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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原本確實打算讓桂嬤嬤在楓臨苑給云居雁下毒,用的就是鴛鴦壺,早前她已經“準備”了桂嬤嬤背叛自己的證據,以求撇清關系。不過再怎么樣桂嬤嬤都是她的陪房,她多多少少都會被人懷疑。若不是沈君昊快回來了,而云居雁時時刻刻都十分小心謹慎,她不會出此下策。
如今青紋建議她把事情做成沈繡為了沈子寒,要與云居雁同歸于盡,這事便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了,頂多就是身為主母,治家不嚴。想一想,沈滄一旦知道孫女不知道廉恥,居然喜歡上同宗的堂兄,而孫媳在婚前行為不檢,與男人糾纏不清,他就算不氣得厥過去,也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不止如此。沈繡的不育只是她自己的悲劇,可云居雁呢她是沈家長房的嫡長媳,還是沈滄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得知這樣的結果,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咽下這口氣。
薛氏越來越高興,心中全無半點愧疚。在她看來,自己嫁與沈倫是一種犧牲,就算不是犧牲,也是各取所需。可沈家怎么對她的沈滄明知道沈君茗是她的性命,居然把他奪走,見也不讓她見。這些年,她管著府里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大小瑣事,好不容易一切上了正軌,結果現在卻要她分權,不止要她把勝利果實憑白送給云居雁,還要一味打壓她。這根本就是過河拆橋,所以她何必與他們客氣呢!
青紋在一旁偷偷觀察著薛氏的表情。礦場發生的意外讓她如履薄冰,就怕薛氏遷怒自己。此刻礦上的事薛氏也知自己無可挽回,只能盡力補救,而家里的事,她相信薛氏此刻是感激她的,她相信自己已經過了最艱難的一關。她輕輕吁了一口氣,卻不敢放松,因為薛氏以為的結局。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開端。
“夫人,梨花塢那邊,大奶奶讓人在院子門口守著,奴婢不敢派人過去監視。”青紋低聲陳述著。
聞言,薛氏立馬收了笑容。她意識到自己高興得太早了,沉聲吩咐:“今天傍晚注意著她們,讓門上的婆子機靈點,請哪兩位大夫。她們要心中有數!”按時間算,如果沈繡和云居雁在此刻喝下茶水,最遲傍晚一定會有結果。
青紋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接著問道:“桂嬤嬤那邊……”
薛氏輕輕攏起眉頭。桂嬤嬤既然很可能去向沈滄告了密,就決不能讓她看到明天的太陽,可人人都知道桂嬤嬤是她的心腹,沒有合適的理由,她若突然不見,或者出了意外,一定會惹人懷疑的。“你有什么主意”她問青紋。
青紋緩緩搖頭。假意側頭沉思。桂嬤嬤礙手礙腳的,她一定要除掉她。但她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薛氏從來都是多疑又善妒的人。
許久,青紋小聲地說:“夫人,您一直說,不管怎么樣,老爺和少爺才是您的根本。一定要讓老爺覺得,您是迫不得已的。您為了這個家,受了很大的委屈……”
青紋的話一下子驚醒了薛氏。只要讓沈倫覺得,桂嬤嬤知道了沈繡的丑事。那么她處置桂嬤嬤就是為了沈家,為了沈繡。她豁然開朗。
青紋知道薛氏所想。她沒有追問,只是擔心地說:“夫人,奴婢有些擔心,若是王爺命三姑娘自盡或者出家,三姑娘情急之下會不會做出出人意表的事”
沈繡并不得沈滄的喜愛,沈倫又是懦弱的性子,而她的生母也不在了,沈滄氣憤之下要沈繡“急病而亡”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對他而言,她若是再做出什么丑事,只會連累其他人。
想著沈繡對自己一向恭敬又孝順,薛氏不禁嘆了一口氣,可轉念想想,沈家一個丫鬟生的庶女,哪里比得上她兒子的將來重要再說了,是她喜歡沈子寒在先,這事也怨不得別人。
薛氏這般想著,馬上就釋懷了,可青紋依舊擔心。她原本是想讓薛氏幫著沈繡求個情,只要還有一條生路,沈繡應該不會狗急跳墻。見薛氏全無此意,她低頭思量沈繡都知道些什么,一旦事發,可能會說出什么話,捅出什么事。
她在心中細細過濾事件的始末。對沈繡而言,她接觸的人只有青竹一個,而青竹死了,死無對證。想到這,她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心中對他更是佩服。直到此刻她終于明白,他叮囑她一定要挑唆薛氏,令沈滄殺了青竹,原來另一個目的是為了沈繡。
青紋低頭而笑。除了玉礦的意外,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幾乎分毫不差。再想想,她覺得那是意外,或許根本也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么多年,唯一讓他驚愕的事情,只有云家堅持履行婚約這一樁。
