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沛柔到了定國公府后門的時候,太夫人果然已經等在車里了。在太夫人的車架之后還有一輛馬車,不知道府里是誰跟著去萬家服侍太夫人。
“平素你是從不遲到的,怎么今日晚了。可是晨起時身子不適了?”
一邊說,一邊拉過沛柔的手來,“怎么這么涼?雖然是二月里了,可炭盆手爐該用的還是得用,幾塊炭你還心疼?”
沛柔就挽了太夫人的手,笑道:“雖然手涼,身上倒不覺得。”
“也沒有什么不適。是紜春過來看我了。她說知道元放不在家,所以想搬過來照顧我一陣子。”
“哦?”太夫人笑著看了陸嬤嬤一眼,“看來你選的人當真不錯。”
陸嬤嬤就謙虛地道:“也不是奴婢眼光好,她畢竟是李嬤嬤教過的。”
“況且鄉君一直待她好。她出嫁時鄉君給了這么多嫁妝,就是一般人家嫁小姐,也沒有這樣的排場。”
沛柔就笑了笑,“我也從沒有把她當一般的丫鬟待。這世上做丫鬟的,又有幾個能比的上她的品性與忠義。”
“主仆相得,如今做了朋友也好。這世上沒有誰是天生低賤的,不過是人的眼睛,強行要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罷了。”
太夫人從來都是很開明的。
沛柔便問她,“后面的馬車上坐的是誰,二叔母今日可要過去看三姐姐?”
太夫人便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陸嬤嬤便道:“二太太這幾日感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三姑奶奶和小少爺。今日出門的是三太太和二奶奶。”
太夫人更是不屑,“你替她掩飾什么,她既然想和海姐兒的關系就這樣僵下去,由得她就是了。”
可這樣一來,到底折了定國公府的面子,也折了海柔的面子。
常氏對海柔都這樣冷漠,那對自己,就更是不會留情了。
今日到底是海柔的好日子,她也不想破壞自己的心情。就又陪著太夫人說了些閑話。
“我瞧你發上的簪子,怎么有些眼熟似的,仿佛還是我賞出來的東西。”
沛柔就笑道:“祖母的首飾填山填海一樣多,記性卻還這樣好。這是從前給大嫂下定的時候您賞了我們姐妹的。不過這支簪子原是賞了三姐姐的。”
“她才生了兒子,就想著替她兒子娶媳婦了。說是要定了我的女兒去,這是定禮呢。”
太夫人忍俊不禁,“這個海姐兒,總是這樣天馬行空的。不過若你這一胎懷的是女兒,歲數上到也差不多。”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從建業回來之后,你大嫂有幾日不舒服,便讓松哥兒在松鶴堂里住了幾日。”
“后來有一日,松哥兒就到我面前來,扭扭捏捏的樣子,半天也不說話。我還以為是你大嫂委屈了他,哄了半日他才告訴我,他是想求我給他說親,將來娶你的女兒呢。”
沛柔正在喝一碗紅棗茶,忍了半日才沒有失儀。
“松哥兒這也……也就是在建業和他開了幾句玩笑,他怎么就能記得這些了。”
陸嬤嬤接著道:“更好笑的事情還有呢。五奶奶知道這件事以后,也曾經問過松哥兒,若她肚子里是個妹妹,給他做媳婦好不好。”
“他卻搖了搖頭,小大人似的,說五奶奶肚子里的妹妹姓徐,他也姓徐,是不能成親的。”
沛柔便訝然道:“他小小年紀,怎么懂這么多。”
太夫人便道:“也不是我偏心,我瞧著松哥兒啊,比你哥哥小時候還聰明些呢。”
沛柔為潤聲鳴不平,“還說不是偏心,我看就是偏心。總是偏著小的那個就是了。大哥哥小時候哪里不聰明了,只是不如松哥兒外向活潑罷了。”
太夫人笑了笑,“那你妹妹們難道不比你小,怎么府里各個都說我偏心你呢。”
沛柔不假思索,“那是我長得漂亮,性子又好,招人疼。”
太夫人就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沛柔還想聽松哥兒的事情,“嬤嬤,再說幾件松哥兒的事情來聽吧。”
陸嬤嬤想了想,笑著道:“大少爺不是在松鶴堂里住了一陣么?等到世子夫人過來接他的那天,他死活不肯跟著世子夫人回去。”
“還找了借口說,‘松鶴堂這個名字里有個‘松’字,松哥兒的名字里也有個‘松’,這里合該就是松哥兒的屋子。”
沛柔就把手放到了小腹上,笑著道:“松哥兒這樣聰明,將來若我有了女兒,真給他做了媳婦也不錯。”
太夫人便道:“這些事都還早呢,最要緊平平安安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等著你相公回來才是。”
