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缸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歸家

太夫人說她會處理與宮中貴人的交涉之事,沛柔自然也就不用再操什么心。

燕京城里很快流傳起誠毅侯府中諸人心思惡毒,謀害淮邑鄉君及其腹中齊延的子嗣,以至于他們不得不提出分家,別府另居的傳言。

太妃和嘉娘更是各自賞了許多補藥下來,囑咐她好好保養身子。雖然沒有將話說明,可燕京城里的聰明人那樣多,不會揣摩不到這意思。

沛柔把自己懷孕的消息放出去的時候,是在海柔的兒子言哥兒滿月的時候,那時已經是二月下旬了。

燕梁的風俗,一般滿了三個月才會對外宣揚。外人不知道,可能便會覺得那時候沛柔的身孕已經滿了三個月了。那這樣倒推回去,便是臘月初時有的身孕。

而她和齊延搬家的時候是臘月底,差不多有一個月,有能耐的大夫已經能摸的出脈象了。為了自保所以搬家,當時的流言他們也都沒有去管。

如今風向反轉,偶爾有貴婦人來定國公府做客,見了沛柔,也總是帶了幾分同情的目光。

沛柔也并不需要如何做戲,她懷著身孕,丈夫又出征在外,本來就是弱勢之人。

五月初四的時候,趙五娘誕下了一個女嬰。不過短短兩個月,就生的白凈可愛,十分惹人稀罕,成為了徐家所有人的心頭寶。

六月份,陸氏又誕下了一個男嬰,取了名字叫榆哥兒。生兒生女,家中的長輩自然都不會不高興,沒能得個妹妹,倒是松哥兒看來很是不快。

每日里來松鶴堂,都要纏著沛柔,要么問她齊延何時能回來,要么就是問她什么時候能生個妹妹,他對沛柔這一胎寄予厚望。

而何霓云也在六月底時生下了一個男孩。名正言順是齊建的兒子,今生便不必再送到齊延的祖父那里去了。

到了七月,沛柔的身子也有七個多月了,與齊延一別五月,只能靠鴻雁傳書,聊寄相思之意。

她到底還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堅強些,她也只在齊延剛走時候的那一兩個月,夜間偶爾會淚沾枕巾而已。

初孕的前幾個月頭暈嘔吐,中期水腫,夜間抽筋,她都一一忍下來了。

她的相公也實在是很厲害,五個月來沒有打過一場敗仗,六月下旬時大敗苗人首領古代翁親自統領的最后一支精銳,亦將他前生的對手古代翁斬于馬下。

朝野沸騰,舉國歡慶。

這沛柔也并不在意這些,她只記得前幾日他送過來的信中說,他會在七月中旬回來。她恨不能讓這些日子都趕快過去。

齊延要回來了,沛柔也就作別了定國公府中的眾人,又搬回了她和齊延的家里。

四月海棠盛放的時候她搬進了定國公府,三個月過去,只余下了一樹綠意。等到了九月,她的孩子落地的時候,大約也會掛起滿樹的玲瓏紅果了。

齊延不在的時候,她的日子其實是有幾分無趣的。

每日按時早起,早睡,用的膳食也有講究,她身上水腫,夜里抽筋,林霰也給她用了些藥膳,只是效果并沒有那么好。

沛柔自己也不覺得有什么,為了孩子,不過是吃這一點苦而已。倒是氣壞了小神醫,他從沒覺得自己這么無能過,每日殫精竭慮想著法子改藥方。

夏日太熱,每到黃昏的時候,沛柔才會跟著太夫人和紜春一起去熙和園里的靜湖走走。雖然身子笨重,多出門走走,既能讓人心情愉悅,生孩子的時候也能順利些。

這幾個月來,齊延每回給她寫信,都沒忘了囑咐她不要操心朝堂上的事情。

原先她還是心有余力,到了后來,便也覺得自己像是太夫人養的小豬,每日只知道吃喝睡了,就是要她操心,恐怕她也沒這個精力了。

很快到了乞巧節,距離齊延說的他回來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沛柔方起,坐在能望見小花園的窗下,一邊和肚子里的孩子說話,一邊看著園子里年輕些的丫鬟們抓喜蛛。

齊延不在,沛柔沒有游樂的心思,不過能聽見她們一陣又一陣的歡悅笑聲,到底還是讓她覺得很愉悅。

“也不知道你爹爹說的七月中旬,具體是什么時候。雖然說是中旬,可中旬整整能有十日呢。七月十一也是中旬,七月十九也是中旬,可這里面的差別可就大了。”

沛柔和肚子里的孩子說著話,把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受著他的動靜。林霰說到了后來,胎動都是很有規律的。

