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宮罪妃

第四章 暗秀坊

我沒有能回到曇宮去,和我一起在那名冊上的女子都沒能再到那華麗的宮殿去。而是幾十個人擠在宮廷西角一個叫暗秀坊的地方。坊外還是個獨院,我們從那院門被推進來的時候,看見院門的旁邊掛著張字符:擅出者死。那幾個大字在風中搖擺放飛。送我們來的侍衛警告我們說,若是擅自出去,自己仔細著點。

我們褪了來時雍容華貴的宮裝,而是換上一模一樣的白色衣裙,頭發也被用白色的絲帶束起。這衣裙并不是像仙子那樣飄逸的一塵不染的白色,而是,像喪服。看著讓人發瘆,昭示著不祥的信息。更是因為院門那幾個像死咒一樣的字,實際上,那就是死咒。

夜晚總是睡不著,暗秀坊在宮廷的一個角落,陰冷潮濕,石壁上甚至長了青苔。充斥著發了霉的味道。時不時便會看見臭蟲爬過。我與月蘇兒,恒惜擠在一些,這樣可以暖和一些。因為,沒有人給我們送來棉被和枕頭。偌大的暗秀坊只有一張粘著潮氣的石板通鋪,上邊有稀稀落落的干草,枝桿里面也都是蟲子和蟲卵。

顛吉不知道被安排到哪里去了,我沒有了依靠,只能試著和她們相處,發現原來也并不是很難。再者我與月蘇兒和恒惜在曇宮時便就住在一起,相對其她人來說自然更熟悉一些。

其她姑娘也都是三五成團,想必也是在曇宮時便結下的情意吧。

呈王宮的宮娥住的地方并不是這樣的,我們這絕不是宮娥的待遇,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將我們安排在這樣的地方,呈王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并不是我一人有這樣的擔心,明明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或隱或現的惶恐不安和猜度,隨著時日的加長,那不安便越來越明顯,有著絕望的姿態,像是在盤算著死期。

剛從朝華廣場面見呈王時的那一點點期盼,和隱隱的對虛榮的渴求此時蕩然無存。現在,恐怕連命都不保了。

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是想叫我們充分體會一下那種等待死期,猜測死亡方式的心情。

唯一的動靜就是每天,有個老麼麼回來給我們送吃的和水。她似乎很威風,像是在指使著一件很偉大的事情。總是很大聲的叫我們:“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過來領自己的吃食。”或是時不時挑幾個我們中她看不順眼的辱罵幾句。

都是王族的公主,這陣子卻都沒有了被嬌寵過的架勢。也許是因為身在異國,再不是自己父王的宮廷。

不過最大的原因,是那老麼麼總是隨后有意無意蹦出來的一句話,聲音很小很隱晦,卻十分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邊。撞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她說的是:“你們還能吃幾頓啊。”

那一天,她又來送吃的,眼光卻在一位不知是哪國的公主身上打量起來。

也許只有我發現了,其她姑娘都在自顧自啃著手中的饅頭。

我看見她打量了片刻便突然抬起頭大嚷了一嗓子:“都先別吃了!”,隨后又要我們全部站成一排。我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唯有像個木偶似的按照她的話去做。

因為死亡的恐懼,我們都變成了連起碼的脾氣性子都沒有的惟命是從的奴仆了。被人擺弄得狼狽姿態。

那老麼麼從第一個姑娘開始搜身,我看見她從那姑娘的頭開始,將頭上的簪子,耳朵上的耳墜,然后還有手腕上的鐲子,甚至極其無禮地將手伸進公主的衣領里,將里面的項鏈或是護身符什么的扯下來,然后將所有的東西全部丟入一旁裝食物的木桶里。

呈王難道連我們自己的首飾都不準戴嗎?如果私藏起來,會不會死?

我想起了我頭上的白玉簪,和手腕上的那支鐲子,這些是母親的東西,怎么可以離開我。那支簪,是我成年禮那天,母親精心地為我籠了發,然后親自簪入我的發髻。而這只鐲子是我離開家前往呈國時,母親為我戴上的。哦,對了,還有我耳垂上的耳墜,是我的哥哥送給我的,是最疼我的征杭哥哥那年從都城的街市上買回來給我,記得那天,是龍燈節。

不能,這些東西決不能丟在這冰冷的異國他鄉,就是死,也要隨我死在一起。我已經不能再見到我的親人了,決不能再丟棄他們送給我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曾經沾過他們的體溫的。今天即使冒再大的險,也要保住。

那個老麼麼還在進行著,很快就要到我這邊了。她的神經全部集中在那些飾物上,我輕輕地抬起手,將我的簪子,耳墜一并取下,最后退下了我的鐲子。我身后,恰好就是暗秀坊的窗子,那窗子早就破舊得沒了窗欞和窗紙,我輕輕往后退了一點,又盡量斜著身子,旁邊的月蘇兒發現了我的舉動,竟然向前斜了斜擋住了我,使我終于能夠將那些首飾全部從窗口扔出去,心里一直在祈禱,千萬不要摔碎了。應該不會的,那窗外全部是半人高的荊棘,首飾應該會被掛在上面,至少不是,全部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