍,“大逆不道,我想你大概會注意到的。”
黃歷沒想到他編出來的虛假目的地會招來這么多人的關心,但還是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是的,大逆不道,我已經注意到了。”
“大逆不道。”于爾根神父強調性地點了點頭,他的雙眼仍在探詢黃歷的反應,“我們的基督教青年團契就是抵擋那種誘惑的堅強堡壘。”
團契的概念就是以基督的名義聚集,不是聯誼,也不是聯歡。青年團契就是以青年為主體的團契,可能是一起學習、一起贊美、分享、探訪等等。在教會里面通常會特別辟出時段,給地方給青年團契,沒有什么很特別的加入儀式,也不需要開會研究。
不知道為什么,黃歷突然想起了幾具柔軟雪白的女性胴體,還有在白家大院里看到的珍娘誘人的胸部,于爾根神父的兩眼一眨不眨,令人有些手足無措地注視著他,他感到臉有些發燙,為了掩飾,他輕聲地說道:“嗯,實際上,我非常愿意加入團契。只是害怕,害怕以后想起以前的不太適合基督教的——”
“啊,我明白了。”于爾根神父的目光緩和下來,寬慰地舒了口氣,接著又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笑說道:“多敲敲警鐘,是很會惹人反感。但你知道,如果一天到晚只知道昏昏欲睡,脈搏就會緩慢衰弱,直至完全失去活力。”當黃歷點頭的時候,于爾根神父舉起了手,好象即使受到贊賞,他也不容別人插話。
“我們正在逐步取得進展,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參加禮拜。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能看到一個真正基督徒的中國。但我也許看不到這一天了。”于爾根神父說到這里,苦笑起來,有些可憐地搖了搖頭。
黃歷想了想,說道:“努力過,就不抱怨。就如同我非要探究我的過去一樣,也許到最后,還是一無所獲,但我要放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相信上帝,成功便在眼前,我堅信。”于爾根神父不知從哪里一下子來了激情,臉色有些發紅,半晌,他才又恢復了道貌岸然的平靜的聲音,遞給黃歷一個十字架,說道:“上帝與你同在,我會為你祈禱。對了,上海外灘有座德國修道院,那里的芬頓神父是一個深刻的思想家,也是一個孜孜不倦的上帝的仆人。有時間的話,你可以去那里聆聽他的布道。”
對于黃歷突然要離開,張淵和小五雖然很驚訝,但聽到了沃格充滿懊悔的解釋后,他們就不感到意外,也根本談不上什么懷疑了。
張淵和小五熱心地為黃歷安排好了路線,由張家的馬車送到縣城,從縣城坐火車到煙臺,再從煙臺乘船至上海。這是最便捷的路線,對此,黃歷感到很滿意,因為這也是去天津最快的行程。
縣上的指令在第三天便到了鎮里,由各地的三支保安隊協同行動,會剿杜三刀。張淵和小五一下子忙碌起來,忙著整頓人馬,準備出征。
黃歷要走了,通知了老憨,他在頭天晚上與張淵、小五和沃格喝了半宿的酒,這就算是餞行宴了。一大早,他便坐上張家的膠輪馬轎車,也沒與眾人告別,徑直出了鎮子,直奔陳家莊而去。
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也沒有一點風,時間還早,陽光已經有些酷熱。前方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莊稼地,茂密的高粱、玉米、谷子、豆子,象一片綠油油的海洋。土路穿過田野,一直伸向遠方。
現在黃歷還無法想象要去的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他的腦子里一會兒出現一座古城,一會兒又出現幾條大街,好象夢影般的飄忽朦朧難以捉摸。
“黃先生,這走陳家莊雖然也能到縣城,卻不如從前面拐岔道更近一些。”趕車的看樣子有四十多歲,說起話來挺干脆爽利。
黃歷淡淡一笑,說道:“還是走陳家莊,我要去那里接個人。”
“那黃先生就落下簾,前面塵土大。”趕車的搖了搖帶紅纓的長苗鞭,兩個烏頭大騾子甩了甩尾巴,愈加賣力地跑著。只見他把鞭子抱在袖筒里,掏出煙袋,慢條斯理地抽起煙來。
黃歷看車子趕得平穩,不禁夸贊了一句,“這車趕得真好,也不抽鞭、吆喝,這牲口就老實的聽話。”
趕車的吐出一口煙,頗有些自得地說道:“抽打、折磨牲畜,那是手藝不精,粗劣的車把式。俺這趕車的本領,在這方圓村鎮可是有名的。不過,俺有個倔脾氣,這車馬不講究不干,哪一個牲口不出色,不依俺換掉,俺也不干。”
“本領高,自然要有些脾氣的。”黃歷索性將轎簾全部打開,這樣不氣悶,在陽光照射下,心情也比較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