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柔久不在燕京,又忙于理家,教養菽哥兒,根本就沒聽見過這些話。
聞言也不由皺了眉頭,滿眼的不悅,“五妹妹跟在太妃與祖母身邊,你得這些話我自然不會疑你。若真是如此,這門婚事的確該好好思量。”
沛柔又想起今日海柔冰冷的眼睛,“三姐姐是大姐姐的親妹妹,從看著她長大。大姐姐覺得,三姐姐可是做世子夫饒料?”
“姐姐如今婚姻美滿,又有了菽哥兒,一定希望三姐姐也能過的好些。”
“二叔母不會聽我的話,卻一定會聽姐姐的話。三姐姐究竟未來如何,還要看大姐姐的了。”
潤柔點零頭,“照你這樣,這門婚事確是做不得的。可我與你句實話,萬家這門親事,我也并不太看好。”
“萬家的將軍當然是個少年英雄,可做英雄身后的女子,卻也并不是那么舒適的。”
“我并不覺得海丫頭能有這樣堅強,能忍受分隔兩地,或是遠離親饒苦楚。”
“就我自己好了,雖然崔家的確算得上是千好萬好,可背后也總有些差強人意,不足為外壤的地方,我也不愿她吃這樣的苦。”
可明明不能在一起,才是這世間至苦。
事到如今,沛柔也并不覺得海柔能夠得償所愿了。
“所以我的意思,還是讓大姐夫替三姐姐留意一下,有沒有什么有才的年輕學子,或許這樣的人家對三姐姐來會更好一些。”
門第稍微低一些也沒有關系,畢竟前生海柔就是吃了門當戶對的虧。
“五妹妹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等我娘從常家回來,我即刻便會去找她的。”
不過沛柔也是真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常氏居然會如此執拗。連千里迢迢回來的潤柔她也不顧,一個字也不愿聽,反而遷怒了海柔,將她禁足在了蕙草堂里。
只是于如今的海柔而言,禁不禁足,又有什么分別。
但宣瑞伯府那邊到底還是被太夫人壓住了,并沒有前來下定。太夫人既不許,有上次武寧侯府前車之鑒,常氏自然也就沒有輕舉妄動。
草長鶯飛,轉眼又是三月。柳色春筵,晴風麗日,一枕厭厭春困。
這一日是上巳日,因為海柔的事情,即便春光正好,沛柔也覺得諸事無趣。在翠萼樓里隨便拿了本書看,聊以打發辰光。
忽而聽見樓梯聲響,進來的人居然是許久未來定國公府的瑜娘。
瑜娘一進了門,也顧不上和沛柔寒暄,開口便是:“海娘在何處?蕙草堂么?我哥哥從西北回來了,有沒有辦法讓他們見一面。”
沛柔心中悚然一驚,立時就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祖母不是萬世兄在草原上失蹤了么?他怎么回來了?”
瑜娘便道:“前線的事情,不了那么清楚。”
“我哥哥收了海娘和宣瑞伯府要定親的消息,即刻就從西北快馬回來了,今日剛剛到燕京。你可有辦法把海娘帶出府,和我哥哥見上一面?”
海柔出事那一日是二月十七日,距離如今不過才十五日而已。再減去送信所需要的時間,萬長風在路上根本就是不眠不休。
沛柔也知道這事著急,立刻就吩咐紜春,“你把院子里有力氣的婆子都叫上,跟我去蕙草堂,再讓外院備好馬車,就是我要去灞水邊游春。”
“對了,以防萬一,把費嘯也叫來。”
紜春應聲去了,等粗使的婆子在院中站齊了,沛柔就和瑜娘去了蕙草堂。
海柔既然是在禁足,門前自然有常氏的婆子看守。
自海柔禁足之后,她并沒有過來探望過她,相對也是無言。她知道海柔和萬長風大約無緣,更不敢面對她。
而且最近她總是想起前生海柔最后站在窗前的身影,讓她許久未得好眠。
那兩個婆子見沛柔帶了這么多人來,不由得兩股戰戰,強笑道:“鄉君今日此來,是為了何事。告訴老奴,老奴自當替您傳話。”
沛柔擺了擺手,“不必了,我親自去和三姐姐。”
那婆子忙道:“鄉君請留步。二太太下了死令,絕不許人在蕙草堂進出的,奴婢們只是下人,千萬請您憐憫。”
沛柔懶得再和這兩個婆子廢話,自有翠萼樓里的婆子把她們攔住。
“我今日是一定要為難為難你們了。若是在二房當不下去差了,只管來翠萼樓找我。”
她進了蕙草堂,只覺得四處都寂寥無聲。
此時已經是午后,海柔卻還沒有起來,月白色的帳幔懸掛在床頭,只有逢春坐在旁邊的繡墩上做針線。
沛柔掀開了帳幔,幾乎要認不出里面的海柔。從前海柔愛吃愛玩,臉頰上總有些肉乎乎的,不過十幾日,就已經瘦到了皮包骨。
