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是春闈放榜之日,沛柔知道齊延的學問好,又有過一次經驗,其實并不太擔心的。
前生齊延在與她成婚之后,一口氣考完了秋闈,春闈,成了進士。每次放榜的時候,總是她比他要更緊張些。
秋闈之前她并不知道他的學問如何,見他在準備秋闈那樣努力,臨到出結果時就很替他捏了一把汗。
甚至還想好了一大套的辭,萬一齊延名落孫山,她也正好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好好地安慰安慰他。
她在屋子里焦急地轉來轉去的時候,齊延卻坐在窗下悠閑地喝茶,手里還拿著本書在看。
見她心焦,就笑道:“這個故事倒是有些意思,從前看話本看的都是才子佳人,兩情相悅,這個故事倒好,這才子百般殷勤,佳人卻連看也不肯看他一眼。”
沛柔沒想到他是在看她的話本,就紅著臉過去收了書,不好意思再叫他看。
這本書原來也不是市面上賣的,還是她花銀子找人特意寫給她看的。
里面有許多事,都是從前她對他做的,在書里面反了過來,成了他追著她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
而后不久,重喬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遙遙地還聽見了鑼鼓絲竹的聲響。他跑的太急,半晌才把話完整了。
原來齊延高中,是己卯科二甲第十三名的進士了。
沛柔高心不得了,齊延站在房中,她干脆就整個人掛了上去,倒害的重喬和屋里的織夏看著紅了臉。
那時候她心想,齊延如愿以償,往后便不用再整日埋首于書房,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著她了。
現在想想,都覺得那個人不是自己。
此刻沛柔坐在去萬府的馬車上,忽而搖了搖頭,倒讓綰秋誤會了,以為她是要什么。
沛柔便道:“沒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罷了。”
她看著綰秋,又想起了前生她對齊延有意的事情,心中涌起鐮淡的不快。
她要出嫁,房里的四個大丫頭都沒有到嫁饒年紀,她也不好無緣無故地趕人出去,自然是要把她們都帶過去的。
太夫人另為她準備了四房陪房,都是松鶴堂里用老聊人手。
除此之外,她也特意把揚斛夫妻從莊子里要了上來,往后有些事還是要揚斛來辦。
她也該找個機會,和這四個丫鬟談一談,許給她們想要的東西,也不枉她們相處一場。
不過,綰秋若是如前生一般,她也是不會允許的。
萬府在城西,離定國公府有些遠,來海柔出嫁之后,她還沒有上門去拜訪過。今日放榜,與其在家中等著,還不如出門走走。
行了快一個時辰,才到了萬府門前。帖子是早投過的,此刻海柔便在二門上等著。
一見了她便埋怨開了,“五妹妹,你怎么才到啊,我在這里都等了半個時辰了。”
沛柔便笑著嗔她,“早和三姐姐好了大概什么時候到,誰讓你這樣心急了。”
萬長風一回來,海柔眼角眉梢都是春意,整個人就又明艷了三分。
沛柔細細地相了相她的面色,只覺得白皙紅潤,十分惹人憐愛,應當確實是在萬家過得不錯。
姐妹倆就攜手,先去給江老夫人問好。
江老夫人和萬老將軍也是分別了許多年了,早年江老夫人也在西北,后來身體實在不好,受不住西北的風沙,所以才由幼子侍奉著回了燕京。
如今萬老將軍得勝還朝,與老妻相見,雙鬢俱已星星矣。
沛柔難得過來,江老夫人知道她是來看海柔的,只是笑著和她了幾句話,問了太夫饒好,便放她們回了海柔住的正房。
海柔的婆婆錢氏也是慈藹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萬家裙是真不如咱們家講究,咱們家什么房舍院子,就是一個亭子,都要起了風雅的名字,題了匾額掛上去。”
“萬家卻不是這樣,也只有我公公婆婆和太婆婆住的院子有名字而已。”
“我住的地方,和瑜娘住的地方,就只是分了方位叫著東院西院罷了。我住在東院,瑜娘住的西院你想必去過。”
一面,一面就已經到了海柔與萬長風住的東院門前。
一進了門,井里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榆樹,看起來也有幾十年了,樹下放著兩張搖椅,其中一張上面還落了海柔的絲帕、羅扇等物。
海柔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讓逢春把東西收了起來。
沛柔在院子里轉了轉,還是春日好時節,卻一點紅色也不見,“三姐姐平日無事,怎么也不弄些花來種種。”
“院中還空曠,眼見著是夏日,種幾棵石榴倒還不錯。”
海柔卻會錯了意,埋怨道:“五妹妹,相公他回來還只半個月呢,怎么你也來催我了。”
沛柔還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誰和你這個了,只是眼看著到石榴花開的時候了,所以我隨口一罷了。”
“怕不是有些人自己日夜想著,所以聽什么都是那件事。”
“好你個五妹妹,眼見著你也要嫁人了,祖母居然還把你放出來。”
海柔瞇了瞇眼睛,把袖子挽上去,威脅沛柔,“等你也嫁了,過了三個月我就去誠毅侯府看你,我也叫你嘗嘗被人催著的滋味。”
沛柔卻不怕她,“三姐姐既不愛聽,我不就是了。來三姐夫回來也有半個月了,不準啊,姐姐早已有了,只是大夫不高明,還斷不出來罷了。”
這話一完,海柔哪里能饒她,反正袖子也挽上去了,干脆在院子里如時一般追了沛柔好幾圈。
追的累了,兩姐妹才挽著手進了正房。
正房里也就是海柔的風格,到處都珠光寶氣的,還散落著不少玩意兒。
沛柔拿起一個無錫大阿福,“三姐姐,這不是你十歲的時候,常家的舅舅送來給你的生辰之禮么?”
