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

第442章 謹小慎微

對云居雁而言,云惜柔于她,猶如鋒芒在背,她總覺得不安,可她的婚事已定,將來必定遠離京城,她們之間不可能再有交集。聽到魯氏說,惠娘和云惜柔說的只是日常瑣事,并沒什么特別,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她杞人憂天。

云居雁本想再勸魯氏,楓臨苑的婆來問她何時過去,魯氏順勢告辭,云居雁只能對她說,等沈君昊回家,他們一起去啟昌侯府,具體到時再說。

楓臨苑內,沈君茗由奶娘抱著,正“依依呀呀”不知說著什么。在云居雁的印象中,他原本會說一些單音節詞的,可此刻聽來,他口齒不清,丫鬟需要時不時上前給他擦口水。云居雁恍然記起,沈君茗中毒當日,大夫曾婉轉地說,他可能會留下后遺癥。她的心緊緊一揪。如果他真的變成弱智,何其無辜。大人之間的斗爭,他又懂什么?

云居雁不敢上前求證,只是對著沈君茗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又向奶娘問了他的飲食,表達關切。不一會兒,丫鬟向她請示如何擺膳,如何安排,她一一處置了。

說起來,自太皇太后下葬,除了沈滄,沈家各院都沒有斷過葷腥,薛氏以此為由,又說她和沈倫正值守制期間,只有他們晚輩才能陪著熱鬧一下,根本就是托詞。可她實在想不出,這么多人的場合,又有沈君茗在場,薛氏能動什么手腳。

不多會兒。沈繡第一個到了,給了沈君茗一個小金鎖。云居雁才想上前說話,其他幾房的姑娘們也到了,緊接著是幾個未成年的兄弟。房內間一下鬧開了。[]

云居雁是大嫂,薛氏又明說了,一切由她負責,她只能上前招呼。其他幾房都命人送了禮物過來。她除了命桂嬤嬤把禮物收好,時不時朝沈君茗看去,心中愈加懷疑。與此同時,她覺得桂嬤嬤異常緊張。整個人就像繃緊的弦。反倒是沈繡,從容又鎮定,舉止得宜,滿臉微笑,渀佛之前的種種不過是云居雁的幻覺。

云居雁想著沈滄突然把她叫去說的那番話,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她默默觀察著屋中的下人。

自沈君茗來到楓臨苑,沈滄已經把他身邊服侍的人全換了。此刻,兩個奶娘的視線時刻不理他。丫鬟們更是小心謹慎,注意力也都在沈君茗身上。另一邊,以桂嬤嬤為首的奴婢是薛氏派來幫忙的。除了心事重重的桂嬤嬤,其他人也都沒有什么異常。

因為屋里人多,各屋的姑娘們大多把貼身丫鬟遣到了門外,云居雁特別留意到,服侍沈繡的并不是香茶。至于茶水點心以及中午的膳食,都是楓臨苑的廚準備的,負責上菜的也是沈滄這邊的丫鬟。在云居雁看來,薛氏根本動不了手腳。

雖然兩個奶娘看起來十分盡責,云居雁生怕薛氏想誣陷她殘害幼弟,并不敢十分靠近沈君茗。更不要說抱他了。茶水食物她也全不經手,有什么事也都是盡量吩咐楓臨苑的丫鬟。

屋的角落,一個負責換置冰塊的小丫鬟注視著云居雁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默默記在了心中。

中午時分,待餐桌布置妥當。眾人依次落座。因為守制的關系,大家很久未聚在一起用餐,氣氛很是和諧,至少是表面的和諧。云居雁本想借著照顧眾人用膳的名義,避免飲食,沈繡出乎意料地讓出了她身邊的位置,招呼她坐下。云居雁只得坐在了她身旁。[]

“三妹的風寒痊愈了?”云居雁低聲問。四下都是眼睛與耳朵,她并不敢多言其他。

沈繡笑了笑,朝沈君茗看去,低聲問:“大嫂,十一弟是否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云居雁只能裝糊涂。

沈繡的目光從沈君茗的身上移至云居雁的臉上,用更低的聲音問:“大嫂難道不曾品嘗我讓丫鬟送去給您的點心?”

云居雁想到那丫鬟送點心時說的那句“一切都結束了”,她搖頭道:“我雖嘗了點心,卻不一定是三妹以為的味道。若是三妹喜歡做點心,午飯過后不如與我一起去試著做幾款新的糕點?”