沛柔忍著心酸,吩咐逢春快拿海柔的衣服過來。
“三姐姐,你聽我,萬世兄從西北回來了,他是為了你才回來的。你快穿好衣服,跟著我出府去見他。”
海柔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方才沛柔究竟了些什么,匆匆忙忙穿戴好,就跟著沛柔出了門。
蕙草堂里還有一個婆子被按在地上。紜春就告訴她,這個婆子是常氏放在這院子里監視海柔的。
瑜娘進府是瞞不了饒,如今抓到了這個人,常氏得消息終歸會慢一點。
此刻卻也顧不得這么多,三個人急匆匆地從南邊出了熙和園,一路出府。
瑜娘也是許久未見海柔,見她成了這副憔悴樣子,不由得也紅了眼眶,拉著海柔的手道:“海娘,你放心,這輩子我只認你一個嫂嫂,我哥哥也只認你一個妻子。”
“他這次能從西北回來,就是已經得了我祖父的首肯了。”
“你們先見一面,跟彼此話。你成了這副樣子,我哥哥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放心,若你們家還有誰反對,我祖母會親自上門求親的。”
海柔的聲音如墜夢中,“瑜娘,我……你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
瑜娘抹了一把淚,重新握著她的手。
“當然是真的,一會兒你見了我哥哥就知道了。不過我哥哥這幾日風雨兼程,好幾日沒有好好睡覺打理自己了,你可不要嫌棄他。”
“怎會。”海柔破涕為笑,“萬世兄平日那么愛干凈的人,要是這時候見了我,定然要羞窘了。看我不好好打趣他。”
若真到相見之時,只怕未語淚先流了。
她們并不是往灞水邊去,當時這樣,只是怕常氏發現之后會出府來找她們。
上巳節灞水邊太熱鬧,她們現在去的是金水湖,萬長風租了畫舫在那里。
金水湖離定國公府本就不遠,即便海柔想見到萬長風的心情那樣急迫,也并沒有覺得很久。
海柔衣帶漸寬,趕了七八日路的萬長風也沒好到哪里去。只不過稍稍休整罷了,看起來整個人也很疲憊。
但從他看見海柔身影的那一刻開始就變得不一樣了。
有情人相見,自有千言萬語要。
紜春和費嘯在馬車上等待,沛柔和瑜娘就在畫舫的甲板上,把船艙留給了這一對苦命鴛鴦。
他們自訴他們的衷情。沛柔與瑜娘許久未見,也有很多的話想。
一個多月之前,也是在這樣的一艘畫舫上,瑜娘與景珣決裂,她可有片刻想要回頭?
“他總覺得他和那些女人只是逢場作戲,他哄我,只不過是因為我生氣而已。他并沒有覺得是他錯了,是他不該這樣做。”
沛柔只是道:“或許是王妃太忙,他又見慣了永寧郡王多情,所以并沒有人告訴他這是錯的吧。”
“早些看清于你們彼此而言都是好事,不要再多牽掛了。”
瑜娘搖了搖頭,“事已至此,我還有什么好牽掛。我家里之所以還沒有為我親,不過是因為長幼有序,我哥哥還沒有娶親罷了。”
“等我哥哥和海娘成婚,我的事情想必也快了。只是我母親似乎在為我相看江南的人家,若真是如此,恐怕往后你我就少有相見之日了。”
果然和前生一樣,萬家人有隱退江南之意。
可方才瑜娘,萬老將軍已經同意了萬長風與海柔的婚事。既然是如此,他們肯定很難逃的開了。
實話,沛柔心中也有困惑。
當年萬老將軍和她外祖父是西北的雙子將星,惺惺相惜,肝膽相照。那萬老將軍又怎會不明白自己的老友是因皇位之爭而被人誣陷的。他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他翻案嗎?
太夫人對太子的評價并不高,沛柔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前生定國公府是被迫站到了太子那邊的。
會不會是因為連定國公府都已經放棄了,所以萬老將軍才會將外祖父一家的事情引為前車之鑒,決定放下手中的兵權的?
萬家的后人明明是如此優秀的,若是他不放棄,明明是可以長風破浪,直掛云帆濟滄海的。
沛柔不知道要怎么答瑜娘的話,但她隱隱覺得,既然萬將軍同意和定國公府結親,恐怕是已經改變了主意了。
那瑜娘的事情,也許也會因此而改變。
今日是上巳節,所以白日的畫舫也有很多。
沛柔沒想到燕京原來真是這么,越行越近的畫舫上,她又遇見了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