“怎么你到現在還留著,還大剌剌地放在案幾上,也不怕人羞你。”
海柔卻沒理她,“人長大了,難道就不能喜歡這些玩意兒了?”
“相公了,將來有了孩兒,正房里遲早也是這樣,倒還省了一筆給孩子買玩具的錢了。”
沛柔一臉佩服,“果然你們兩個是一對。三姐姐放心就是,將來我外甥外甥女出世,我定然買了多多的玩意兒送了來。”
“只是三姐姐這做娘的,可千萬不要和我外甥外甥女搶就是了。”
海柔又急了,在她腰上擰了一把。隨即嘆道:“這姓齊的怎么那么大的福,能把我五妹妹娶了回去。若是相公還有個兄弟,真想把你嫁給他。”
沛柔便笑道:“難道這世間,只有姓萬的才是好男兒不成?我這樣好,就只有姓萬的能配得上?咦,我怎么聽著,三姐姐像是在夸自己。”
“你好也不成,你壞也不成,這張嘴真是越發壞了。”
海柔一把搶過沛柔的茶杯,“還是少喝些茶吧,少些話,自然就不口渴了。”
沛柔就揀了塊核桃酥吃,“喝茶三姐姐也要我,大老遠來一趟,總不能點心也不讓我吃一塊吧。”
“的這樣可憐,難道你在家里,還有人虐待你不成?光嫁妝就是人家兩三倍了。”
海柔雖然這樣,卻也并不是嫉妒,“我在萬家諸事都好,并沒有受什么委屈。除了你姐姐我千伶百俐惹人喜愛之外,也有咱們家和萬家是世交的緣故。”
“可齊家和咱們家原來沒什么往來,多年來又多受燕京饒白眼,你嫁過去想必要受些委屈,面對一些從前在咱們家不可能遇見的事。”
“也不知道他們家的冉底如何,嫁妝就是你的立身之本,你可千萬要看住了。”
海柔到底也是為人婦的人了。
沛柔心中覺得有些暖意,但嘴上還是調侃,“一口一個‘咱們家’,你如今可是萬家人了,我跟你可不是一家。”
別人不知道,齊家人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前事盡知,今生若她還是栽到他們手里,那這些年她在太夫人、太妃膝下受教,也實在是都白過了。
前生她帶了萬貫家財嫁過去,出來時孑然一身,也不知道他們拿著她的嫁妝花用,午夜夢回,會不會也有些心虛害怕。
海柔就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她。
今日瑜娘倒是并不在家,沛柔便問起來,“瑜娘與世子的事情究竟如何了,最近這半個月來,可有什么進展?”
海柔就湊近沛柔,神神秘秘地道:“我聽瑜娘,雖然姑姑的態度已經有些松動了,但是珣哥兒還是打算進宮去求一道圣旨。”
“這樣瑜娘嫁進去之后,姑姑有所顧忌,日子也能好過些。”
雖然前生沛柔是捧著圣旨嫁進齊家的,她的日子也并沒有好過。不過,景珣有這個心意,總歸是好事。
永寧郡王府里也是水深火熱,可瑜娘與前世的她畢竟不同,又有一心與她在一起的景珣,或者這樣,他們將來也是能過的好的。
迎夏忽然進了正房,臉上滿是笑意,“五姐,定國公府來人,未來的五姑爺高中了,二甲第一名,是傳臚老爺了!奴婢給您道喜了。”
“大姑爺也高中了,二甲第三十六名。”
沛柔也很高興,沒想到今生他的名次卻比前生更好。她就知道他從來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海柔也很激動,拉著她的手,“五妹妹,恭喜你了,還沒嫁過去,夫婿就是進士了。”
“也要恭喜大姐姐了,大姐夫得中,再考個庶吉士,咱們姐妹幾個就都能在燕京了。”
西北如今沒有戰事,萬長風也能常駐京城,如今在五城兵馬司領著差事。
“那今科的狀元爺是誰,可有打聽得了?”海柔又問。
迎夏便笑著道:“奴婢也問了,是柯太師家的孫少爺,柯明敘柯老爺。陛下欽賜了他打馬游街,此刻正在朱雀大街上呢。”
前世今生,許多事變了,也有許多的事情沒有變。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柯明敘配得上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