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看了常氏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別想著回娘家去提醒你的母親和哥哥了。”
“他們會這樣做,根本就是不打算依靠自己,已經沒有救了。l“你嫁過來也有這么多年了,與其一味依靠著娘家,不如好好撫養兩個姐兒。”
“二郎房里也有許多年沒有添丁了,他可是還沒有嫡子的。”
“海哥兒你若是覺得不行,要么自己多籠絡二郎的心,不然也該拿出個主意章程來了。”
“每日里在院子里打雞罵狗,除了招二郎不喜以外,終究又有什么用。”
常氏也知父親過世后自己的娘家是早都靠不住的。
想要錢財還好,畢竟宣瑞伯府有關外的藥材生意在,可是要有人能給她在定國公府、何閣老府這樣的人家撐腰,那就是方夜譚一般的事了。
可是一講到子嗣的事情,她不免又心酸起來。
“媳婦何嘗不想再能有個孩子,私底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藥下去,菩薩不肯垂憐罷了。”
“也非是我要和院子里那些妾室通房過不去,實在是二郎他喜歡的女子都太不省心了些。”
“媳婦到底是正房太太,也養了兩個女兒,若是讓她們騎到了頭上去,潤姐兒和海姐兒可怎么辦。”
一邊,一邊不由得垂下淚來。
潤柔還跪在地上,起先聽太夫人和她母親起常家的事情還有些不解,聽完也全都明白了。
她母親想要個兒子,她又豈會不想要個嫡親的兄弟,兩個人都是傷心,就干脆抱母親無聲的落起淚來。
陸嬤嬤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了宴息室,見太夫人給她使了顏色,就走過去好聲好氣的把潤柔扶了起來。
“姐兒也不能只知道孝順母親,就不孝順祖母了。”
“太夫人平日最是心疼你,你跪在著半日了,太夫人心里不知道多疼,還是早些起來才是。”
潤柔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大姐,陸嬤嬤去攙扶她也是下了力氣的,她就是要掙扎也掙不開,只能在一邊站好了。
陸嬤嬤卻沒繼續伸手去扶常氏,任由她在地上跪著。
就聽太夫人對潤柔道:“潤丫頭還是先回去吧,讓扈芷給你上點藥,明日若是膝蓋還疼就不必過來問安了。”
“我與你母親還有事要,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了你母親的。”
潤柔猶豫了一會,見常氏仍跪在地上就有些不放心。
“謝過祖母體恤。祖母和母親還有話要,我不敢打擾,我母親是做媳婦的,犯了錯跪跪婆母也份數應當。”
“但母親畢竟是二房的太太,還請祖母千萬給母親留些臉面。”
太夫人沒有話,心里越發煩躁起來,只沖著她擺了擺手。
潤柔沒法再留,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宴息室。
宴息室里就靜默了許久,太夫人重新在胡床上坐下,閉著眼念了一段心經才漸漸的平復下來。
睜開眼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常氏:“起來吧,往后做事之前多思量思量。”
常氏在地上跪的有些久了,一時有些站不起來,還是陸嬤嬤扶了她一把,把她攙到了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
太夫人便道:“既然話趕話到了這里,我不免也就要問問,二郎的子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海哥兒你是不喜歡的,呂姨娘母子在你們二房幾乎要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其他的通房妾室,如今又都喝著避子湯。”
“我也不是要你給她們都停了藥,庶子庶女太多終究也不好事,是亂家的根本。可你自己的確是該多上些心,把二郎留在你房里才是。”
“二郎是我的兒子,你也做了我十幾年兒媳婦,我不是那拎不清的,偏要盼著你們不好。”
常氏就垂了眼,低聲道:“娘的是。二郎這幾年寵愛的女子,有些出身實在太低了些。”
“咱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庶子庶女生出來,也實在是有些不好看。”
“媳婦也只是給她們用了藥的,院子里像呂姨娘,洪姨娘這樣的良家妾,媳婦并沒有給她們用藥的。”
“娘呂氏在我們院子里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媳婦實在不知道這話從何起。”
太夫人見常氏還要狡辯,心里也膩味起來,冷笑道:“你打的倒是好主意。統共就這兩個良家妾,還都是不見寵不能生育的,縱然是停了藥,又有什么用?”
“頭幾年呂氏剛生了海哥兒的時候在二郎跟前還有些寵,每次二郎要去那邊過夜,你不是自己身子不適,就是抱著哭鬧不停的海姐兒出來借故攔人,一來二去,呂氏也就不見寵了。”
“另一個洪姨娘,當年也是我做主給二郎抬進來的。”
“我是讓人好生打聽了,知道她性子柔順,絕不會和主母爭鋒,又有些姿色,能替你籠絡住二郎的心才讓她進府服侍的。”
“她一進了門,我就當著她的面把她的契書給了你,她焉能不聽你的話?”