想到這,青紋用眼角的余光朝外面望去。按照他的計算,桂嬤嬤差不多應該來找她“拼命”,或者找薛氏求饒討命了。果然,她看到一個人影自遠而近,正向這邊走來。
桂嬤嬤在廊下走著,心中的憤與恨已經吞噬了她的理智。雖然下人的命是主子的,可她把一輩子都奉獻給了薛家,一生都在伺候薛氏,臨老居然成了替罪羔羊。她沒有權利詰問薛氏,她堅信一切都是青紋攛掇的,一定是她想取代她在主子身邊的地位。她一定謀劃了很久,一定是她下毒謀害沈君茗,又故意栽贓陷害她。
對青紋,桂嬤嬤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光她的血。她正想著如何拔光她的頭發,突然一陣巨大的拉力把她拽入了夾道。
桂嬤嬤的心中一陣慌亂,奮力掙扎,卻發現自己根本無還擊為力。她的嘴被堵上了,雙手雙腳都被人抓住了。她硬生生被人抱起。
“嬤嬤,得罪了。”
隨著低低的道歉聲,她被人抬著入了玉衡院的后罩房。進了房,她終于看清楚暗算她的兩個婆子。她們都是青紋的手下。
“我就知道是她這個賤人陷害我!”桂嬤嬤大叫,卻因為嘴巴被抹布堵著,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兩個婆子看她不停掙扎,對視一眼,拿出繩子把她綁在了椅子上。
桂嬤嬤心中又怒又怨又怕。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操控別人的生死,每次看到小丫鬟們看著她,眼中泛出的畏懼神色,她就覺得滿足。可此刻,她卻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恐懼讓她下意識地奮力掙扎,卻恍然想到不久之前,于翩翩也是這般被她綁在椅子上。是她親眼看著別人給她灌藥,是她親手確認她已經沒了呼吸,才讓人把她像扔垃圾一樣扔了出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她被綁在了椅子上,很快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青紋聽到門內的掙扎聲漸漸弱了,這才推開了房門。桂嬤嬤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馬怒目圓睜,隨即又頹然地癱倒在椅子上。
“我是讓你們請嬤嬤在這里等著我,誰讓你們把她綁起來的”青紋一聲嬌斥,趕忙上前給桂嬤嬤松綁。
“你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桂嬤嬤想破口大罵,終究是中氣不足。她想活著。她去向沈滄告密,也是想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
“嬤嬤,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我早就沒有了爹娘,一直把您敬為長輩……”青紋一邊解繩子,一邊喃喃,隨即又拿了一個包袱塞給桂嬤嬤,嘴里說著:“我來不及幫嬤嬤整理東西,我知道這幾件衣裳和這幾件首飾都是您最喜歡的,另外還有五十兩銀子,是我平日存的。門房我已經打點過了,嬤嬤趕快走吧,越遠越好……”
“你這是什么意思!”桂嬤嬤低頭去看包袱,確實都是她平日特別愛惜的東西,另外還有一張銀票。
青紋朝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夫人要把嬤嬤當眾杖斃,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桂嬤嬤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見過把人杖斃時那血肉模糊的畫面,她更知道那是活生生的受罪,是活活把人痛死。“不,不會的!”她連連搖頭。她這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薛氏即便要她死,也不該選這么殘忍的方法。
“嬤嬤,我又何苦騙你呢!”青紋一臉急色,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我要見夫人!”桂嬤嬤猛然站起身,又絕望地跌坐了回去。“我要見夫人”這五個字她已經聽得太多太多了。最初的時候是“我要見姑娘”。那時候每當她聽到這話,總是在心中譏笑那些人的愚笨,如今這五個字居然出自她的嘴巴。
這是不是報應
她的心中一片蒼涼。如果不是知道薛氏厭棄了她,她又怎么會去尋沈滄求庇護。事實證明,是她太笨太蠢了,斗了一輩子都沒有明白,什么名門望族,公卿世家,根本沒一個好人。像沈滄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會在乎一個奴婢的性命。
“我哪里得罪了夫人”她一字一句問。無論是死,還是當一名逃奴,她都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T