昨日和太夫人說了她的想法,太夫人自然也是不同意的。沛柔說了半日,她才勉強同意了。此時再說這話,自然也有提醒沛柔的意思。
沛柔心中了然,只是笑了笑。
好不容易到了萬將軍府,門前也是車水馬龍。畢竟戍邊多年,功勛卓著,萬家的人只怕在整個燕梁的人緣都好。
從西北回來后不久,萬老將軍的長子就又帶著家眷去了江南,燕京萬將軍這一房,海柔生的是長孫。
萬家幾輩人丁都不興旺,又有那阿臾奉承的小人要找了機會過來攀關系,所以更說的上是件盛事。
小兒滿月,娘家人的地位很高,以太夫人的資歷,自然一進門便被萬家的仆婦請到了江老夫人的正房里。
沛柔陪著長輩們說了會兒話,就和二嫂劉氏挽著手一起先去海柔那里了。
“許久沒見柏哥兒和松姐兒了,他們最近在家可好?方才在馬車上聽陸嬤嬤說了許多哥兒姐兒們的趣事,小孩子童言童語,實在很可愛。”
劉氏溫婉一笑,“很快五妹妹也要做娘了,到時候自己養育孩子,也就更知道其中的樂趣了。”
沛柔就笑道:“二嫂這是誆我。雖然我沒有養過孩子,可從前在家也幫著帶過侄兒侄女們,要養孩子,即便有養娘和嬤嬤們,自己要操的心也不少。”
“還是偶爾在跟前玩玩才會覺得有趣,自己要養,只怕頭發都要愁白了幾根了。”
劉氏便道:“五妹妹雖然年輕,許多事情的見地倒都不錯。”
又關心她,“如今你相公不在家,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回娘家來。”
“你那里有懂得這些事的嬤嬤么?若是沒有好的,從前服侍過我的兩個倒不錯,我就給你送過去。”
沛柔感念她的好意,“祖母已經為我挑了兩個過來了,我屋里的管事娘子也生育了兩個孩子,想來應該無礙的。”
“二嫂屋里的嬤嬤還是留著自己使吧,保不齊那一日便又有了第三胎了。”
劉氏就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姐妹里面,就屬你最壞。”
說笑間便到了海柔的正房里,她今日穿著一件銀紅色平金繡十團吉慶有余的褙子,用玳瑁鑲珠石松鼠葡萄紋的金簪,被前來道賀的年輕夫人們團團圍在中間,正在和人說笑。
一見了沛柔,眼睛就亮了起來。站起來,先和劉氏打了招呼,便拉著沛柔坐到了她身邊去。
“五妹妹,你怎么來的這么晚,我都等了你半日了。”
沛柔便笑著嗔她,“今日你是主家,我是客人,自然是只有你等我的份了。再說了定國公府離萬將軍府有多少路,你難道不清楚?”
“怕不是一顆心都只在婆家,連回娘家的路該怎么走都不記得了。”
周圍的年輕夫人小姐們就都笑起來。
原來坐在海柔身邊的一個年輕婦人就笑道:“這么多年不見了,鄉君還是這樣風趣。”
沛柔仔細一看,居然是早就已經嫁到江南去的蒲晚杏。
她不由得也有幾分驚喜,“原來是蒲家姐姐,這許久沒見了,我一時眼拙,居然都沒認出您來。”
蒲晚杏和海柔是好友,早年嫁到了淮安謝家,沒想到今日倒是又遇見了。
海柔就握了蒲晚杏的手,“所以我說嫁人一點也不好,原來閨閣間常常能見到的人,如今幾年才能見一次。”
這個海柔,還是這樣口沒遮攔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嫁人不好,不等于是在打萬家人的臉面么。
幸而萬家人都寬厚,也都熟知海柔的性子,知道她也并沒有說萬家不好的意思,不會有人給她小鞋穿。
常蕊君便笑道:“你若是不嫁了人,哪來這么可愛的兒子呢。方才還夸個不住,現下又說起嫁人不好來。我若是你婆婆,我第一個捶你。”
她的氣色看起來有幾分不好,倒是和前生沛柔在宣瑞伯府時見到的她有些相像。看來今生,她過的還是不太好。
沛柔便只做未覺,一邊故意用手正了正發髻上的簪子,“說了半日,怎么一直都沒見了我女婿。”
海柔嘻嘻笑,“相公把他抱到前院去了。”
一時見了沛柔發上的簪子,又驚呼道:“五妹妹,你怎么把我送給我兒媳婦的簪子自己戴上了,都是要做娘的人了,也不害臊。”
既然誠毅侯府那邊已經知道她有孕的消息,她覺得也沒什么必要再瞞著了。
沛柔便正色道:“這支簪子還不夠好,若想娶我女兒,再選好的來。”
海柔就又笑起來。一時間又有其他的年輕婦人要向沛柔道喜,屋子里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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