“可也是有了身孕,懷到五個月莫名其妙的掉了,后來壞了身子,二郎也就不往她那去了。”
“常氏,你是不是覺得滿府只你一個聰明人?二郎究竟為何待你冷淡了,你自己真的懵然不知么?”
“這幾年我沒有出手管你,你就以為你可以瞞過海,把別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了?”
常氏身上就漸漸的起了冷汗。
呂姨娘的事情她是理直氣壯的,一個妾室,已經有了一個兒子,若再生一個,是想和正房太太打擂臺么?
究竟她是正房太太,況且她和呂氏又是前后腳有了身孕的。
結果生下來呂氏那邊是個兒子,她卻還是個女兒,她心里不免有些不平,不喜呂氏也一直都是臺面上的事。
可洪氏卻不同。
太夫人把她送到她院子里來的時候,她其實很不情愿的。洪氏根本就不是太夫人的“略有姿色”而已,她生的實在是太好了。
常氏對她自己的容貌向來很有信心的,在洪氏出事之前,即便他們夫妻再爭吵不和,丈夫也從來沒有真正冷落過她,可是洪氏來了以后就不一樣了。
洪氏是家碧玉,五官生的雖不明艷,一笑起來卻很是清麗,自有一段真憨態,一下子就抓住了丈夫的心。
而后她也很快就有了身裕她從沒有看過丈夫這樣的寵愛除了自己以外的女子,也從沒有責怪過她歲院中的妾室太過嚴厲。
那一日她不過是罰洪氏站著替她磨了一個時辰的墨,丈夫回來以后就氣得不得了,當著院中其他妾室下饒面斥責她狠毒,不知道體恤有孕的媵妾,一點面子也沒有給她留。
那時候她就真的洪氏這個人不能留了。他既然她狠毒,她也就狠毒給他看。
過了沒幾日她就回了一趟娘家,拿回來一副藥性霸道的墮胎藥,等丈夫望田莊里去查賬就找了個機會把藥下在了洪氏的膳食里。
母親明明這副藥喝下去,大人和孩子幾乎都是沒可能活的,更何況懷孕五個月產本就兇險。
可是洪氏最后還是活了下來,郭大夫來的很快。
一個妾室而已,太夫人居然讓郭大夫親自過來開方,守了她好幾個時辰才保住她的命。
她那時候還以為不過是郭大夫正好在松鶴堂里為太夫人請平安脈,聽聞這件事順便讓郭大夫來看看,這是個巧合而已。
郭大夫當時也并沒有洪氏是被人下了藥,只是她自己身子太弱所以才保不住孩子而已。
常氏本來是惴惴不安的,郭大夫的醫術太好,一定能斷出來洪氏是被人下了藥了,她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嚇的幾乎要暈倒。
結果郭大夫居然不是用錯了藥物之故,可她還是惴惴不安了好久,自己也生了場病。
她以為太夫人相信了,二郎也相信了,還在暗自竊喜,卻沒想到他們都心知肚明,只是還哄著自己沒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而已。
常氏又驚又怒,她多年養尊處優,幾乎無人敢違逆她,脾氣也就越發大了起來。
“娘既然知道,為何不干脆早些告訴了二郎,大家把話開了便是。”
“當年洪氏那樣得寵,我雖然是主母,這樣的日子過著又有什么趣兒?不如我自己早些下堂求去了干凈。”
太夫人見她還不知悔改,心中也很失望。
“若不是為了潤姐兒和海姐兒,你當我還能容你至今?若她們有一個和離大歸的娘,她們將來還怎么做人。”
“有事倒是想著讓潤姐兒出來替你扛著,無事了就害了她們也不在乎,哪有你這樣做娘的?還是你以為你和離歸家,有你母親庇佑你就能過上舒坦日子?”
“當年若不是我替你遮掩著,二郎知道了這事只怕早就鬧著要休你了。可他到底還是知道了些影兒,才對你冷淡起來。”
“我看你當年還因此病了一場,以為你是知道悔改了,卻沒想到到了今日還不知悔改。”
太夫人越也越發起了性兒,“你也不必下堂求去,我這就讓二郎寫了和離書給你。”
“為了兩個姐兒,這件事就先不要聲張,只你忽然起了學佛之意,要住到兩家的家廟里去清修就是了。”
“兩個姐兒出嫁之前我不會讓二郎續弦,姐兒們婚事照樣由你操辦,等姐兒們都嫁出去了,自然也聽憑你改嫁,你看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