這孩子是個懶鬼,也只有下午和夜間活潑些,所以她總在這時候和他說話。

“你爹爹他向來有些說話不算話,上回在感慈寺里,說好了只能兩三日,到底他還是遲了幾個時辰。”

“你可不能和你爹爹學,若是你也這樣不聽話,娘就拿了板子打你的小屁股。”

像是聽懂了她說的話似的,小家伙在她肚子里踢了她一腳。力度倒并不太大,沛柔也已經習慣了。

就又笑道:“壞孩子,脾氣還這樣大。”

沛柔又低下頭,輕輕撫摸了一下方才被他踢過的地方。而后想抬起頭,再看看花園里的情狀。

可是她一抬頭,卻見了簾后站了一個人。

沛柔和齊延對望了有片刻,齊延才走到她身邊來,在一旁的繡凳上坐下。

“怎么歡喜的傻了?幾個月不見,就認不得你相公了?”

沛柔一見了齊延,原本有千言萬語,此時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有一陣莫名的委屈,讓她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他應當才剛剛回來,脫下了銀甲,只穿著里面的一件玄色的便服。上面什么紋飾也無,可齊延的容貌,也并不會令它看起來太單調。

齊延就用手捧了她的臉,手指在她落淚的痕跡上輕輕摩挲,笑意溫柔。

“我不在時你要哭,我回來了你又要哭,這樣愛哭,將來生一個小哭包出來可怎么好。方才你說我的壞話我可聽見了,將來在孩子面前,我也拿你愛哭的事情來羞羞你。”

沛柔就把他的手拍開,“誰說我方才哭了,不過風沙迷了眼睛罷了。”

“嗯。”齊延煞有介事的點了頭,“嗯,這室內的風可真夠大的。”

又小心翼翼地將沛柔摟在懷中,“有我抱著你,你就不必怕風沙了。”

他這樣一說,沛柔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與他在一起后,他不曾給過她風沙,她一個人時也未曾懼怕過風沙。即便青冥高天,淥水波瀾,山長路遠,他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抱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

可是才分開,齊延又捧住了沛柔的臉,噙住了她的唇瓣。他已經想了太久了,軍營中夜深,熒熒千帳燈,總是他的那一盞熄滅的最晚。

他日日殫精竭慮,就是為了這場戰爭能結束的快些,更快些。他恨不能肋生雙翼,管他關山何處,三千里路頃刻可達。

沛柔也將她的手放在了齊延的脖頸上,讓他靠她更近。

齊延在索取,她也是,漫長的別離在這一刻終于將她對他的思念點燃,讓她也有了幾乎不管不顧的瘋狂。

但是這原本該是纏綿無盡的一個吻,可沒過多久就被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打斷了。

這一次他的力氣很大,讓沛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齊延的聲音很低沉,夾雜著一些曖昧不明的意味,“怎么了?”

沛柔指了指她的腹部,有些惱怒地道:“姓齊的小兔崽子踹了我一腳。”

話說到最后,又漸漸成了春風化雨的溫柔。

齊延就盯著沛柔的肚子,若有所思。

沛柔拉著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每日酉時他動的最厲害,你也摸一摸。”

齊延剛把手放上去,小家伙便若有所感,又輕輕的動了動。齊延就像是被熱水燙著了似的縮回了手,驚呼道:“有妖怪。”

沛柔又好氣又好笑,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胡說什么,這是你兒子。自己做的好事,如今不想認了不成?”

“為什么是兒子,我喜歡女兒。”齊延又把手放在了沛柔的肚子上,這一次,小家伙許久都沒有動。

“他的力氣怎么這么大,方才幾乎都能看到凸起。”

沛柔便道:“我也只是隨便一說的罷了,反正兒子女兒我也都喜歡。”這是她和齊延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喜歡。

“力氣大是好事,說明他很康健,將來也是個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小……。”

“兔崽子。”齊延漫不經心地接上了后面的話,仍然在企圖和小家伙互動。然而過了許久,他像是故意和父母作對似的,一直都沒有再動。

“小嬰兒!”沛柔就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兔崽子呢。我女兒將來也是燕京城最漂亮的姑娘。”

齊延笑了笑,指著沛柔的肚子,“我是兔崽子,這里面是我的崽子,可不就是小兔崽子。”

沛柔立刻就想反駁他,可又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幾個月來她吃吃睡睡,身體又時常不舒服,休息的多,思考的少,好像腦子也不如以前好用了。

但齊延也再沒有和她玩笑,而是又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在了懷中。

“你辛苦了。往后我都會陪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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