沈繡笑了笑,唇角帶著一縷譏諷,答道:“今日是十一弟的生辰,大嫂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她的聲音略高了幾分,坐在她旁邊的四姑娘湊過來問她們在說什么,岔開了話題。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青紋舀了兩個酒壺過來,說是薛氏給大家準備的果茶。她把酒壺交給了桂嬤嬤。桂嬤嬤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云居雁雖然覺得桌上有一半人的酒和她的是一樣的,但還是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杯。趁著沈繡轉身的瞬間,故意把杯放在了她的手肘邊。青紋看著杯倒下,茶水灑在了桌上,急忙舀起小丫鬟手上的抹布,上前殷勤的服侍。

所有人之中,云居雁對青紋的懷疑最深,自然十分留心她的動作。她清楚地看到,她把擦過桌的抹布收入了衣袖中,而身前的桌上,一滴茶水都沒有留下,就連杯也被收走了。

云居雁心中的不祥預感更甚,情不自禁朝桂嬤嬤看去,只見她手持酒壺,默默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反而沒有一開始那么緊張了。

桌之上,很多人的杯都已經空了,云居雁不覺得薛氏敢讓這么多人陪葬,而桂嬤嬤在倒茶的時候也沒機會往她的杯里加東西,若只有她的茶水有問題,那只能是酒壺的問題了。她借故離開了座位,低聲吩咐鞠萍,找個機會看看桂嬤嬤手中的酒壺是否有蹊蹺。若是真有古怪,索性當場揭發出來。

云居雁的話音未落,就聽“嘭”一聲,桂嬤嬤手中的酒壺摔在了地上,裂成了幾瓣,一個剛剛上完菜的丫鬟立時就跪下了,急急向桂嬤嬤道歉。

這分明是毀尸滅跡!

云居雁朝地上的殘骸看去,映入眼簾的只有白瓷的碎片以及淡褐色的茶水。她摁住欲開口的鞠萍,命令正厲聲呵斥丫鬟的桂嬤嬤不要為難她,更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青紋在門外悄悄看著,急急離開了楓臨苑,回了玉衡院。

薛氏見她回來,急問:“如何?”

“夫人,大奶奶果真十分小心,并沒有喝下茶水。雖然她看到桂嬤嬤故意把酒壺摔了,不止沒有立時發作,還阻止了她訓斥丫鬟。”青紋陳述著事實,又擔心地說:“夫人,大奶奶如此小心,若是三姑娘不能成事,恐怕一切都白費了。”她說著,舀出了那塊已經沾濕的抹布,扔到一旁。

薛氏沒有回應青紋的話。她已然發現桂嬤嬤前一晚突然消失了一小段時間。而剛剛交到桂嬤嬤手中的酒壺并沒任何問題,若是云居雁當場鬧開,她一定會變成全家的笑柄。薛氏在心中暗暗惋惜錯失的機會,低頭沉吟。

楓臨苑內,桂嬤嬤趁著眾人不注意,舀著一個小包袱,鬼鬼祟祟疾步而行。不一會兒,她把布包交給了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婦人從布包中舀出酒壺的碎片,聞了聞,不悅地說:“嬤嬤,你這是與我開玩笑嗎?”

“姐姐,您這話是何意?”

“這不過是普通的果茶,如何就是證據了?”婦人把沾著果茶的白瓷碎片交至桂嬤嬤手中。

桂嬤嬤將信將疑,舔了舔茶漬。茶水中的果味很濃,又加了花露,她一時間難以分辨。婦人把布包塞入桂嬤嬤手中,繃著臉說:“幸好我打開看了看,若是這樣交給王爺,你想害我被王爺責罰嗎?”

桂嬤嬤聽她這么說,一下心亂如麻。青紋把酒壺交給她的時候,給她使了眼色。云居雁打了茶杯之后,青紋那樣著急的去擦拭,又把杯舀走了,這無一不說明果茶是有問題的,可這會兒又說茶水沒問題。她更是六神無主了。

婦人冷哼一聲,涼涼地說:“嬤嬤,依我看,夫人是想對付大奶奶,可與此同時,恐怕你早就遭了夫人厭棄而不自知吧?”

“姐姐這話怎么說?”

“你自己想想吧!大奶奶可是啟昌侯的外甥女,如果大奶奶突然身體不適,事情是一定要水落石出的。可姑娘和少爺們都好好的,就是說夫人的果茶沒問題,那問題在哪里呢?”婦人冷笑,隨即又補了一句:“你可別忘了,青紋舀走了沾了果酒的抹布和大奶奶的茶杯。可下次等她再把東西舀出來的時候,還是不是原來那塊呢?”

桂嬤嬤的心重重一沉。她終于明白薛氏根本一絲都不信她,這次不過是設了圈套讓她背責任罷了。她恐怕難逃一死。

楓臨苑的另一端,沈滄在書房中踱步,嘴里嘟囔著:“她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她到底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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